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宴樂

然而,令楊悅驚喜地是,郭孝恪派來請她去赴宴的人竟然是裴行儉。

裴行儉原本在長安城任左屯衛倉曹參軍,長安城的生活雖然安逸,卻非他所想。建功立業的熱血,令他多年鬱鬱不得。聽說西域有戰事,便按捺不住自請到邊疆效力。現在安西都護府任校尉一職。從一個九品官一躍為正七品上,這其中當然也少不了他的老丈人兵部侍郎陸爽的功勞。

楊悅卻知道裴行儉有真本領,並非靠關係之人。雖然此時他還不過是個校慰,將來會坐到安西都護府都護之位。到時候縱橫西域,十分了得。

裴行儉也是剛到西州不久,聽說楊悅到了高昌城,便毛遂自薦到客棧請楊悅赴宴。

老友相見,相談甚歡。

從裴行儉那兒,得知李世民正準備到東都洛陽,據說是去北邙山獵虎。衛公李靖也隨駕同行。

楊悅卻明白李世民是要去親征高麗,說是北邙山獵虎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又問了些遼東的情況。裴行儉隻知道營州都督張儉率幽、營二都督府兵及契丹、奚、靺鞨等部先擊遼東,以觀其勢,具體情況卻並不了解。

李愔到底有沒有先去遼東,更是不知……

直到華燈初上,二人還在絮絮叨叨。

西天王催促幾次。才動身前往赴宴。

龍比格如今身份特別,不好在郭孝恪麵前露麵。白齊齊格怕被父親帶回交河城,以跟龍比格作伴為借口也不肯去。

楊豫之心情寂寥,對於吃酒也沒興趣。楊悅便交待楊豫之看好龍比格。自己帶了西天王跟裴行儉前去赴宴。

高昌城中布局與長安相似,有宮城、內城、外城三部分組成,城中劃分坊、裏。高昌城不愧為西域貿易中心,竟然還有夜市,華燈初上時分,街上依然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楊悅走在大街上,恍惚中似是回到長安城一般。見大街上行走的居民竟然以漢人居多,一問之下才知,高昌城其實是西漢時著名飛將軍李廣所建,自古以來當地以漢人為主。當然也夾雜了不少西域少數民族和少量“胡人”。

這兒的“胡人”是西域人眼中“胡人”,與中原人漢人所說不同,乃是更西麵的白種人。

城中最熱鬧處還屬西慶樓。西慶樓在高昌王宮正南的興慶坊。興慶坊是酒樓也是樂坊。

請公主吃飯,竟然安排在樂坊,虧郭孝恪想得出來。

不過這卻怨不得郭都護。他原來覺得在樂坊宴請公主有點不妥,聽裴行儉說楊悅在長安城中也常到教坊,便安排在樂坊。

郭孝恪對這個傳說中的隋國公主十分好奇。關於楊悅的傳聞,郭孝恪聽過不少。特別是楊悅在龍華大會上,救了聖駕之事,早已轟動。

而更關鍵的是,有傳聞說龍華大會上聖上竟然不顧一切要救楊悅,對這個隋國公主喜歡到不得了……

能被李世民如此喜歡的女子會是什麽樣?不隻郭孝恪好奇,他的兩個兒子也很好奇。郭孝恪的大兒子去了長安獻俘還不曾回轉,隻有二郎三郎跟在身邊。

不過,等到見到楊悅時,三人卻著實吃了一驚。

楊悅從頭到腳都是黑衣黑紗。若非西天王一身白衣白袍忖著,在夜色之中行走,根本看不到。

等到迎接楊悅進入樂坊雅間,楊悅將麵上黑妙揭開,更讓人吃了一大驚。

楊悅的一張臉竟然比黑紗還要黑上幾分。

一時愣愣地怔住。

直到西天王輕咳一聲,郭孝恪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他早已認定楊悅定然是少見的美人。沒想到一見之下,如此出乎意料。別說是美人,便是昆侖奴都比她白上幾分。

楊悅見他發怔,黝黑的麵上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極白地牙齒,笑嘻嘻地道:“本公主嚇到郭都護了?”

