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鋒深深感覺, 自己成熟可靠大帥比的形象要繃不住了。
他額角肌肉痛苦地一抽，試圖控製住表情。
忍了忍。
又忍了忍。
哇——不行。
繃不住了！
“我可以……隻吃……”
榮鋒喉頭幹澀，感覺聲音都卡在喉嚨裏。嚴重大堵車。
“……兩個……嗎？”
秦霜星：“？”
他愣了一下,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低頭看看盤子裏僅剩的三顆褐色螺殼。
……噢。
一盤五個。正常來說應該是一人兩個，一人三個。
但他好像，還是不太能接受的樣子。
秦霜星心裏有些懊惱。
果然還是太心急了……一下子就讓人家吃蝸牛。
雖然蝸牛是軟體動物, 並不是“昆蟲”，但榮鋒的恐懼顯而易見。
能接受田螺的人, 不一定能接受蝸牛。
秦霜星此刻深深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且為之懊悔。
他可能嚇到榮鋒了。
“剩下的都我來吃吧。”
秦霜星低著頭，小小聲。
動作麻利地把剩下三個蝸牛都舀到自己盤子裏。
“……”
榮鋒盯著他。
眼裏像是有一抹火光，灼燙地閃了下。
然而當秦霜星拿起小叉子，打算把這一盤蝸牛趕緊幹完好讓服務員收盤子的時候——
榮鋒伸過手來，按下他。
“這次怎麽沒有科普？”
榮鋒問。
秦霜星愣住：“……啊？”
榮鋒唇角勾起一點笑意，看著他，說：“以前你跟我說某個物種, 開頭第一句, 不都是什麽綱什麽科。這次怎麽沒有了？”
“……你不是害怕嘛……”
秦霜星越說越小聲。
忽然注意到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背上。
有點熱，又有點沉。
滾燙的沉重的, 某種不可言說的暖熱。順著手背, 爬上小臂。
癢癢地溜進他心裏。
秦霜星睫毛一顫, 壓下心裏那種奇怪的癢意。
他有些不自在地縮回手。囁嚅著道，“要、要不……我們換個話題……？”
“……”
榮鋒張了張嘴，想安慰他說沒事兒。
話到嘴邊, 轉了個圈。心裏忽然又升起一些壞念頭。
一些, 見不得光的, 壞蛋念頭。
榮鋒盯著他, 不自覺地舔了下後槽牙。
低笑一聲。
“確實有點被嚇到。”
“……嗚。”
秦霜星果然，一聽他這麽說，心裏更加愧疚。
腦袋低低垂下，恨不得埋桌子裏去了。
“對、對不……”
然而在秦霜星那句“對不起”完整說出來之前，榮鋒伸出手，在他麵前桌上輕叩了下。
“但我，這也算完成任務了，對吧？”
“……啊？”秦霜星迷茫地抬起眼。
又不小心撞到了他的眼神。
秦霜星一陣慌亂，連忙低頭，糯糯道，“嗯、嗯……算完成了……”
榮鋒：“那趁熱，來下一個。”
他笑了下。
“讓我坐你邊上去，然後，你繼續給我講蝸牛？”
秦霜星：“……！”
他吃驚似的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又抬起頭。
措不及防，撞進榮鋒正直誠懇的眼。
“怎麽樣？”
榮鋒一本正經，“來啊。來繼續互相傷害啊。”
互、相、傷、害。
好像、是、是沒錯……
秦霜星想象了一下榮鋒坐到自己身邊的場景……簡直整個人都忍不住蜷縮起來了。
這麽快就要開始下一輪的大冒險嗎……
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確實，隔著桌子不方便……
不方便給他看圖片……
秦霜星不安地舔了下嘴唇，感覺喉嚨口幹得要命。
