跟路裏斯比起來，羅摩完全是個瘋子。

摩尼教完美的二元論，讓他們兩人理論上平起平坐，誰也無法命令誰。

但實際上，明尊的信仰之力，總是超過暗魔許多。

這不難解釋，因為信仰暗魔這主的信徒們，出賣靈魂，要的是今天的富貴。

可他們常常發現，即使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也很難換來富貴。因此他們的信仰極易動搖，遠沒有明尊的來世富報更令人向往。

暗魔派的實力隻有那麽大，不可能保證所有的信徒，都實現他們今生的願望，因此對於暗魔之主的信仰漸漸大打折扣。

如今的洛陽摩尼教中，隻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信徒，是信仰暗魔之主，奉羅摩為尊的信徒。

羅摩的怒吼，他的信徒們自然也全都聽到了。

但路裏斯不可能任由暗魔派，主導摩尼教的未來。

這是摩尼教的生死存亡之機，路裏斯絲毫也不懷疑這一點。

他的嗅覺一直都十分敏銳。

“羅摩，你是不打算跟我合作了嗎？我的兄弟？”路裏斯發出了最後的邀請。

他知道，明尊與暗魔不可調和，但身為兄弟教派，他希望盡到最後的努力。

但很顯然，羅摩並不打算給他這個麵子。

他怒不可遏的對著四周閣樓上的人大聲吼叫：“放箭，殺死他們。這是暗魔的旨意，快殺了他們。”

樓下包圍卷中的一刀流門徒們一陣**。

那些躲在樓廊上的摩尼教眾們，也開始蠢蠢欲動。但沒有一隻弓弩發出鳴響。

興利坊的空氣沉寂的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大長老路裏斯的臉上。

路裏斯是他們的掌舵人，是怒海狂濤中的指路明燈。

不管是明尊還是暗魔兩派的信徒，都知道他在大唐，就是摩尼教真正的主教。

沒有人的權利可以逾越主教之上。

路裏斯的臉上，露出了哀婉的表情，很遺憾的招了招聲，對著身邊的一排侍衛說道：“抓住大祭司，把他先關到牢裏去。大祭司的大腦已經被暗魔所侵蝕，他今生的福報已經享用待盡，等待他的必將是被暗魔之主吞噬掉靈魂後，所剩下的糟糠軀殼，讓我們為他哀悼，阿門！”

“我沒有，路裏斯你明白，我沒有。我還沒有履行完作為大祭司的職責，你沒有權利囚禁我，路裏斯，我們是平等的，明尊與暗魔天生對立，但他們共享一具身體，一個是正麵，一個是反麵。他們今生永遠無法相見，因此他們永遠不會對彼此拔劍 。路裏斯，你忘記了嗎？殺了我，就等於殺了真神的使者，路裏斯，你不能這樣……”

羅摩咆哮著，被人下了手中的死亡鐮刀，夾緊雙臂，從殿頂的通道中拖了下去。

沒有人有任何異意，如果有，他們也敢明著表現出來。

路裏斯淡淡的笑了笑，輕聲嘀咕了一句：“是嗎？”

他是摩尼教在大唐真正的獨裁者。就連羅摩這個大祭司，也是在他的扶持下，才獲得教眾的承認。

為保持摩尼教教義的完整性，路裏斯不得不這麽做。

不過，這些年來，他越來越覺得，本教的教義有嚴重的缺陷。

明尊與暗魔即對立又統一的設定，在現實世界中根本就無法在同一宗教中得到調和。

他早已對暗魔派所做出的種種無恥的行為而感到羞恥，早就下定決心，在有生之年，要朝廷宗教改革。

他依附於軍主的勢力，也隻是想讓摩尼教的土壤更加肥沃，而給這種改革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今天的羅摩觸犯了他的底線，企圖越俎代庖決定教眾們的未來，他是他決對不能容忍的。

樓下的孟凡聽到動靜，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知道大功告成，自己與路裏斯的對話，終於有望順利進行。

“襄侯閣下，假如你真有誠意，就請獨自一人進到殿裏來，咱們在光明台上相見如何？你們唐人有句話，叫做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請你相信我的誠意。”

路裏斯探出半個身子，在殿頂上謙虛的將右手拂向胸口。

“樂意之至！”

孟凡報以一個燦爛的微笑，點頭致意。

身旁的陳楚微有些擔心道：“幫主，讓二師兄和你一起進去吧。”

孟凡淡然一笑，道：“你們都在外麵等我，如果路裏斯會對我們不利，剛才那些箭就都射下來了，放心吧，大家都不會有事的。”

孟凡自信的表情傳染了眾人，大家也都稍稍鬆了口氣，目送著孟凡滾鞍下馬，大踏步朝殿內走去。

那些從殿裏湧出來的摩尼教徒們，自動分列左右，給他讓出了一條寬敞的道路。

孟凡輕車熟路的進入了殿角的那條通道，來到光明台上。

路裏斯大長老果然守信，已經提前坐在高台的一麵，對他報以一個和藹的微笑。

孟凡跨步上前，盤膝端坐在路裏斯對麵的蒲團上，對路裏斯回以一個感激的笑容。

“很高興襄侯閣下能夠信任本教，本教已經領教了閣下的手段。閣下此來有何目的，不妨直言。”路裏斯開門見山的說道。

先是十字街口的惠仁堂藥鋪被人攻破，人質孟順被人奪回。然後就是今日南寺旁邊，潞國公府在洛陽的負責人董運來，也被孟凡他們抓獲。

路裏斯大長老就已經嗅到了濃濃的敵意。

更加上有人向他報告，他的漢人入室大弟子楊焽脫教失蹤，已經整整一天一夜。

從那時開始，路裏斯就明白，摩尼教在洛陽的大勢已去。教派的命運，再一次站在了凶險的十字路口。

這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麽幸運，能夠像上一次一樣，得到貴人相助。

他不後悔，數年前聽從了那位軍方人士的建議，選擇與他合作，幫助他控製軍隊。

隻後悔這件事做的還是不夠機密，顯然那位將軍的組織和協調能力，還有待商榷。

侯將軍的失敗，直接將摩尼教整個架在了火上。

不知今天襄侯的到來，是準備在這堆火裏，再添上幾支柴火，還是打算拯救摩尼教，再給他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