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遼城望月

遼東城依山而建,共有三座城門,分別在東、西、南。

江夏王守在東門,張儉守在南門,李世勣則在圍在西門。

原本已攻城數日,怎奈遼東頑城,非一日之功,一直未能攻下。

李世民一到,先斬了臨陣而逃的張君乂,賞了李世勣、江夏王、蜀王以及四千以少勝多的騎兵。拜力請主戰的果毅都尉馬文舉為中郎將。

於軍前殺罰果斷、不吝獎賞,眾將士聞之無不拍手稱快。

又親臨前線,親自運土,激起全軍鬥誌。

士氣高漲,正是趁勢攻城的好時候。

然而出乎楊悅的意料,李世民竟然圍而不打。除了不斷向遼東城前麵的護城河填土外,卻不曾下令攻城,甚至連戰鼓都不曾敲一下。

一連等了三日,不見攻城動靜,楊悅不由十分納悶,不知李世民到底在搞。

山林靜謐,倦鳥入林。

黑黢黢地山頂上,坐著兩個人。

吃飽喝足坐等看“3d大片”的楊悅,悶得發荒。

“聖上到底在坐?”

“到遼東閑玩?”

“圍而不打……”

“這個填土法子似乎太笨,我聽祖父說過,過護城河可用一種叫做‘壕橋’的戰車,聖上為何非要填土?”

“遼東城這麽高,要爬上城牆是否是要用‘雲梯’?”

“角樓上那個是不是叫做‘砲車’?”

“師父猜一猜,這場攻城戰下來,得死多少人?”

……

李靖不僅兵法卓越,而且製造器械也十分精通。李業詡正是繼承了衛公這路本事,才有今日之“大唐軍神製造”。自從“大唐軍神”成立以來,衛公便經常去觀摩指點。見楊悅設計的往往匪夷所思,又見她對作戰十分有興趣,因而經常就軍中的器械與楊悅探討。因而楊悅雖然沒上過戰場,也沒見過那些攻城器具,卻對它們十分熟悉。

此時,楊悅一連問出十七八個問題,卻是故意。她是存心要讓戒言破戒。

因而不給戒言點頭和搖頭的機會。眼巴巴的盯著他,大聲詢問。隻等戒言說幾句話出來。

隻是戒言也早已識破她的用心,見她問了許多問題,幹脆笑而不答,將一隻烤好的野兔遞給楊悅。

“師父到底為何不?”烤肉並不能堵住楊悅的嘴,一邊吃一邊又笑嘻嘻地問道。

戒言臉上一僵,停了笑容,怔怔地轉頭望向遠方。

楊悅定是觸到戒言地痛處,暗罵一聲“卑鄙”,趕忙住了口。

半晌,才想起道歉,輕聲說道師父,對不住”

戒言搖了搖頭,溫厚拍拍她的頭,看憐地看了看她,極力笑了笑,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對不住”

“對不住?”楊悅不由大奇,明明是不對,為何師父反會向道歉?

……

月亮漸漸地從遼東城上空升起,照得山頂越來越亮。

楊悅這才,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月圓之夜。

正要感慨一句,一回頭,突然戒言神情大是奇異。怔怔地盯著月亮,舉起右手不斷掐指,口中喃喃,卻又聽不到聲音。再過片刻之後,竟然嘿嘿傻笑起來……

楊悅不由大奇,連喚幾聲“師父”,戒言竟似沒有聽到,兀自對著月亮傻笑。

“難不成師父中了邪?”楊悅心下大驚,向四周看去,除了山林,便是山石。

月光朦朧下,陡然間升起一種詭異之感。

難道師父也是彌勒教人?楊悅望了望頭頂上的圓月,暗自詫異。

月圓之夜,彌勒教人拜月之禮,楊悅並不陌生。特別是西天王在千佛洞中,莫名其妙的發“羊角風”找到出口的樣子,一直令楊悅莫名驚異。

見戒言突然如此,心下不由大是吃驚。

毛筆胡子錢神通是青龍門下,一直對彌勒教深惡通絕,所以楊悅一直以為戒言師父跟彌勒教沒有半點關聯。然而,他怎會對著月亮傻笑?

難道青龍與白虎一樣,原本也是彌勒教人,後來反出彌勒教?

