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天地玄皇

第章天地玄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署往,秋收冬藏……”

“三百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古人蒙學“三座大山”,可謂中華民族國學之精典。)隻是唐代隻有《千,《百家姓》與《三字經》,到宋代才有。

《千字》其實隻用了九百九十九個字,因為其有一個字重複了。是南朝梁武帝命周興嗣從王羲之的書法中取一千個字,編纂成文。

這個周興嗣真是個奇才,楊悅心中感歎道。千字文不僅不重字,而且文理通暢,脈絡清晰,文采極佳,還把做人的道理貫穿其中。並且取用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字刊印,又是臨摩學字的絕妙好帖,甚至是再好不過的蒙學用書。難怪《千一出,便代替了秦漢以來《三蒼》等傳統的童蒙讀物,成為蒙學恒用之書。

“……知過必改,得能莫忘,罔談彼短,靡恃己長,信使可複,器欲難量,墨悲絲染,詩羔羊,景行維賢,克念作聖,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聽著武眉兒邊背邊寫,楊悅一時陷入深思。這些做人的道理,古代在蒙學之時便言傳身教給孩子。這種是淳淳教導,如同一個老人在教你如何做人,把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怎麽對長輩、怎樣對朋友、怎樣對兄弟,娓娓道來。

楊悅想想自己似乎從未在教課過這些,那怕是“孝敬父母”這樣最起碼的做人道理也從未有過。楊悅暗暗搖頭反思,自己讀了十幾年書,德育課一直在上,學的是“五講四美三熱愛”,愛祖國、愛人民、熱愛中國。隻是這種“愛”是大愛,泛泛地空談。與做人做事不相關聯。小事兒也有,便是學習雷峰叔叔做好事兒,而那些好事大多是扶老奶奶過馬路,或給老奶奶讓座位。然而便是這些事情,她們這一代人,實際上有那麽一個階段,在做好事兒的時候,往往要做半天思想鬥爭,看一看周邊是否有認識的人,是否會被笑話,因為那似乎是十分sb的行為。

“孔懷兄弟,同氣連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規,仁慈隱惻,造次弗離……”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武眉兒比楊悅想象地還要聰明些,已經學會了三百六十多個字。讓楊悅十分欣慰。

隻是看到她寫出來的字,又讓楊悅十分地氣餒。楊悅自己雖然沒有練習過多少毛筆字,但鋼筆字寫得十分瀟灑,字體的結構美感在,信筆寫來也是龍飛鳳舞。而武眉兒的字歪歪扭扭,實在不忍細睹。楊悅看著看著,不由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姊姊,怎麽我念的不對?”武眉兒聽到,有點驚慌地抬頭向楊悅問道。

楊悅知道自己太過於心急,而武眉兒剛剛起步,最需要的卻是鼓勵,拍拍她的頭,笑道:“沒有不對,很好,你學得很快,繼續努力。我出去轉轉。”

說完,楊悅便轉身走了出去,隻怕自己再看一會武眉兒寫的字,便要鬱悶死。

楊悅一麵走一麵想要不要把《三字經》、《百字姓》提早麵世。據說《三字經》的英文譯本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選為“兒童道德叢書”。然而楊悅仔細想了一下,又有點哭笑不得。別百家姓》這種沒有邏輯性的文章,便是《三字經》,她這個後世所謂的高才,竟然背不出來。

突然想起有一次與同學一起去旅遊,在一座寺廟裏,便是在長安城裏的法門寺,當然是後世的長安城。寺裏的導遊是個老年人,一麵導一麵考較大家。問到了三字經,他說“人之初”,停了下來,眾人接口道“性本善”。老人再說“性相近”,卻隻有一兩個人接口道:“習相遠”。老人竟然很欣慰的點了點頭說:“嗯,不錯……”想來是如此“有學問”的人他見得不多吧。

