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訴衷心

雖然三年過去,在天倉山楚離涯和穆非城都不算新入的弟子了,卻也不能說什麽資曆,想要下山的話一是有清字輩以上長老的特許,二是接受飛霞山莊的任務,想到這事決計不能讓袁深雨知道,穆非城和楚離涯商量了一番,還是從飛霞山莊接一個來自北邊的任務為名,實際前往月窯嶺。

“師父,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太不理智?”

“或許吧,但是你這麽做也未必是錯。”

晚上楚離涯躺在**,一縷月光從窗戶間透了進來,照在她的眼簾上,清冽如霜。

“能造成一個域界的某種靈素不斷減少這種級別的影響,十之八九和聖樹有關,雍州發現了那條小小的神木屍紫微儀木之後,袁深雨之後一直都變得更加奇怪,還有我自己夢裏的一些光影和直覺,之間一定有什麽聯係,我想,一味憑空的猜測或許永遠得不到答案,是該去真正的麵對些什麽的時候了。”

“離涯,你也許比我想象的更不一般,”夏溪澤的聲音溫柔平和,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來這幾年你成長的不隻是實力,或許這次的月窯嶺之行真的能讓你如願所償的解開自己的所有疑惑,在聖樹那裏還能找到一些關於明靈素的其他線索。”

過了好一會兒,楚離涯的眼睛還是沒閉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離涯,心中可是有所牽扯?”

“……”

楚離涯歎了口氣,最後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又鑽了出來,一頭本來順滑柔軟的黑發變得有些亂糟糟的,其實她也不知道怎得回事,心中總覺得像是堵了一個毛團,上不上下不下,異常燥亂。

楚離涯幼年時候在楚業成身邊,雖然也是倍受關愛,但楚業成一來是個男人,二是年歲相差太大,本來很多隻有女性特有的柔軟細膩能夠教授的東西,沒能有一絲一毫能教給楚離涯。自從紫煙鎮之變後,楚離涯便是孑然一人,性情更是孤僻了許多,待人有禮持節,卻少有交心之人。

憋了半天,楚離涯才憋出一句,“師父,我是不是比不上靈陵。”

夏溪澤先是啞然,然後才輕輕笑了出來。他倒是沒有直接回答離涯簡單粗暴的問題,反而說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穆小兄弟心思天然單純,很多事情,他心中或許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靈陵很好,”楚離涯悶悶的說道,“我第一次看到她都覺得實在是仙女一樣美,懂的也很多,在穆夫人死後的那段時間裏一直安慰非城,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說,所以反而是一直避的遠遠的隻等他自己恢複,無論怎麽想她都比我強多了。”

不等夏溪澤有所回應,楚離涯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老實說心裏沒點不舒服,是不可能的,但是非城是個很好很幹淨的人,和我不一樣,我隻要看著他能一直這樣,就很好了。如果我離他太近了,既讓他看到了我有多瘋狂可怕,也讓我的煞氣傷了他,更是不好,我隻是說說而已,過會兒就好了,我睡了師父。”

說罷把頭蒙回了被子。

夏溪澤殘魂化作的一朵火蓮在半空懸浮閃爍了半晌,最後還是將光點無聲的收斂在了黑暗和月光交接的地方。

隔了些天後楚離涯在風雲榜找到了個合適的任務,地點是北疆往南邊境,一個叫做分水的城邊,有座叫歧路莊的凶所,似乎涉及幾十年前的一場滅門之案,如今惡鬼凶靈從中逸出作亂,需要道人前往收服。

“這個叫做分水的城是風雲榜上離月窯嶺最近的地方了,”楚離涯在紙上給穆非城畫了幅簡單的地圖,“雖然還是很遠很遠,畢竟越靠北陰氣越重,環境越寒苦,城池都不大人也少,再往北幾乎就是人跡罕至,沒什麽形得成規模的城鎮村莊。”

“那具體任務是什麽?捉鬼?”

“大概是吧,我仔細看了看那個任務的來龍去脈,在幾十年前,分水歧路莊的主人還曾經是北疆一帶頗有名氣的一位修士,家族中人大多精通術法,在當地算是一霸,但是不知怎得在幾十年前,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被人發現之後,有人曾說莊內死人太多,怨氣太重,超度怕是都難以平複,若不采取措施,必將生出邪戾害人。於是便請了一位恰好至此雲遊四方的修士,製出靈符,將歧路莊徹底封印。幾十年過去,曾經盛極一時的歧路莊也變成了屍氣縱橫雜草叢生的凶宅,而且靈符的作用也在消退……”

穆非城吐了吐舌頭,“哇塞,滅門?封印?憋了幾十年的怨氣,一旦徹底爆發出來,還不鬼氣衝天。”