他慌慌張張，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溫熱的檸檬水，很好地緩解了喉管裏那種細癢的焦躁。
秦霜星深吸一口氣。
鼓起勇氣。
“好……好的。”
——太乖了。
乖得就像，稍微一哄，就傻乎乎跟著大灰狼走的小羊。
榮鋒看著他往沙發長凳邊上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
那種很乖很乖的神態，讓榮鋒一瞬間心裏產生負罪感。
——我可真是個禽獸啊。
榮鋒臉上神情自若，好似遊刃有餘。
心裏卻忍不住，把自己罵了一萬遍。
話雖如此。
他還是站起身，坐到了秦霜星的那一邊。
沙發墊微微下陷。他根本沒碰到秦霜星，連衣角都沒碰到。
秦霜星卻觸電似的，渾身一顫，整個人慌亂地往旁邊又挪了些。
……這種程度，果然超過他能承受的底線了。
榮鋒眼神微暗。
不動聲色地，往另一邊也挪了挪。
離他遠了些。
怕刺激得狠了，小河蚌當場暈過去。
“來，繼續吧。”
榮鋒說，“我做好準備了。”
“……嗯、嗯。”
秦霜星深吸一口氣。
拿出手機，打開了相冊。
“這種蝸牛，學名叫褐雲瑪瑙蝸牛。是軟體動物門-腹足綱-瑪瑙螺科-褐雲瑪瑙蝸牛種，下麵的一個亞種。”
一說起學術，秦霜星整個人的狀態都自然了許多。
氣息也變得平和。
“或者你可能更熟悉它另一個名字……非洲大蝸牛。”
“嗯。”榮鋒點點頭，“好像是聽說過。入侵物種？”
秦霜星：“對，是入侵物種。但我們現在吃的這個，是人工養殖的版本。”
榮鋒疑惑：“都入侵物種了，幹嘛還養它？不是應該，呃，把它吃到滅絕嗎？”
華國經典三連問。
能吃嗎好吃嗎怎麽吃。
依稀記得，小龍蝦當初也是入侵物種。現在卻已經被吃到需要人工養殖……
這就是大吃貨國的力量！
“因為物種入侵的危害，主要是在野外。它在野外會大量繁殖，影響當地生態……但是野生的蝸牛不能拿來吃啊。”
秦霜星笑了下。
“因為不幹淨嘛。”
榮鋒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這好像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感覺說話語氣也自然了很多。
果然——還是得跟他聊蟲子。
榮鋒心裏莫名一酸。
悲哀地想：要追他可真不容易……
秦霜星心裏是真的隻有蟲子啊！
“繼續。”榮鋒沉痛地說。
秦霜星並未注意到榮鋒語氣裏的細微情緒。
一旦進入狀態，他就語速流暢，輕鬆自然，一句一句都像啃生菜似的爽脆。
“野生的蝸牛，如果直接拿來吃的話，可能會引起肺結核。而且有些蝸牛體內也會有寄生蟲……”
秦霜星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
視線微垂，他看了眼盤子裏的法式焗蝸牛，話鋒一轉。安慰似的說，
“——不過你別怕，這種正規餐廳裏賣的蝸牛，都是人工養殖的。很幹淨，不會有寄生蟲。”
“白玉蝸牛是我國自主改良的一個亞種。和野生的褐雲瑪瑙蝸牛不同，它是一個白化的亞種。雖然螺殼還是褐色，但身體已經變成了純白。看上去就沒那麽髒了……呃，你能看圖嗎？”
秦霜星抬了下眼，小心翼翼地詢問。
榮鋒笑了：“可以。”
吃都吃了，還怕看圖片嗎？！
於是秦霜星拿出手機，低頭按了幾下。
有些羞澀地遞過來：“這個是我以前養的寵物白玉……”
榮鋒：“……！”
大意了！
他也是沒想到，蝸牛還能當寵物養！
不過，既然是寵物，應該不會長得太糟糕……
榮鋒定了定神，朝秦霜星的手機屏幕望去。
隻見屏幕上，是一隻臥在飼養箱裏的，純白色的蝸牛。
