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孟順便親自出了長安城,持襄國公手令,從灞水沿岸的倉庫裏調運了大批物資,直達軍前。
由精算堂麾下的幾十位算學弟子負責分發和造冊。
每個領取了錢糧的鄉丁,都要具名畫押,以表示自己領到了這位糧餉。
軍前一片祥和的氣氛,上萬鄉丁們,也從昨日孟天德和孟鐵柱叔侄回歸以來的憤懣情緒中走了出來,開始憧憬追隨陛下征伐遼東的快慰來。
直到接近正午時分,眾軍陸續開始埋鍋造飯之時,負責監督糧草分發的柴令武才姍姍來遲。
他坐在二人抬起的軟轎上,一隻腿上打著醒目的夾板,像一支假腿一樣直直的向著挺立著,就這樣直接來到了營中。
士卒們遠遠看見他,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騰得一下,熊熊燃燒起來。
但想起伍長孟天德的告誡,他們又都生生的咽下了這口氣,對來人視若無睹。
隻有孟順迎了上去,在轎前停步,拱手說道:“小人襄國公府總管孟順參見柴監軍。”
“嗯,糧草分發的怎麽樣了,把帳冊拿來我看。”柴令武屁股都沒挪動一下,趾高氣昂的俯視著孟順,伸出一隻肥胖的手。
孟順恭敬的令人將帳冊的副本呈上,大略掃了一眼,突然說道:“你們擬借出糧草三萬石?這點糧食哪裏夠啊?助人助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既然要借,為何隻借三分之一?這不是故意為難朝廷嗎?簡直是亂彈琴。”
孟順心中暗暗失驚,急切問道:“監軍此言何意?”
原來,經過精算堂的周密計算,送這一萬士卒前往洛陽追趕陛下 ,有三萬石口糧足矣。
這些糧草,足以保證人馬都能安全到達洛陽,並能留給陛下調撥糧草的時間。
為何柴令會有此疑問,難道這中間還有什麽誤會不成?
“陛下不日即將離開洛陽,這些人的軍籍還沒有得到核實。等到他們核實了軍籍,再出發前去追趕,屆時自然要多費些時日,就不是到洛陽這麽簡單了。有可能要直抵遼東了。這點錢糧,如何能夠啊?起碼三倍以上,方才充足無虞。”柴令武得意的說道。
“小人自當轉告主母,再行調撥。”孟順恍然,慌忙告退,草草安排了弟子們繼續分發糧草,一邊帶著兩個家奴,打馬向城內飛奔而去。
一路風馳電掣般的鑽進春明門,直抵輔興坊襄國公府門前。
孟順跳下馬,衝進府內,連聲問道:“主母何在?快去請主母出來說話。”
家奴們見大總管慌張成這樣,哪裏敢耽擱,飛奔著去請長樂公主出來。
長樂公主正在正房窗下午睡,隻到外麵密集的腳步聲,伸頭張望道:“何人在外麵?”
“稟公主,是大總管回來了,嚷嚷著要見您,似乎有什麽急事。”侍女暖玉說道。
公主翻身下了胡床,說道:“讓大總管在偏廳稍候,本宮這就來。暖玉,替本宮更衣。”
“諾,”暖玉吩咐了一句侍女出去轉告孟順,一邊邁著小碎步,進了臥房,替公主更衣。
偏廳裏,孟順急切的走來走去,腳步一刻也不曾停歇。
眼見公主進來,他也停下腳步,恭候在側。
“什麽事如此急切,難道是糧草的分發出了什麽問題?”長樂公主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孟順拱手說道:“並非糧草分發出了問題,而是柴監軍。”
“他又被士卒們打了?”公主心驚道。
“沒有,”孟順急道,“柴監軍似乎是有意在軍籍上麵作文章。可能是不忿於我們卡住了軍糧的分發,故意為之。如此遷延時日,等聖駕離開洛陽,必會誤了大事。”
不用孟順明說,長樂公主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譙國公**裸的報複。
軍籍一日不解決,士卒們就無法上路。而上萬人擠在城下,日子一長,必生怨氣。
到時現鬧出什麽亂子來,好事立刻就會變成壞事。
譙國公如此作為,簡直令朝廷蒙羞,就連長樂公主臉上,都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一陣發燙。
士卒們如此敬愛朝廷和父皇,而朝廷之中,卻有著如此中飽私囊,公報私仇的大臣從中作梗,實在是對朝廷莫大的諷刺。
譙國公如此膽大枉為,有持無恐,全杖輔國重臣這層虎皮。
這種時候,恐怕也隻有皇兄能夠整治他了。
此刻的長安城內,以魏王為尊,既然譙國公想興風作浪,隻有去找魏王來平息 事態了。
相信她這個皇兄為了自己能夠順利登上太子之位,不會任由譙國公肆意妄為的。
“擺駕魏王府,總管也隨同本宮去見見魏王殿下,有你在場,話說得分明。”長樂公主道。
暖玉立刻出去,吩咐安排公主的鑾駕。
不一時安排妥當,公主乘車,孟順騎馬,帶著一隊孟府隨從,匆匆出了府門,朝魏王府而來。
到了王府門首,家將通報進去,這次魏王親自出來迎接。
“皇妹何事如此著急。”魏王也正在府中小憩,聽聞皇妹長樂公主駕到,頗為詫異。
“姑父父子如此過份,竟似全沒有把皇兄你放在眼裏。城外大軍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所以本宮才同意借給朝廷糧草,沒曾想,譙國公父子,竟敢拿軍籍大作文章。”
長樂公主急切之間直顧著傾述,這沒頭沒腦的話語令魏王李泰一頭霧水。
孟順在一旁急得直跺腳,但公主不發話,他也不敢擅自出聲,隻能緊跟在公主身側,一路進了王府客廳。
“皇妹不要著急,為兄一句也沒聽懂。譙國公到底做了什麽,咱們把他召來便是。來人啦,上茶。”魏王把自己妹妹讓進了客位,自己坐下來,陪著笑臉,等候皇妹平靜下來。
侍女奉上茶來,長樂公主這才覺出口幹舌燥。
端起茶盞泯了一口,方才說道:“孟總管,你來告訴魏王殿下,柴令武到底是怎麽說的。”
“諾,”孟順在心底長舒一口氣,說道,“柴監軍說,目前孟府調撥的糧草三萬石遠遠不夠。城外鄉丁的軍籍核實尚需不少時日。等核實清楚,陛下業已離開東都,恐怕都已到了遼東。他叫我們再準備三倍量的糧草,方才穩妥。”
“豈有此理?你一天就可以把上萬人的糧草分發下去,他核實個軍籍,卻尚需時日?依本王看,這是懶政。”李泰真的生氣了,他沒想到,譙國公父子竟做的如此過份。
誠如皇妹所言,這父子竟全沒把他這個魏王放在眼裏。
要是因為這件事耽擱了大事,自己的太子之位可就懸了。
舅舅長孫無忌臨行之時提醒過他,譙國公處事,向來隻向利看,要他小心行事,小心被譙國公左右。
如今這話果然應驗,若非皇妹用心,自己差點被他父子蒙蔽。
“來人啦,速召譙國公來見!”魏王李泰衝著門外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