讀了十幾年的書,甚至讀了係,連一個蒙學的水平都沒有。實在令人好笑。或者蒙學其實算不了什麽。但楊悅回想一下,自己學了十幾年的語文,實際上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學過一本完整的書,所學的不過全部是節選。頂多是自己愛好,課外讀一讀。而且從來沒有學過做詩對句,無論古詩還是現代詩,都不曾學做過。頂多不過是自己揣摩。學習做的作文也以議論文為主,論證論據論點之類,比“八股文”也差不了多少。楊悅之所以背下如此多的詩詞,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愛好。在她的同學中,包括係的同學們,像她這樣的基鳳毛麟角。

楊悅突然感到自己十幾年所學的內容,其實不過斷章片言,基一個零,簡直是一個大笑話。

可悲啊可悲。楊悅想到自己這等水平,在大唐竟然以才子之名冠於士林,不由暗暗汗顏。

“左右無事,不如好好讀幾本書。”楊悅心想。

問明藏書殿的位置所在,一邊走一麵沉吟,應該從何學起。

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孔子廟”,楊悅不由想起前些天與眾才子辯論,認識到孔子的重要之處。是不是好好研究一下儒學?儒學在兩千年的中國曆史上,當然不會像今人所認為的那樣,不值一提,就起碼“三綱五常”中的“五常”,“仁、義、禮、智、信”,這種謙謙君子之風,比起西方的“紳士”風度,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從孔夫子的儒道開始吧。”楊悅自語道。信步走進孔子廟,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去其糙粕,取其精華”,不能根本一點不懂,便把他批倒批臭,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要想改造這個時代,最起碼要了解這個時代,知道這個時代真正的“糙粕”在哪

中國自古便有專門的藏書和管理藏書的官員。唐代最初是由秘書省管理,後來改到中書、門下省。宮中圖書主要收藏在弘文館、史館以及東宮的集賢書院。

李世民好才德,對女人的才德也最為看重。因而原來隋煬帝時在宮內的藏書殿中仍舊保留了一些圖書,供後妃閱覽。

夫子廟不遠處的嘉側殿便是宮中藏書的所在,由專門的女官管理。

楊悅望著經、史、子、集分類,有點暈,不知道該從哪找或該從哪看起。

正躊躇間,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道:“第一次來這兒?”

回過頭去,見是個三十多歲的夫人,穿常服看不出品級。但從她不急不躁、端莊清雅的神態可以看出,定然是個不一般的人物。若論樣貌,在宮中她大概數不上,但她的眼神淡定從容,大氣雍容的氣度,卻令人十分折服,一看便是個十分聰慧的人。

楊悅行了一禮,微微笑道:“正不知從何處看起。”

“想要看什麽?”來人也在上下打量楊悅,眼中露出一絲欣賞,淡淡一笑說道。

“想先從孔聖人開始。”

“孔聖人?”來人又笑了,“來這兒的女子大都讀曹大家的《女訓》,或者長孫皇後的《女則》。”

“哦,”楊悅也隨之一笑,“不知夫人喜歡看什麽?”

“夫人?”聽了楊悅這個沒頭沒尾稱呼,來人笑了一下,“我姓燕。”

“燕德妃?”楊悅脫口而出,原來眼前這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燕德妃。

“一後四夫人”,德妃為宮中四夫人之一,楊悅的稱呼的確也不算錯,不過平日眾人還是習慣於稱封號,稱作“燕德妃”。

她便是李世民當年聽了香名,特意向李淵請旨,禮聘為“貴人”入秦王府的幽州燕氏女。難怪太子李建成會擔心李世民奪位,親王府中除了王妃,按照製度隻有孺人二名,滕人十名。李世民卻在作秦王時便有了一個“貴人”,不是有奪嫡之心還是什麽?

燕德妃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麽稱呼?”

“在下楊悅。”

“楊悅,是弘農楊氏後輩?”