嚴格來說，並不是全身都是純白。
隻有“軟體”的部分是白的。而後背的螺殼仍然是褐色。
和盤子裏的“田螺殼”一模一樣。
榮鋒忽然警覺，提問：“那我們平常吃的螺螄，還有田螺塞肉……”
“噢，那個確實是田螺。”
秦霜星又笑了下。
“平常醬爆的，炒來吃的那種小螺螄，是軟體動物門-腹足綱-田螺科-環棱螺屬的方形環棱螺。而用來塞肉的那種大田螺，應該是中華圓田螺。也是田螺科下麵的，圓田螺屬。”
“……哦哦。”
螺來螺去的，榮鋒聽得有點暈。
不過至少確認了一點。
田螺和螺螄，真的是螺。
不是蝸牛。
榮鋒鬆了一口氣。
“其實有些地方還會誤把福壽螺當成圓田螺……”
秦霜星這句話還沒說完，忽然又頓住。
榮鋒：“嗯？”
秦霜星笑了下：“還是繼續說蝸牛吧。”
榮鋒沒有繼續追問，點點頭：“好。”
秦霜星又翻了幾張圖片出來。都是他自己拍攝的，自己飼養的白玉蝸牛。
其中有一張，是把蝸牛放在手上。那蝸牛尺寸很大，放在手裏，像捧著個海螺。
秦霜星道：“有些白玉蝸牛甚至能長到10公分左右。這種人工養殖的，一般養半年就可以拿來吃了。如果在野外的話，壽命會更長一點。大概五六年。”
光看圖片的話，白玉蝸牛，似乎確實很適合當寵物。
並沒有想象當中拖著粘液到處亂爬的場景。
照片中的白玉蝸牛，通體雪白，毫無瑕疵。
軟乎乎，白嫩嫩，就連頭上兩個細長的觸角也是軟嫩的。
看上去更像雪白的螺肉。
很幹淨。也沒有攻擊性。
甚至有一點點，呆萌？
榮鋒忍不住朝秦霜星看了一眼。
莫名覺得，呆萌軟乎的白玉蝸牛，和它的主人還挺像的。
都是一副很嫩很軟，很好欺負的樣子。
“它還挺好養活的，喂菜葉子就行。吃得也很少。從出生養到五六個月，大概隻要吃一公斤左右的飼料。”
“就……很好養。長得很快，很容易成活。”
秦霜星的手微微抬起，把手機舉在他麵前。
另一隻手，則輕輕滑動屏幕。切換照片。
……他的手腕，也好似一對細嫩的觸角。
清瘦伶仃，腕骨小巧地凸起，仿佛很適合含在口中把玩。
手指漂亮而修長，指甲整齊，是很乖很乖的，定期修剪的幹淨。
榮鋒的視線在他那細手腕上一掠而過。
眸色略深。極為克製地收回視線。
“那你……”榮鋒想隨口說些什麽，轉移話題。
還沒說完，就見秦霜星手指一動。
屏幕一轉，出現了一張色彩豔麗的蝸牛圖片。
和先前通體雪白的蝸牛不同，這次是一隻很漂亮的，有著綠色觸角的蝸牛。
好像也不完全是綠色。
蝸牛的兩條觸角，粗壯圓潤，色彩斑斕。
一圈圈的鮮綠色，像某種圓環狀的裝飾。非常漂亮。
“這什麽？”
榮鋒一下子來了興趣。讚許道：
“這個七彩瑪麗蘇觸角還蠻好看的。”
然而還沒等他細看，秦霜星卻忽然睜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按下了鎖屏鍵。
手機屏幕一下子黑了。
“這、這個不是……”
榮鋒疑惑地看向他。
隻見秦霜星慌裏慌張，驚恐萬狀。
那緊張的模樣，好像他不是被人看了蝸牛，而是被看到了裸照。
——還是動作姿勢極其不堪的那種。
榮鋒挑了下眉。
下意識地回憶。
——沒什麽啊。
確實是蝸牛。背景也是在野外，沒什麽別的。
吃都吃過了，還有什麽不能看的。
榮鋒臉上簡直寫滿了求知欲。
然而，麵對如此難得、對著蝸牛產生極大好奇的榮鋒，秦霜星卻無法再科普下去了。
——我這是為你好啊！
秦霜星痛心疾首。
同時懊惱於自己的惡趣味。
他怎麽忘了刪了！
雙盤吸蟲寄生蝸牛的圖片……他怎麽忘了刪了！
嗚嗚嗚，被看到了。
他奇奇怪怪的見不得光的XP……
差一點又要暴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