郭孝恪被她說中心事,麵上微覺尷尬。

他身邊的兩個兒子,卻早已忍俊不禁。見楊悅這樣一幅模樣,說話又嘻皮笑臉,終於忍不住,噗得笑出聲來。

西天王臉色大變,他與郭孝恪曾一同在李世民手下共事,有些交情。忙愁眉苦臉地拉了拉郭孝恪,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公主的臉乃是救駕時,被暗器所傷。公主原本花容月貌,沒想到變成這個模樣…….這些日子我怕她傷心,一直不敢讓公主照鏡子,她自己並不知道……”

唉——,不待說完,西天王不由長歎一聲。

楊悅早已看出端睨,麵上狐疑大起,詫異地問道:“你們笑什麽,難道我臉上有什麽問題?”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郭孝恪嚇了一跳,急忙帶著兩個兒子賠罪。

剛說完,郭孝恪猛然醒悟,自己莫名其妙的賠罪,卻是愈加落了痕跡,不由暗暗叫苦。

果然,楊悅麵上狐疑更甚,轉頭看向愁眉不展的西天王急道:“白將軍找麵鏡子給我。”

西天王麵色慘淡,苦笑道:“公主,還是先吃完飯再說……”

楊悅如何肯依。西天王無奈,隻好讓人取來一麵鏡子。

“鬼呀”楊悅見了鏡中自己,嚇得失聲大叫,“這,這……怎麽可能是我我,我,我這個模樣如何再能見人?不如死了算了”

說話之間,竟然從西天王腰中抽出白虎刀,便要摸脖子。

駭得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好容易才勸住。

郭孝恪額頭上已涔涔地冒出冷汗。郭待封、郭待聘二人也嚇得麵色如灰,若隋國公主因為自己一笑而自殺,郭氏父子從些隻怕再也別想得見天日。

西天王忙連聲不迭地保證一定會找到醫治之方。勸了半晌,才取下楊悅手中的白虎刀。

楊悅低頭看了一眼白虎刀,眼中不由掠過一絲笑意:“這把白虎刀竟然與自己如此有緣,幾次被放在頸上,不是被挾持,便是自殺。”

回頭見郭氏父子嚇了個半死,楊悅心中更是大樂,暗道一聲:“這下估計李世民聽說後,再也不會打自己主意了。”

這也怪不得楊悅,郭孝恪非要獻殷勤,她也是迫於無奈。思前想後,最後將整個臉用鍋底灰塗了一遍。好讓郭孝恪在報告中告訴李世民自己的病情狀況。

見三個被嚇得夠了,楊悅才神情一改,轉頭笑道:“但願白將軍能盡快醫好本公主,否則……”

掃了郭氏父子一眼,心中更覺暢快了。她這樣做,一來是因為要迷惑李世民,再者也是為楊豫之出頭。怎麽說楊豫之在安西雖然沒死,卻也吃了不少苦頭。

見楊悅轉為笑臉,郭孝恪終於心頭一鬆。忙上前向楊悅敬酒謝罪。

楊悅仔細觀看郭都護,見他雖然個頭不算太高,卻是個精明強幹的將軍,神色之間慌而不亂,自然流露出虎虎威風。知道他的一生富貴乃是一刀一槍從戰場上拚殺得來。想到不久的將來他還會戰死的沙場之上,不由心下生了絲敬意。

當下收住胡鬧,向郭將軍正色道:“是本公主讓將軍見笑了。本公主早已聽說,郭將軍突襲焉耆,一舉拿下,幹淨利落。又在銀山道以少擊多,大破突厥軍。欽佩不已。”

郭孝恪連稱不敢。當下不住謙虛。又對楊豫之盛讚不已。

楊悅先前早已向郭孝恪解釋過,楊豫之並非私放俘虜,而是去追逃走的俘虜。郭孝恪已聽人說過楊悅跟楊豫之的關係,隻好睜隻一眼閉一隻眼,任由楊悅來說。

因是宴請公主,郭孝恪雖然聽說楊悅在長安城中教坊常常胡鬧,卻也不敢太隨意。雖在樂坊宴樂,卻隻讓幾個清雅的樂ji,在一旁彈奏樂器助興,不敢叫ji人陪酒取樂。

到是楊悅見眾人拘謹,讓裴行儉給郭孝恪說,叫了人來陪酒歌舞。

酒到半酣,眾人才漸漸放開,說話隨意起來。

“本公主有一事不明,將軍為何不派人守住焉耆。反而又拱手讓給突厥?”