見楊悅微微點頭,燕德妃笑道:“看來咱們還是親戚。”

“親戚?”楊悅奇道。

“我的母親也姓楊,是觀王的三女兒。”

這個觀王,楊悅到是知道,乃是前隋的觀王楊雄,楊豫之的祖父。點頭微微一笑:“原來是豫之的表姐。”

“你與楊豫之很熟?”燕德妃聽楊悅提到楊豫之,問道。

“不隻很熟,而且親如兄弟。”楊悅隨口答道。說完後又覺得有些失言,自己一個女人怎麽稱兄弟,忙轉口說道,“正要請教德妃,若讀孔聖人的書,應從何處讀起。”

燕德妃並不客套,看來對自己的學問相當自信,直接問道:“儒家的經典很多,不知你想看哪一方麵。”

“孔聖人的仁愛與禮,哪些能讀道。”

“孔聖人修《詩》、,訂《禮》、《樂》,序《周易》,作《春秋》,其中《春秋》最能體現他的思想。”

楊悅奇道:“難道《論語》不能體現?”

“《論語》自然也是,然而《論語》隻講道理,而《春秋》則是實例。”

“原來如此。”楊悅心中暗暗感歎。想了想又問道:“原來隻有五經,今日為何有九經之說?”

“九經其實還是‘五經’與《春秋》。九經中的《三傳》乃是注釋《春秋》。孔聖人生於亂世,為了避免被迫害,《春秋》言簡義深,屬辭比事多為隱晦,其微言大義,隻口授於弟子。因而弟子對《春秋》之注釋有別,分為左氏、公羊、穀梁三家。”

“如此說來,《三傳》之中,誰最正統,誰最接近孔聖人思想?”

“推以時間,當是《左傳》。左丘明與孔聖人同時,且孔聖人一向十分欣賞左氏,曾言與其同恥,說道:‘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左氏向有君子之稱,當與聖人之意暗合。公、梁二傳則為孔聖人之再傳弟子所傳,當不如《左傳》。”

楊悅恍然歎道:“九經之中,難怪‘公羊’、‘穀梁’被列為小經,獨《左傳》列為大經,原來如此。”

燕德妃點頭道:“然而董仲舒首推《公羊傳》,自董仲舒的《春秋微露》以來,儒道大盛於世,《公羊傳》卻也不可小視。”

“罷除百家,獨尊儒術的董仲舒?”楊悅心中微微一哂,她學的曆史觀卻是一向將這個人視做“百家齊喑”,“言論不再自由”的罪魁禍首。

燕德妃見楊悅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不由一愕,搖頭說道:“罷除百家,獨尊儒術,其實沒什麽不好。”

“哦?”

“春秋戰國之時,禮崩樂壞,周禮不行,各國稱霸。不講王道,隻講霸道,視百姓生命如草芥,相互征伐……”

楊悅不由愕然,在她的曆史觀中,春秋戰國之時,百家齊鳴,向來是最為稱道的自由之世。怎麽會是禮崩樂壞之世?

燕德妃卻不知其心中所想,隻顧繼續言道:“……亂世之中,唯有儒家不失‘仁愛’之心。我聽說今日士子中有個叫長安公子的人,他的‘人道論’,將人道稱為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說人道才是人類文明之開端,人道的發展便是人類文明發展……論理透徹,是不可多得的深諳儒家之心的俊傑。”

楊悅不由絕倒,沒想到自己這個“人道論”竟然被人與儒道劃上等號。而自己對儒道幾乎是一無所知。

……

二人正談得起勁。突然一陣旋風,一個少年跑了進來,大聲嚷嚷道:“母親果然在這裏……”

原來是燕德妃的兒子,楊悅定睛看時,見是卻越王李貞,想要躲避卻已來不急了。

“你——你,怎麽在這裏?”李貞看到她,眼睛瞪得比牛還大,嘴巴張開,半晌才又說道,“你,原來在這裏。”

他這兩句的話,把燕德妃聽了個莫名其妙,剛要問詢,卻見楊悅大大地向李貞使眼色,微微一笑,也不點破,隻說道:“原來你們兩個認識。”

