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黃雀在後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煙霧中,春來愁殺儂。(
郎意濃,妾意濃,油壁車輕郎馬驄,相逢九裏鬆。
長相思》,(宋)康與之。
穿過朱雀大街,駛出啟夏門,李愔架一輛三轅馬車一路狂奔,馳騁在樂遊原上。馬車瘋狂,一路呼嘯,李愔卻恣意地享受著這份馳騁的快樂。
突然前麵出現一個白袍少年。李愔停下馬來,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年:“敢不敢上來?”
白袍少年輕聲一笑:“有何不敢”。
李愔正是要激起他的好勝之心,見他答應,忙伸出手來,得意地將白袍少年拉上馬車。
“抓緊了”李愔見白袍少年隻是輕輕地捏住自己的衣角,嘿嘿一笑。
馬車猛然向前躥出,白袍少年立足不穩,一下抱住李愔的後腰。李愔嘿嘿大樂,回過頭去,發現白袍少年羞得滿麵通紅。一瞬間,竟然變成一個明豔麗色的少女。
明豔少女含慎帶怒地看向他,李愔心中一陣狂跳,禁不住想要將她攬到懷裏。
明豔少年卻不肯就範,李愔無奈,嗬嗬一笑:“別急,我隻是想教你如何趕馬車而矣。”一邊兒說一邊兒把手中的拉稍馬的韁繩塞到她的手中,然後站到紅衣少女身後,雙臂越過明豔少女抓緊駕轅馬韁,基本上還是將明豔少女摟在了懷中。
這次明豔少女隻顧架車的興奮,似是沒有注意到李愔的伎倆,李愔不由偷偷大樂。
正得意間,紅衣少女手中馬韁一抖,馬車立時躥出,這一次倫到李愔促不及防,一下緊緊摟住明豔少女,結結實實地將她抱住。
明豔少女大羞,掙紮幾下,見李愔還是摟著她不放,便伸腳去踢他,嬌聲喝斥:“放開”
李愔看到她嬌羞的模樣,聞到她身上的陣陣幽香,胸口一熱,怎肯輕意放開。嘴正好對著她白皙的脖頸,忍不住想要在她脖頸上偷偷一吻。
明豔少女感到頸後的異樣,忙過回頭去看。手中馬韁卻失了平衡。左麵拉稍的馬兒被她慌急之下緊緊勒住,向左側轉彎,衝出了馬路。
李愔慌忙從她手中搶過馬韁,鬆開拉稍的左馬,口中喝斥又將馬兒趕回路中。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馬車一個S型大擺尾,車輪已飛出馬路牙子,撞到了一棵柳樹上,二人被震得飛了出去。
李愔不及細想,抱緊明豔少女就地一滾,卸去落地的勁力。沒想到滾得過頭,竟然滾出路邊,一路斜坡滾下去,滾落到了水中。
池水清澈,李愔抱住明豔少女再也不肯放開,明豔少女卻十分頑劣,左衝右突奮力掙紮,兩個人在水中一陣撕打……纏綿……如魚得水……
突然間,水麵上起了風浪,一個巨大的浪頭衝過來,明豔少女轉瞬失了蹤影。李愔大急,忙四處尋找,卻怎麽也找不到……
“阿悅,阿悅——”李愔大叫著,從夢中醒過來。
愣愣地怔了半晌,李愔不由好笑,原來是一場夢。不知為何,竟然感覺十分真實,唇齒間還留有溫潤的香氣……
李愔笑著搖了搖頭,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發現自己赤條條的一絲不掛,不由怔住。迷惑不解地望向臥踏上的斑斑痕跡,呆呆出神…
漸漸地,李愔記起自己一直在等楊悅。滕王、越王、紀王三人答應他,一定會將楊悅帶來。可惜,等了許久也不見楊悅來。他一麵吃酒一麵等,等得十分心焦。一麵等一麵又急又恨,心中暗暗罵楊悅“壞蛋”,怎麽便不想自己,不來看自己。後來好像是吃醉了,吃得很醉,從來沒有像那樣沉醉過。再後來大概睡著了,然後便是作了一個夢,一個美夢……
“難道那不是夢?滕王真的將她找了來,昨晚,我跟她在一起……”李愔心中一陣狂喜。跳起身來胡亂地穿上衣服,大叫奴婢過來。
“昨晚,長安公子可曾來過?”