楊悅突然想起自認識戒言以來,戒言對好得甚至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收為徒,莫名其妙地教許多防身本領,莫名其妙的暗中保護,又莫名其妙地帶到遼東觀戰……

這個師父對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地好

難道也是認為是“彌勒佛”之故?

而且,他剛才說的“對不住”又是意思。難道他有隱情,要對不利?

楊悅心中狐疑不定,一時竟然千頭萬縷。

戒言突然警覺,回過神來,看到楊悅神色有異。笑了笑,突然在地上寫了幾個字聖上明日必能破城”

楊悅見戒言並未發巔,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見他望時,神色之間全是垂憐慈愛之意,剛才的狐疑不由大是動搖。

無論如何,師父待如父如長,也不可能害。

楊悅壓下心頭亂想,這才想清楚戒言剛才的話語,不由不解地叫道明日破城?師父為何如此肯定?”

戒言卻並不解釋,隻笑了笑,臥倒在山石上,望著月亮繼續發呆。

楊悅不由也盯著月亮看了半晌,卻也看不明白。

月亮上怎會寫著“明日破城”?

一夜狐疑。

第二日一早,楊悅在一片震天響的鼓聲中醒來。

急忙走出營帳,楊悅但覺眼前一暗,頓時被腦後的頭發掩住了頭臉,卻原來不知何時西南風大作,站在山頭,楊悅幾乎站不穩腳根。

山下的遼東城,四麵八方已是戰旗翻飛,殺氣連天。風聲、鼓點聲混在一起,驚天動地。

“真被師父說準了。”楊悅慨歎一句,忙架起“千裏眼”。

將“千裏眼”對準遼東城下,楊悅不由心下苦笑,雖然喊聲震天,但攻城的兵士卻並不多。更不是像電影裏那般輔天蓋地,無論騎兵還是步卒,城上城下,甚至半城牆上,一窩鋒一樣攀雲架梯,猛搶,猛衝。

此時的遼東城下,到也不是沒有兵,但大多數兵隻是站在外圍。

特別是騎兵,那些騎兵並不騎馬,而是幹脆站在馬旁,竟然跟楊悅一樣,是在列隊觀戰。

不隻騎兵如此,還有一隊隊步卒也站在圈外,列隊觀看。

城腳下,隻有一、兩排步卒,著重甲、持巨盾排成“一”字陣列,弓弩手藏在後麵,站成兩排。

第一排先射,箭如飛蝗直上城頭。射出一排箭後,立時蹲身,藏在巨盾之後。第二排又射,如此遁環。

城頭上的高麗兵雖然居高臨下,卻隻能縮在垛後或角樓中,不敢伸出頭來。

雖然偶有一兩個士兵,在垛口上射出一兩支冷箭,卻毫無目標。不是被擋飛便是落在巨盾之上,絲豪沒有殺傷力。

然而,唐兵射出的箭卻也同樣沒有目標,難以傷到對方。

如此對射,有何意義?楊悅心下不由大叫“上當”,暗道:這便是戰爭?這便是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戰?像後世的武林大會,據說兩個武林高手舞了半天,竟然沒有打到對方一招……

真若如此攻城,隻怕十年不成。楊悅搖頭苦笑。這3d片果然不如電影好看。

然而,凝神再看片刻。楊悅臉上的笑卻不由鬆弛下來。

巨盾原來並非不動,而是趨城頭上的敵兵不敢露頭之機,向前推進數步,然後站下,再行射箭。掩護身後的一排重甲士兵前進

如此推進,巨盾掩護下,一隊隊重甲兵卒向前推進,不幾時,已有十幾排。

戰鋒隊?