楊悅忙笑道:“原來越王是德妃的兒子。我有幾句話想與越王單獨說,不知可不可以。”

“請便。”燕德妃始終微笑著說道。

“告罪。”

楊悅忙拉起越王跑出嘉側殿。

“外麵找你都快急瘋了,原來你藏在宮裏。”越王李貞越想越好玩,一路跟著楊悅跑出嘉側殿,笑得肚子大疼。

楊悅卻不理他,先急忙說道:“你千萬別給任何人說我是長安公子,也千萬別說出我在宮中。”

“捉迷藏麽?”越王李貞“哈哈”笑道。

“就當是捉迷藏,你千萬不能說出去。”

“這些天,天下書詩在找你,楊豫之在找你、三車和尚在找你……所有的人都以為你失蹤了……哈哈哈”

嗬,突然消失,眾人不急才怪,楊悅也不由一笑。的確事出突然,走得有點急,沒向眾人交待一聲。至少應該找個合理的理由向眾人告個別才是。

“六哥最慘,快急瘋了,每天四下理找,你卻是還有心玩。”越王李貞搖頭說道。

“李愔?”楊悅心頭一沉,不由冷“哼”一聲,“他找我作什麽。”心中卻不無諷刺地想,“找我回去作他的‘妾’?可笑之極”

“六哥天天找你。跟王妃鬧翻了,你還是別再玩兒了。”想到蜀王,李貞覺得有點不忍,順便勸道。

“他跟王妃鬧別扭關我何事?”楊悅冷聲言道。

“六哥現在每日隻住在教坊,連王府都不肯回……”李貞雖然不是特別明白楊悅與李愔、蜀王妃之間鬧什麽別扭,但也知道楊悅不肯見李愔,定然與蜀王妃有關。見楊悅如此說,忙著解釋。

不過他這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亂。果然,楊悅聽了更加氣惱,心中暗道:“原來你不過是個地道的紈絝,不回王府便去泡ji院……”

見李貞巴巴地望著自己,還不住的勸自己原諒李愔,楊悅心頭突然大怒:“莫名其妙,愛去哪去哪,跟我何幹。”

“你若說出我的去向,生出事來別怪我不客氣”楊悅幹脆連李貞也不再理會,一甩袖掉頭而去。

…….

“在宮中?”

康平坊教坊綠水雅室,聽了李貞的話,三個人一齊瞪大眼睛望著李貞齊聲驚呼,仿佛李貞是一塊上好的烤肉,三個人要搶著把他吃掉,一齊張開三張大嘴。

李愔望著李貞,似是沒聽明白李貞的話,幾天來李愔胡子茬長滿了臉,有點讓人不敢相認。

尉遲洪道莫名其妙,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楊豫之則是愣愣地不知所措。

“難道大哥是因為要成全我?”楊豫之突然大哭起來。

“成全你?”

換成三人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望向楊豫之。

“昨天我從父親哪裏聽說,寫‘和羞走倚門回首’的‘武二娘’被聖上召入宮中,嚇了一跳,以為是照妹妹,今日一早去確認了,照妹妹還在……”

“這個我也知道。父皇最近新封了一個才人,好像叫什麽武媚娘,入宮當日還鬧得人仰馬翻。不過,這與長安公子有什麽關係。”李貞詫異地說道。

“怎會沒有關係。武二娘如果不是照妹妹,那是誰進了宮?”楊豫之哭道,“大哥一定是為了成全我與照妹妹,代她進了宮……”

“對啊。聽說武媚娘不肯穿女裝,才與女官打起來…….”李貞歎感。

“不是,你們在說什麽?”尉遲洪道最摸不清路數,奇道,“大哥一個男子怎麽能代女……”說了半截,突然恍然大悟,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們,你們是說,大哥是女人?”

真是天大的新聞,尉遲洪道驚得如被雷劈,呆立在一旁。眾人卻無心理會。去看李愔早已麵色由白變紫,由紫變黑,雙唇直不住的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