“長安公子?”奴婢想了想,笑道,“來過。還有滕王、越王、紀王等人。”
“她真的來過?”李愔大喜,心頭狂跳,幾乎要跳了出來。
“她在哪?”半晌,李愔顫聲問道。
“誰?”
“長安公子。”
“昨晚便已經走了。”
“走了?”李愔一怔,“她怎麽走了?”
“傻瓜,難道是害羞?”李愔開心地笑起來。
“你說她是從殿中瘋狂地逃出來?”李愔茫然地問道。
“你道底對她做了什麽?”滕王笑嘻嘻地望著李愔,摸著下巴壞笑。
李愔出不了府門,隻好等,左等右等,隻等來了滕王、越王和紀王三個人。
“我做了什麽?難道她不願意,我對她非禮了?”
看到滕王三人狐疑地望著自己,李愔怔怔地不知所措。他自己一點也記不記當時的情況,不由一陣苦笑。昨晚吃酒吃得太醉了。
“不對,六哥還是問一問蜀王妃吧,她也在,肯定再清楚不過……”越王李貞想了想覺得不對頭,楊悅是女子,三人中唯有他十分清楚。
“獨孤美兒?她也在?她到我的書房做什麽?”李愔奇道。
越王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也很茫然。
昨晚滕王等人被獨孤美兒的婢女攔住,隻有楊悅跑進蜀王的書殿裏去,眾人很識相的沒有強行進去。滕王原本是想進去一看究竟,卻被越王攔住。直到楊悅瘋狂地跑出大殿,滕王、越王、紀王三人組才跳進殿裏去,見到蜀王妃正好從殿裏走出來……
“獨孤美兒?”李愔心中咯噔一下,“那個陰毒的丫頭,她做了什麽?”
“你說昨晚跟我在一起的是她,不是她?”李愔大怒,一把抓住獨孤美兒婢女的衣襟,氣得牙齒被咬得吱吱響。
獨孤美兒的小婢嚇得幾乎昏過去,牙齒不住打顫,她被李愔揪著衣襟提在半空中,嚇得要死。
“這麽說,她是看到了我跟她在一起……才會瘋狂逃走。”李愔怔怔地將小婢慣到地上,心中大痛。李愔這個她與那個她,一陣她她,攪得小婢一陣混亂。
“獨孤美兒,混蛋”
李愔一聲怒吼,瘋狂地跑向後院……
“哈哈哈我,一點沒錯。是我”
麵對李愔的狂怒,獨孤美兒瘋狂地大笑。
“你,你這個沒有心肝的東西。”李愔怒極,真想伸手掐死她,“她為了給你療傷,不惜將‘大羅神仙丹’給你,你卻這樣回報她——”
“大羅神仙丹?哼”獨孤美兒絕美的臉上布滿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安的什麽心,以為我不知道?她想醫好我,以為沒了愧疚,好心安理得的搶走你……”
“我偏要讓她嚐嚐什麽是痛。想搶別人的丈夫,想搶我獨孤美兒的丈夫,休想……”獨孤美兒嘴角掀起一絲快意。
“你——去死”李愔雙眼冒火,一時怒不可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獨孤美兒一陣掙紮,在李愔的一隻大手之下,獨孤美兒纖細的脖頸顯得異常孱弱,李愔隻要一用力,立時便能將它扭斷。
看到獨孤美兒張開嘴,雙眼外突,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微弱。李愔心頭一緊,美兒的死狀,許多隻美美的慘狀……都是這個樣子。李愔打了一個冷顫,心腦冷靜下來,鬆開了手。
獨孤美兒一陣大聲喘氣……
“你以為你這樣做,便會奸計得逞?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喜歡你。隻有更加討厭你——不用任何人來搶,我也不是你丈夫絕對不做你的丈夫”李愔大聲咆哮,幾乎將自己的心肺都震出來。
獨孤美兒臉白蒼白,一陣大聲咳嗽,牙齒咬住嘴唇,想要停下來,卻停不下來,反而幾首將嘴唇咬破。
“我會向她解釋清楚,以她的聰明,定會想到是你的奸計……”李愔不再理會她,轉身走出竹林。
“解釋?隻怕你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獨孤美兒一邊大聲咳喘,一邊露出陰森的冷笑。
“楊悅,你到底去了哪?”