楊悅突然明白,這些步卒是衛公曾給她說過的戰峰隊。騎兵向來用於利野戰,步兵中者是攻城主力。而戰鋒隊正是步兵的主力。

南風呼哨,鼓點陣陣,鐵甲重盾跨跨聲起,戰鋒隊邁著重似千斤的步伐,漸漸推進到了城牆腳下。

“登樓,搶登城樓,勝利在望”楊悅精神一震,不由高聲歡呼。原來攻城如此簡單。

然而她的呼聲未落。突然,城頭角樓鼓聲大震,飛箭如雨,滾石如鬥,從城頭落下。

楊悅不由大驚失色:原來攻城並非如此簡單

楊悅閉上眼睛,不忍細睹,城下剛才還是堅如鐵山的戰鋒隊,立時便要血肉橫飛。

突然,戰鼓一變,咚咚急進,更高更響,立時將城頭上的鼓聲又淹沒下去。城頭上的高麗兵也不示弱,鼓聲摧動,似乎要將一場戰爭化作了鼓聲的對決……

等到楊悅再次向城下看時,卻她想像中的事情並非發生。

戰鋒隊隨著鼓點的變化,三人一組,將巨盾合成一個山狀鐵丘。士兵藏身丘下,城上射下來的箭雨,對之毫發無傷。隻偶有中了巨石的“鐵丘”或被砸傷。好在“砲車”這種,極大極笨,拋下來的巨石雖大,數量卻並不多。戰鋒隊幾乎沒有損傷。

楊悅禁不住精神一震,拍手大讚。

然而,戰鋒隊卻也因此無法冒出頭來登城。如此僵持下來,巨石隻有越來越多,終歸不利。

片刻之後,楊悅已不由再次為城下士兵擔擾。

好在西南風緊,角樓上的高麗兵逆風作戰,十分不利。被“砲車”砸傷的士兵,到是極少再受到箭傷。

然而此處是高麗逆風,其他城門卻會成為唐兵逆風。風偏西南,特別東門作戰的唐兵定然十分不利。

楊悅向遠處望去,果然東門與西門的唐兵似乎沒有地靜,城頭上的高麗兵呼聲明顯高過唐兵。

一夫擋關,萬夫莫開。原來攻城如此艱難。楊悅心下暗暗焦急。

突然,距離城牆約六十步左右的一隊巨盾之後,嘎嘎作響,正對著西南方向的幾座角樓對麵,升起一排長杆怪車,

楊悅識得那車叫做“衝竿”。衝竿竿頂有吊籃,吊籃裏有士兵。是一種等城的好工具。

然而那衝竿雖高,卻距離城牆甚遠。雖然角樓上的弓箭射不到這些唐兵,便這些唐兵如何能登到城上?

楊悅正在暗自納悶。突見一道一道火光閃動,自衝竿飛起,直射對麵的角樓。

“火箭”楊悅突然明白。

原來是要火攻難怪李世民這些日子按兵不動,原來等得便是今日這場大風。

難怪戒言昨晚說今日必會破城,原來是因為抬頭望到月暈,料定今日必然有風……

古來為將者必知天象,果不其然

楊悅已是隻剩歎服。

火見風漲,一支支“火箭”乘風破浪,射到城頭的角樓上,已燃起火苗……熊熊燃燒……不幾時,火光已是衝天而起。

角樓裏一片鬼哭兒狼嚎,倉皇奔逃,城頭頓時一片大亂,箭雨和拋石立時停下。

“鐵丘”下突然勁箭射出,帶著條條飛索,飛上垛口,鉤住城垛。

楊悅識得,那叫做“飛鉤”,是一種極靈便的登城工具。已有隊隊唐兵躍出,抓住飛索“飛”上城頭。

“跳**”原來“跳**”的作用是這個。楊悅終於明白,這些“飛”上城頭的兵士,被稱做“跳**”,的確十分形象。

一個“跳**”跳上城頭,揮刀砍翻正在下射的敵兵。

又一個“跳**”衝上……

越來越多的“跳**”跳上城頭。

吊橋放下,城門打開。

戰鋒隊手持重甲,邁著撼山動地的步伐,衝入城中。

南門攻破,唐兵與火勢一同向城內蔓延。

火光起時,東門西門同時加緊攻城,不幾,西門攻破;再不久,東門攻破……

殺聲震天,整個遼東城已陷入一片火海……

“玄菟月初明,澄輝照遼碣。

映雲光暫隱,隔樹花如綴。

魄滿桂枝圓,輪虧鏡彩缺。

臨城卻影散,帶暈重圍結。

……”

月上中天,站在遼東城頭。李世民心情大暢。

城中的煙火已滅,峰火煙味卻依在。

回看身後諸將,李世民哈哈大笑:

“當年,隋煬帝在此百萬大軍,不能攻下此城。今日諸將與我一同站在遼東城頭,當歌詠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