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太白星,亮晶晶

楊悅滿腹心事兒,與尉遲洪道從藥聖孫思邈府上出來,悶頭而走。穿過延康坊的十字街,看到一群小兒在玩耍,似是跳格子圈,邊跳邊唱。

楊悅起初並不在意,走過眾小兒身邊。

突然,尉遲洪道訝聲說道:“大哥,你聽他們在唱什麽?”

“在唱什麽?”楊悅抬頭見到尉遲洪道臉有異樣,很是不解。

楊悅回過頭去看諸小兒。諸小兒正嘻嘻哈哈,邊笑邊唱,凝神去聽,卻是:

“太白星,亮晶晶,草雞鳴,天放晴……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寧……”

楊悅心頭大震,回看尉遲洪道,見尉遲洪道臉上也已大驚失色。

楊悅微微皺眉,向尉遲洪道遞個眼色,哄散諸小兒,截中其中一個,低聲問道:“小娃娃你唱的這歌,是何人所教?”

小兒很是害怕,莫名其妙地說道:“大家都會唱,沒有人教。”

“沒有人教?”楊悅一呆,如何肯信。侍要仔細再問,小兒已逃開了去。

昨日雷雨,今日放晴,太陽從東方升起射照在長安城街頭,在紅瓦綠舍的房頂,泛起道道紅光。

楊悅與尉遲洪道對望一眼,各自看到眼中的驚駭,大街之上卻不敢妄加議論。楊悅還有事兒,便與尉遲洪道拱手作別。

尉遲洪道回弘福寺,楊悅自往大內而去。如今她在大內有個“官職”,定期要到大內行走。

這個“官職”的來曆,卻要從侍中劉洎說起。

當日,李世民與侍中劉洎打賭是否認識楊悅,並以“侍中”做賭注。劉洎見到楊悅是“長安公子”,自然隻好認輸。

曲江宴流飲,長安公子才戲風流,名冠士林,一時傳為佳話。特別是“畫中荷花和尚畫,書中詩書侍中書”一聯更是拍案叫絕。他想抵賴也不可能。

楊悅雖然不至於真要他的官位,但被李世民安排到兩儀殿值守,掛了個新奇的官職名叫做“殿內侍中”,意思是說在兩儀殿內楊悅是侍中,出了兩儀殿劉洎才是侍中。

唐代三省的最高長官,門下省的侍中,中書省的中書令,尚書省尚書令,皆為三品高官,職同於秦漢之宰相。因為李世民在玄武門政變之前是尚書令,因而自李世民之後,沒有人再任過尚書令,尚書省以左、右仆射為尚書省最高官,與宰相相同。房玄令的職事官便是這個尚書省左仆射之位,下統六部,是執行皇命的最高長官。中書令現有兩位,一位是馬周,一位是岑文本,二人原中書侍郎,楊師道被貶為吏部尚書後,由二人共同執掌中書令之位。門下省的侍中便是這個劉洎。

然而,楊悅這個“殿內侍中”,卻即不屬於殿中省,也不屬於門下省,更不同於大內女官,無品無級,隻在兩儀殿內有“侍中”之名。

這個“官職”原本不過是開個玩笑,李世民卻偏偏十分“認真”,吩咐楊悅每隔三日要到兩儀殿內值守一日。

楊悅雖然不知道李世民打的什麽主意,卻不能不照辦。

今日正是她當值的日子。

楊悅因去藥王府上,耽擱了些時辰,到兩儀殿時有些晚了。

李世民隻有初一、十五在太極殿舉行大朝會,其它日子辦公都在兩儀殿。大部分政事的參議決策都是在兩儀殿裏進行。

楊悅到兩儀殿時,諸位參知政事的大臣都已散去。正要進殿,卻被內侍攔住,不由微微吃驚。

“隋國公主請稍等,聖上正在召見太史令。”內侍見到楊悅不敢待慢,忙解釋道。

“召見太史令?”楊悅微微一笑,知道現在的太史令不是別人正是李淳風。

原太史令薛頤剛剛辭職,去九矩山中修道。因而李淳風便剛升了職,做了這個太史令,是個五品的官。比原來的員外郎高出一級。又因“京台”(類似於現代的天文台)設在大內紫雲閣,李淳風平日到是常在大內行走。

楊悅向殿內偷望一眼,卻微感納悶。殿內除了李世民與李淳風二人之外,宮女、內侍一個都沒有,看樣子二人所談十分機密。

楊悅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麽便突然想起早上諸小兒唱的歌謠,暗暗心道:難道與此事有關?

楊悅後世來人,史書中載有李淳風的預言:“唐三世之後,有女武王代有天下”,她再清楚不過。

而且知道這個預言正好應在武則天身上。

然而,武則天是誰?

真是武眉兒?自己造就的那個小丫頭?