一路走來,楊悅早已聽說,郭孝恪雖拿下焉耆國,卻立了龍突騎支的兄弟龍栗婆準為國主,帶兵撤出焉耆。後來突厥兵追來,又殺了龍栗婆準,換成了突騎支的堂兄弟薛婆那支為國主。雖然向大唐納貢稱臣,卻依舊依附於西突厥。對此,楊悅一直十二分地不解。不由問道。

“聖上仁義,隻讓臣教訓教訓它,並非要滅其國家。因而……”郭孝恪黯然說道。

楊悅不由瞪大眼睛更加無法理解:“如此以來,豈不白白浪費兵力,無功而返,是何道理?”

郭待封在一旁已喝得雙頰微紅,搶先說道:“還不是朝廷中那些文臣,隻知道滿口仁義道德,卻不知道我等在沙場拚死拚活,費盡心力才所來尺寸土地,反被他們一句話又放棄了……”

“住口。”郭孝恪見兒子醉酒之下,胡亂說話,不由大驚,“當今聖上仁義寬厚,不忍亡人國家,因而讓臣隻攻不守。”

“我到是覺得令郎所說不錯。”楊悅搖頭笑道,“這西域之中,小國立林。不為我大唐所占,也定被突厥所欺。與其讓於賊人,何不自取。更況,我大唐文明領先於這些偏邦小國不知多少。我大唐如今君聖臣賢,這些小國納入我大唐版圖,隻對他們有好處,而無壞處。”

郭孝恪心中雖然同意,卻也不敢妄加議論,隻是說道:“公主說得有理。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打算。焉耆雖向突厥稱臣,卻依舊向我大唐納貢。如此以來,我大唐到是不用跟突厥直接起衝突。”

楊悅突然想起,李世民正準備向遼東作戰,想來是一時不及顧霞到西域,到也不一定真不想在西域擴張。而且不久的將來西突厥會被裴行儉所滅,安西都護府將擴展到南庭。而北庭突厥則變成大唐的北庭都護府。

想到此,不由脫口感歎道:“早晚有一天,這天山南北都會成為我大唐的地域。讓絲綢之路暢通無阻。”

眾人聽了,各自心頭一震。

裴行儉聽了精神為之一震,他來西域正是要建功立業,有仗打才會有前途。

郭孝恪微微眯了雙眼,再次打量楊悅,見楊悅竟然一語道破經營西域之要旨所在,不由大是歎服。

西天王眼中則閃出一絲欣賞,暗暗點頭。跟楊悅在一起越久,他對楊悅越加歎服。從龍華大會,楊悅的勇敢機智,到西域一行,楊悅的爽朗善良,再到談及國家政事的遠見卓識。讓他對這個公主兼“聖女”,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特別是,她極有可能會是傳說中的“彌勒佛”……

“哼”突然,一聲微微冷笑傳來。眾人一怔,卻見是一個黑衣女子在門外一閃而過。

眾人正在疑惑那女子是否是在對室內冷笑。卻聽那女子突然說道:“丟了人卻還不知,竟然還有心情在此吃酒。”

“龍比格逃走了,還是被人抓走了?”楊悅心中一凜,急忙向門外的黑衣女子追過去,問道。

那個黑影,楊悅已十分熟悉,正是一直秘密莫測的黑衣怪人。

“不隻龍比格。”

不待楊悅再問,黑衣怪人說完此句,早已飄丈處,一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隻龍比格?難道楊豫之也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