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白岩詐降

遼東堅城,當年曾讓隋煬帝百萬大師躇足城下。

遼東城被拿下,唐兵心頭如搬去一塊石頭。

然而也摧毀了高麗兵心中的防線。千裏長城,轟然而倒。

去遼東向東三十裏,是白岩城。

白岩城建在高山之巔,西鄰陡崖,崖下為梁河,以白石壘城,因而稱為白岩城。隻有一個西門通入,完全是個軍事城堡。

白岩城主孫代音卻已完全失去了信心。遼東城重兵把守,白岩城不過持險小城。遼東城即下,白岩城便如空中樓閣,無根無底。

聽到遼東城被拿下的那一刻,孫代音便立時寫好了降表。

等到唐兵開拔,向白岩城而來時,孫代音趕忙派人去遼東城請降。

李世民好戰,卻非戰爭狂人,更非暴虐之君。

不戰而能趨人之兵,善之又善,才是王者風犯。

白岩城請降,李世民自然樂得其成。

黃昏。

遼東城西門外,一排排屍體排開,足有二裏見方。遼城一戰,高麗兵死亡萬餘。唐皇仁義,準許家人認領戰亡的兵士屍體。不少高麗百姓在屍體中穿梭,找尋著的親人。

程孝義站在敵兵屍體旁,眼中閃出淚花。他頜下已有一把胡子,年近五十。這次應征入伍,卻是做為一名醫官。

他之所以千方百計也要隨軍出征,是因為他的父親。三十年前,他與父親隨隋煬帝東征,父親死在了遼東城下。隻有他成為幸運的活著的二千七百名士兵中的一名。

這次應募,他有的目的。他想將父親的屍骸找到帶回家鄉。

然而,父親在哪裏?到了遼東,他才恍然醒悟,父親死的地方,早已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與三十年前,遍野屍橫的隋兵相反,眼前一排排屍體,卻沒有一個是他的父親,盡是高麗賊兵。

他想縱聲大哭。

不遠處一隊唐兵正在掘坑,不被認領的高麗兵將被掩沒。程孝義作為醫官,來此處的任務是坐防疫處理。

他一麵指揮助手撒硫磺,一麵止不住的落下淚來。

他的父親當年或許被高麗人運到平壤,去堆了“京觀”。聖上卻在給這些高麗兵掩埋屍體……

夏日的天光很長,程孝義回到營中時,已近酉時,然而天色依然大亮。

他看到剛好有一個玄甲小將從傷兵營中走出來。他認出那是聖上的六皇子蜀王殿下。每次戰後,蜀王殿下必會親自到傷兵營中查看,他已見過多次。

陪在蜀王殿下身邊的是檢校病兒官與管理傷兵的功曹參軍。唐兵營中,檢校病兒官每天必須到傷兵營中檢校一次,這個製度還是李世民當年為“天策將軍”時,建立的醫治傷員製度。

程孝義雙目痛紅,還溢著淚光。不願讓人看到,忙低了頭,向營邊的一個小酒肆旁站下。

“傷臂者三百二十人,傷及骨者一百人,腿腳傷者一百七十二人,不能行走者八十三人,重傷不起者六十人,死亡二十六人……”程孝義聽到檢校病兒官正在向蜀王殿下匯報傷亡情況。

想到剛才看到高麗萬餘屍體,程孝義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快意。傷亡對比如此懸殊,足以令他心頭出了一點惡氣。

“輕傷者留做護理人員,重傷者皆給傔人(看護)一名。讓醫官務必盡心調理,飲食也要最好……”蜀王仔細地吩咐著。

“死者可有安置?”叮囑完,蜀王又轉頭向身旁的功曹參軍問道:

“回殿下,死二人,已於城外掩埋。按照殿下吩咐做了標記。”功曹參軍恭聲答道。

“聖上有令,回歸之時,務必將戰亡者帶回。這些都是我大唐勇士,決不能任其在異鄉作孤魂……”蜀王言道。

“是謹尊聖令”

……

程孝義已忍不住又涔涔淚下,心中卻大為舒暢,有這樣的聖君,勇士何須後顧

李愔沒有注意到身邊這位醫官的神情,與檢校病兒官等人作別,轉身跳上馬背,正要離開。突然,坐下青驄“噅噅”,衝著一個方向咧嘴直叫。

原來酒肆邊有一匹馬也正衝著他的“青驄”叫喚。

“月光?”李愔一見之下,不由失聲喜道。

然而仔細再看,卻又一陣失落。那馬兒與“月光”神韻極似,卻大是不同,毛色並非如“月光”那般純正,白中雜了些不規則的灰黑點。

“若是毛色純白,到是可與‘月光’一般無二了。”李愔笑了笑,有些遺憾地道。

跨馬上前,拍拍那馬兒。那馬兒見他前來,竟然不住的搖頭擺尾,馬脖子還在他腳上蹭來蹭去,甚是親昵。

“這是何人的馬,到是與我有些緣份。”李愔大笑。

突然看到那馬兒頭上的紅纓,心中一動,這馬兒套頭的紅纓絡都與楊悅的“月光”一模一樣。

酒肆旁邊一個賣燒餅的小廝,嘻嘻笑著說道:“這馬兒的主人到是個黑得不能再黑的黑麵郎君。”