楊悅自從聽了武眉兒關於訓馬的方法,已對武眉兒便是武則天有了幾分相信。心下不知為何,反有些惴惴不安。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寧……”諸小兒的歌聲一直盤在她的腦門上旋轉。

中國曆代都有類些的“讖言”,往往便是以童謠的方式出現。

這種傳說在史書中的記載相當多,楊悅過去向來以為不過是無稽之談。在後世人看來,不過是迷信而矣。比如“魚肚尺書”不過是陳勝吳廣之流故弄玄虛;“桃李章”不過是李密等人愚弄無知;“十八子主神器”不過是李闖王之輩是妖言惑眾……

然而這個“女主昌”是“誰”在迷惑“誰”?

難道武則天現在要造出一個謠言,警醒李世民,讓李世民追殺她?

楊悅心中微凜,搖頭不解,又覺得十分好笑:第一,至少武則天不至於自己提前造個謠言來招滅;第二,如果武眉兒是武則天,自己對她再清楚不過。楊悅從不曾為武眉兒做過什麽“讖言”童謠,誰又可能為她做?

如果此歌謠非武則天造來,又會是誰?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數?

楊悅一時百思不得其解。忽又想到善導大師奇異的“夢遊”,而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時代,豈不更是無法解釋?

楊悅越想越亂,一頭亂麻,幾欲走火入魔。正在胡思亂想,聽到有人言道:“公主,一向可好。”

抬頭看去,見是李淳風不知何時從殿中已走了出來,正在向她行禮。

楊悅微微一笑,還以常禮:“李兄何必如此見外,你我一向兄弟相稱,還是叫我兄弟吧。”

李淳風眼中閃出笑意,說道:“公主風采依舊。然而公主即是女子,怎可再稱為兄弟。人貴在知心,稱呼不過外在而矣,公主卻也不必為此事執著。”

楊悅聽了,嗬嗬一笑,點頭說道:“李兄言之有理,反到是我過於重視形式,著了俗相。”

李淳風也笑著說道:“聖上宣兄弟進殿。”

楊悅心中一肚子疑問,本待向李淳風探問,卻知道此地非說話之時,見說李世民要召見自己,隻好拱手說道:“多日不曾與李兄一起吃酒,改日再敘。”自往兩儀殿中去了。

李淳風與楊悅作別,麵上閃過一道疑慮。

今日李世民與他秘談,正是因為一件事情……

近來,太白星頻頻在白日出現,京台已觀察到數日,李淳風一直考慮是否向聖上匯報。卻被薛頤先已報告給李世民。

薛頤請旨入山修道,聖上為他在九矩山建紫府觀,觀中建立“清台”,與宮中“京台”相呼應,用來觀察天象,相互印證。

此後不久,長安城街頭突然傳出童謠:“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寧……”

李世民秘召李淳風進行占卜,得到同樣的卦象——“女主昌”。

李世民大驚,與李淳風秘密商議。

“以太史令看來,這個‘女主昌’應作何解釋?”

“女者,當是女子,隻怕此人應在宮中。”李淳風沉吟片刻,說道。

想起當日與師父袁天罡一起推算的“推背圖”中,也曾得出相同的結果:“日月當空,照臨天下,撲朔迷離,不文亦武”。

“在宮中?難道會有內宮女子專權?”李世民暗自驚心,卻又覺得十分荒唐,喃喃說道,“如果在朕的內宮,會是何人?如今太子的生母已逝,太後專權的可能性應該沒有……”

“隻怕不隻是專權。”李淳風想了想說道,“聖上當知新羅、日本之事。”

李世民聞言大驚,失聲說道:“難道會有女子稱帝?會是誰?朕的內宮何來此等人物?”

李淳風默然不敢應,那個女人是誰?天知道會是誰?

“朕先前曾看過《秘書》,書中也有‘唐三世之後,有女武者王’。”李世民心中疑慮更甚,“‘女武者’會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個女將軍?”

李世民心頭突然閃過平陽長公主,不由又搖頭失笑,平陽長公主與內宮又怎會有聯係。

“或者這個女子武功高強?”李世民想遍內宮諸妃,唯有暗暗搖頭,無論哪個妃子都不是武林高手,頂多不過是會騎騎馬,打打馬球而矣。

“以臣之見,朕上不必太於憂慮,大唐國運應有二九之數,便是有女子一時猖獗,不久便會還於李唐。”

“太史令可能算得出此人是誰?”李世民想得有些頭痛。

李淳風苦笑,卻連連搖頭。

……

看到楊悅走進兩儀殿,李淳風轉身向外走去。

突然間想起,袁天罡當日給楊悅相麵時說過:“若是女子,當貴為天子”。

沒想到楊悅果真是女子,難道說“女主昌”應在她的身上?

一時怔住

低頭沉吟片刻,摹然間又想起在在華山玉泉觀作的“推背圖”之前,楊悅曾先問自己借“推背圖”一觀,心頭疑慮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