“自然,否則也不會登上風雲榜了。但是這也隻是榜上給的一些基礎資料,真實情況還是要我們自己前往探索。”

出發之前穆非城又去看望了一次袁深雨,楚離涯雖然和他一起去了幽穀飛泉,卻沒跟著他進去袁深雨的臥室,隻是坐在碧水居的前廳裏。

元澈大約知道是有人來了,心中也清楚是誰,既沒出來阻止也沒招待,有琴音從書房裏飄了出來,一如第一次的悲傷婉轉,如同默默的傾訴。

“這麽多年了,師兄還留著西風吟,還沒忘了七月故風。”

楚離涯雖然將夏溪澤的輕聲聽得明白,卻知趣的沒有任何提問和質疑,她心中明白自己的師父年輕時和這位脾性古怪的師伯十分投緣,如今故人重逢,卻始終隔著一層窗戶紙,實在教人難受,隻是夏溪澤並不想捅破,風衣澈也就不捅破,連韓澗都蒙蔽在鼓裏。

出發的日子是五六天之後,如今楚離涯禦劍之術也是精通,帶著兩個人前往北疆並非難事。

九天流雲之上,火鳥的劍身十分闊長,化形之後兩人站在上麵綽綽有餘甚至恩呢該活動一番,而且也沒有過去被陳夜修帶著時渾身都不適應的反應了。

“我記得三年前……是玄修帶著我們去雍州的,”穆非城捂著自己被風吹得四散淩亂的劉海眯眼說道,“那個時候覺得居然能在天上飛,雖然那個家夥讓我很不順眼,但是真的很厲害,沒想到一轉眼都過了好幾年了,離涯你也能踩著劍在天上飛來飛去。”

“……嗯,都三年了,陳夜修失蹤也有三年了。”楚離涯補充了一句,“他真是一個謎一樣的人,出現的恰巧,失蹤的詭異,真是……到現在都難以讓人捉摸的透。”

對於陳夜修的失蹤,楚離涯都不知道是慶幸還是不甘,對於陳夜修她本能的感到危險——就是危險,而不是袁深雨那種讓人油然而生,如同神祗聖光本能的敬畏,陳夜修像是蟄伏在黑夜裏和黑暗融為一體的魔鬼,他失蹤之後楚離涯一方麵是鬆了口氣,好似離開了烏雲壓城的壓迫,一方麵又有些後怕,陳夜修消匿隱藏在了黑暗裏,隻會更加方麵行事,而且他似乎確實是很多線索共同指向的集結點。

分水這個城的規模還不如荒漠邊境的景陽,放在中原也就是個大點的鎮子。城裏也確實冷的厲害,行人個個裹著毛領厚氈衣,建築的牆壁極厚而窗戶很小,隻為了隔寒,路邊兩側的泥土上隻長著些蒼冷深色的雜草,楚離涯甚至忍不住召喚出些溫和的火靈暗暗圍繞在自己和穆非城的身邊,

“陰氣真重,”楚離涯皺眉環顧了周圍一圈,“也難怪靈符一鬆動就會鬧出惡靈外逃的事情,這裏陰氣大盛,倒是十分適合鬼魂一類修行徘徊。”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們還是先弄清楚那個什麽歧路莊在哪裏?直接去端掉冤魂的老窩不就行了?”

“先別衝動,雖然這個任務的等級尚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但是凡事還是先打聽清楚的好,雖然我們急著完成這任務去月窯嶺,也不急在這一時。”

兩人找了間看起來還算幹淨的酒肆,相對坐下,叫了壺茶和一些點心。

點心中有一盤甚是奇特的物事——看起來是個蒼白黏糯的團子,灑滿了糖霜,裏麵裹著榛仁葡萄幹和蜜糖。楚離涯吃了一口,然後想了想對著酒肆裏那個看起來手腳頗為麻利的老板娘叫了一句,“阿嬸,這團子實在是好吃,卻不知道叫什麽?”

老板娘笑了笑抬手把鬢發攏到耳後,比起路上的行人她因為要幹活於是穿的少些,也顯得更精神幹練,“姑娘和小公子都是外地來的吧?這是‘難分難舍’,算是分水的一道特產點心,年輕人都愛的不得了。”

穆非城也被這團子的名字給逗來了興趣,“難分難舍?為啥要叫這名?”

“這團子又甜又糯,韌性十足,裏麵還包著蜜糖。一口咬下去要拉出好長的絲,這才叫‘難分難舍’、‘藕斷絲連’呢。”老板娘笑的眉眼都開了,“不光好吃,名字叫的也纏綿,所以才得年輕人喜歡。”

“……原來如此,”楚離涯笑了笑把麵前的一個團子吃完了,有的沒的又說道,“阿嬸,我們初來此地,聽聞此處有些鬧鬼的傳言?可否告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