李愔站在長安街頭,茫然四顧。找過衛公府,找過武府,甚至三原衛公府他都去過了。一連找了三天,都不曾找到楊悅。
“走啊走,一晚上她走遍了整個長安城……”李愔一麵快步前行,一麵想著楊豫之說過的話。李愔也要走遍了整個長安城,一刻不停的走,已經走了三天,不止走了一遍長安城。
“等到她停下來,雙腳痛得站立不住。”
李愔心中一陣痛,腳上卻感覺不到痛,隻有麻木的感覺,走了三天不麻木才怪。
“‘從此以後長安街頭再也沒有長安公子這個人……’這是她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李愔怔怔地望著街頭的行人在他的兩旁閃過,想起楊豫之模仿楊悅說這句話的腔調,一陣陣恐懼襲來。
“長安街頭再也沒有長安公子這個人?”
“再也沒有是什麽意思?”
“楊悅,你到底去了哪?”
“你至少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
李愔近乎絕望地呐喊。他的身後跟著蜀王府長吏、北衙禁衛馮文瓚。兩個人騎馬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三天來兩個人無論怎麽勸都勸阻不了他,無奈之下,不再徒勞。
迎麵一個人撞到了李愔的身上,一身酒氣,醉醺醺地是個醉漢。聞到酒氣,李愔突然一陣發狂,撲上去撕打起來。
“讓你喝酒,讓你喝酒……”李愔邊打邊大叫。
“喝酒也犯錯?”醉漢被他打得莫名其妙,努力招架,如何擋不住李愔的發瘋,蜀王長吏和馮文瓚不得不趕忙跑過來拉開……
“瘋了,瘋了,”
“真是瘋了。”
……
不少路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李愔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打人,搖頭納悶。
路邊有一個酒樓,十分豪華,比西市的胡姬樓不相上下。名字叫做“醉仙樓”。是東市一帶最大的酒樓。剛才那醉漢正是從這兒剛剛走出去。
“看來他真是瘋了。”醉仙樓二樓上的一個雅間裏,臨著窗戶坐著一個人,透過紗簾,恰好看到樓下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十分粗豪暢快。
“吃吃…”隨著粗豪笑聲,雅間裏另外響起一個極是纖細的笑聲,那纖細的笑聲,嬌嘀嘀地十分撩人。
“還是我的美人好手段。”“粗豪笑聲”伸手在“纖細笑聲”臉上擰了一把。
“不是我手段高,是郎君計謀好。”
“粗豪笑聲”被“纖細笑聲”誇讚,更是得意。得意之下,卻也不忘相互稱讚幾句,向對方言道:“蜀王大概萬也想不到,其實是敗在他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醜婢手中……”
“哼”“纖細笑聲”雖然是被誇讚,但被“郎君”稱作“醜婢”,卻十分不高興。盡管她的確長得不俊,卻也不願意被人當麵指出來。
她的“郎君”大概也自知失言,忙訕訕笑道:“別人以貌取人,本公子不同,一向是以才取人。在我眼中,有才的人才是美人,因此你才是最美不過的美人……”
“美人”聽了,不由轉怒為喜,深情款款倒在“郎君”懷中,吃吃地笑,越發眉飛色舞:“自從奴家識了郎君,得到郎君的賞識,使奴家的聰明手段才有了示展的地方。”
“郎君”卻似是對她的深情有點吃不消,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倒抽一口冷氣。
“美人”到也十分機靈,見到“郎君”的臉色,又大為不樂意起來。
“郎君”忙哄勸道:“別誤會。美人正好坐到了我的傷腿上。”
“呀”“美人”到是十分溫柔,忙從他身上跳起來,“郎君被打的遍體鱗傷,奴家一時情迷,到給忘記了。真是該死。”
“郎君”笑著安慰道:“不是美人該死,是他該死才對。”
“對,是他該死。真恨奴家沒在他的酒中多下些藥,叫他一命歸西才是……”
“哪可不行——”“郎君”似是被“美人”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說道,“他若是死了,哪還有戲看。本公子要慢慢玩兒他,玩得他痛不欲生……”
“吃吃——”“美人”聽了,開心的大笑,笑得花枝亂顫。
“郎君”似是十分著迷,吱吱扭扭地低聲與她調笑一番
……
許久之後,“郎君”向街頭看去,見剛才打架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才吩咐“醜婢”趕快回去。
“美人”戀戀不舍的在“郎君”縫了幾針的額頭上,親了又親,才肯離開。
“郎君”不是別人,不過這要仔細看才能看出來,原來是被李愔打得麵目全非的柴令武。至於那“美人”,如果蜀王見到一定十分詫異,正是獨孤美兒的小婢。
待見“美人”走遠,柴令武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嫌惡地漱了半天口,低聲罵了一句:“死醜婢。”
為了對付李愔,柴令武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連“美男計”都使上了。盡管他並非什麽“美男”,但對於一個“醜婢”,到也可以說是個“天仙”了。
“最傻不過女人”柴令武心中暗罵。
“為何非要這樣做?你如何解釋?”