“黑麵郎君?”李愔奇道。

“喏,他到裏麵吃飯,剛才還買了小的幾個燒餅。”小廝嘿嘿笑道。

順著小廝的手指,李愔果然看到一個黑臉人,正與一個高大的和尚坐在酒肆裏吃飯。

那高大的和尚背對著他,看不清麵目。黑臉人卻是正好與他相對。

李愔看到,不由啞然失笑。那人實在太黑,比鍋底還要黑上幾分。看上去年歲不大,卻留了一撮怪模怪樣的小胡子,隻在唇上正中,到有點像宮中新流行的短眉。

正看間,湊巧那黑麵人抬頭,也正向他看。四目相接,李愔不由一怔,那人的一雙眼睛極是明亮,星光一閃,震人心魄。

不知為何,李愔心頭大震,不由自主地想要走。那雙眼睛太像一個人,令他魂牽夢繞的一個人。

那黑麵郎看到他走,似是嚇了一跳。忙低下頭下,緊扒起飯碗,將整個臉幾乎都罩在了裏麵。

李愔心中好笑,正要上前搭話,卻見馮文瓚與一個衛士快馬跑來:“聖上急召殿下。”

李愔回頭看了一眼酒肆,搖了搖頭,跟馮文瓚等人一起離開。

見李愔走開,楊悅才大鬆了一口氣。看了看“月光”,低聲笑道幸虧給‘月光’也化了妝。”

“月光”曾在蜀王府上“住”過些日子,愛烏及烏,李愔竟對“月光”十分友愛,每日親自照料。而且,李愔每天跟楊悅一起騮馬,“月光”不隻與李愔相識,與李愔的馬兒也是老。

想起李愔教騎馬,一起在霸河邊上騮馬的時光,楊悅不由眼前閃出那個朝霞中走出的少年的影子……綠柳如煙,河水潺潺,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正望著她。

楊悅禁不住一時失起神來。

半晌,聽到戒言輕聲咳嗽,楊悅才回過神來。見戒言正忍俊不禁地望著她笑,不由臉上微紅。

戒言雖然不言,楊悅卻明白他的意思。最初她拜戒言為師之時,戒言將“青龍劍”送給李愔,自然大有深意。

“馬兒反比人更明白些。”戒言笑著用手指醮了些茶水在桌上寫道。

“明白?”楊悅一呆,臉上不由更紅,翻翻眼,急忙說道,“不是師父想的那樣。”

戒言與玄奘法師從一開始便認定她與李愔關係特別。青龍雖是她的師父,如今青龍門卻跟李愔交往甚密。

到底師父是因為李愔才照顧,還是因為才看好李愔?

看好?楊悅心中突然打了一個突。“看好”李愔,為用了這個詞?

看好李愔?看好李愔是……最理想的人選?

楊悅心頭一跳,那個位子的**力太大了。李愔豈會沒有那個想法?她與李愔一起,他的心思到也了解一二。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煩心的事兒,早已將這些皇位爭鬥淡忘了。如今猛然想來,不由暗自皺眉。

李愔是她的,自然希望他隻有更好不會有壞事發生,然而他若真的爭皇位,曆史上明明白白太子李治的皇位坐得十分牢固,也就是說李愔必然失敗……

好在,了確心願,從遼東,不久便要回到後世,這些事情不必再掛懷。想了片刻,楊悅不由趕緊甩甩頭,讓保持冷靜。

“夥計,有上好的酒菜,統統端上來”突然,一個豪邁的聲音走進來。

“是他”楊悅猛然一驚,回過頭去,看到一張卷曲飛蓬的大胡子臉。張仲堅走進來,恰巧坐在她旁邊的一張桌子上。

“他怎會也到了遼東?”楊悅不由暗暗詫異。

遼東城內府衙如今已改做了遼州刺史府。遼東城即被拿下,這裏已變成了大唐的遼州。

府內暫時變成聖上與中軍諸帥的軍營。

“張士貴到了白岩城,孫代音竟然緊閉城門,不肯出降。”李世民怒道。

“聖上息怒,高麗人自來狡詐。臣剛收到斥候回報,烏骨城方向有行動,似是派出緩兵往白岩城救助。想那孫代音定是詐降,實則想拖延,等救兵前來。”李世勣恭聲言道。

“此賊反複如此,實乃小人行徑。以為蓋蘇文救得了他?”李世民嘿嘿冷笑。

“白岩城不過一壁上小城,持險而已。破此賊城不難,隻要派一隊奇兵從北麵繞過,出其不意,間道而入,此城必破。”江夏王李道宗言道。

“臣請為聖上拿孫代音首級來。”李思摩幹脆請戰道。

“臣也願去。”眾將紛紛摩拳擦掌。

“好誰若破得此城,便將此城所獲賞於此軍。”李世民點了點頭,又道,“至於烏骨緩兵,絕不能讓他到得了白岩城。”

“臣請去伏擊此賊。”契必失力出列言道。

“兒臣也請去伏擊賊兵。”李愔剛好走進來,立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