曲江池邊的一處梅林裏,清明的月光照在林中,一黑一青兩個身影清晰的可見。青影怒不可遏,狠狠地瞪向黑影。
黑影臉上卻滿是諷刺:“解釋?我為什麽要解釋?”
“為何是我來解釋?你是她的父親,是你認為她與蜀王合適。我早就說過,蜀王不過是個紈絝公子……我到是要問一問你,現在蜀王與她怎麽會事兒?”
黑影也是越說越氣,怒不可遏地回瞪向青影。
“你”青影顯然氣極,半晌才控製著情緒,“你敢說蜀王府的那個婢女不是你的人?”
“是又怎樣?”黑影見被他識破,怔了一下,卻不示弱,“不是我,柴令武也照樣會做。”
“如果不是你的人,你的時機不會把握地如此絕妙……也許蜀王還有機會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又怎樣?你太不了解你的女兒了。”
“我不了解?我怎會不了解,我看著她一點點喜歡上蜀王,看著她與蜀王一起有多開心……”
“喜歡蜀王?哈哈,你別做夢了,她不過一直在利用蜀王。她利用蜀王對付高陽公主,利用蜀王辦詩社,一步步都是她精心策劃的。”
“胡說”青影大怒,“你自己陰險,才會把所有的人都想象成跟你一樣”
“陰險?”黑影顯然是被青影的用詞激怒了,冷哼一聲,怒道,“‘武二娘’的名聲是她捧出來的,這個你應當稱認吧。”
見青影無話可說。黑影冷笑一聲,接著說道:“你知道她為什麽捧‘武二娘’?長安公子這個名聲還不夠響麽?”
“你是說她的目的便是為了今天?”青影厲聲問道,心中一陣寒意大起,無論如何他不肯相信,大聲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女兒絕對不會是這種人。”
“那種人?”黑影輕蔑的看了一眼青影,突然嘿嘿一笑道,“你們男人總是在小看女人。以為女人很傻,以為一個女人隻會為了情愛生存。”
青影被黑影的話擊倒,愕然地望向黑影。
“你錯了。”黑影大笑。
“你是說當年你完全是在利用我?”青影眼中閃出一道悲憤。
“利用?”黑影一陣大笑,直到喘不過氣來,“利用你?你隻要愛麽?我給你愛又能收回什麽?傷痛?一個女人隻有經曆過一場徹底的傷痛,才會真正的清醒過來。她比我做得好,因為我讓她及時的清醒了過來……”
“及時清醒?”青影冷哼一聲,“你的及時清醒,就是及時拆散?如果她知道會不會原諒你還是兩說。”
“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是正想要這種結果?”黑影嘿嘿大笑,“即使沒有我,沒有平陽長公主,今天這個結果遲早也會發生……”
“平陽長公主?”青影奇道,“關她什麽事兒?”
“關她什麽事兒?你以為李世民為何想要‘武二娘’?”黑影諷刺地大笑。
“是她勸說聖上?”
“不是她還會有誰,誰能勸動原本準備給東宮的人選,又變成了聖上的人選?”
“東宮?我明白了,原來你的目標一直是東宮,才會反對蜀王。”
“是,”黑影大怒道,“我的目標是東宮又怎樣?可惜被你的老情人破壞了。這下你滿意了?”黑影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青影,翩然而去。
“你——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