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父女情義

“你來了。”玄奘法師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笑容很溫暖。楊悅突然有一種衝動,想抱著他的衝動。

走上前,楊悅不自禁地依偎到他的懷中,一種寬厚安穩的懷抱,像是父親的懷抱。

“傻孩子,心中有什麽難過?”玄奘法師安靜地笑道。

“沒有什麽。隻是好冷!”楊悅眼角溢出淚光,卻笑著說道。

“的確有點冷。”玄奘法師握了握楊悅冰冷的手指,將身上的袈裟脫了下來,為楊悅披好。

見到楊悅眼中帶淚,玄奘法師微有吃驚。一直以來,他認識的這個女孩兒聰慧、頑皮、膽識過人……還從來沒見過她哭。她今天怎麽了?看上去有些孤獨無依。

“你穿上袈裟才更像彌勒佛。”玄奘法師突然眼中閃過一道趣意,玩笑說道。

楊悅對著手指嗬一口氣,冷意稍退。見玄奘法師打趣自己,會意地笑了。跟玄奘法師在一起,總是輕鬆的。

楊悅突然發現此時此刻,她極想見到一個人——戒言師父。

她對玄奘法師的依戀,其實更多的是對戒言師父的依戀。自從楊悅與玄奘法師認識以來,戒言師父便一直默默地待在她身邊,設計令她拜師,送她袖弩,教她飛刀,還一直暗中保護她……不知從何時起,竟讓楊悅對他產生一種深深的眷戀。這大概便是父愛的磁場,潛移默化的感應吧。

“我師父現在不知到了哪兒。大概已跟隨聖上回到幽州了。”想到戒言師父,楊悅不自主的感慨一聲道。

“怎麽,你想他了?”玄奘法師眼中閃過一絲喜意,說道。

楊悅輕輕地點了點頭:“師父待我如父親一般,是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我怎會不想他……”

“那你為何不肯認他,你明明知道他是……”玄奘法師道。

不待他說完,楊悅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雖然十分想有師父這樣一個父親,可我也不想讓師父……被騙。”

楊悅頓了頓,還是用了“被騙”兩個字。楊夫人讓她假裝是她的女兒,大概其中一個目的,便是利用她來控製李二郎。而李二郎卻真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被騙?!”玄奘法師怔了一下,眼中已是驚喜大閃,“原來你隻是不想二郎被……人利用。”

那個想利用李二郎的人是西天聖母,玄奘法師自然知道。他之所以沒直接說出來,是顧及到那個人與楊悅的關係。

楊悅自然聽得出玄奘法師的善意,也衝他善意地笑了笑:“你說的不錯,或許那個人隻是想利用我來控製師父。”

“好,好,好!”玄奘法師聽了,突然大為激動,竟然一連串地叫起好來。

楊悅不由納悶地看著玄奘法師,不明所以。

“好孩子,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不肯認二郎。二郎卻還以為你怨恨他,才不肯認他。”玄奘法師嗬嗬笑道,“我就說悅兒非一般小兒女可比,怎麽可能會如此不通情達理!”

“怨恨?”楊悅不由大奇,“師父待我如親生父親一般,有他這樣的父親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何要恨他?”

“其實那件事,也不能怪二郎,都是陰差陽錯……”玄奘法師突然歎息一聲道。

“什麽陰差陽錯?你在說什麽?”楊悅心下更加納悶起來。

玄奘法師接著道:“那應該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聖母生下女兒,卻用她來要挾二郎做一件事。二郎不肯,因而二人大吵一架……”

這件事兒,楊悅雖然知道得不是十分清楚,不過也猜到個七七八八。西天聖母當年奉教旨勾引李二郎,正是看中李家的神鬼兵法。可惜的是李二郎肯為西天聖母放棄一切,卻不肯為她反攻中原,因而二人鬧翻。楊悅一直以為,李二郎因而一氣之下做了和尚,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二郎擔心女兒將來也會變成西天聖母一樣,因而偷偷地將女兒抱走。”玄奘法師講起故事來,卻與念經文一樣,依舊一幅不緊不慢、抑揚頓挫,不由令楊悅有些著急。

“抱走就抱走吧,豈不正好?總比將來變成彌勒教的聖女,或者變成西天聖母複仇工具要強得多。”楊悅插嘴言道。

“正是這個道理。”玄奘法師笑著點了點頭,眼中閃出讚許之意,“然而,二郎為了引開西天聖母的追蹤,將女兒寄養在一戶人家。等到他甩開西天聖母,回來找女兒時,卻發現女兒竟然不見了。”

“不見了?那戶人家偷偷跑了?還是被西天聖母發現了?”楊悅訝道。

“都不是。”玄奘法師眼中突然一暗,“是地震。那兒突然發生了大地震,整個村莊都消失了……”

“地震?”楊悅下意識地感到有什麽不對,驀然間,想到跌落山穀時,昏迷之中看到的那個女嬰,心中莫名地慌亂起來。

地動山搖,落石滾滾,那個白羊皮包的梅花方巾,方巾中的女嬰……難道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是二十年前的一幕?那個女嬰是二十年前李二郎與西天聖母的女兒?

“二郎因此自責,才遁入空門,一直為此事煎熬……”玄奘法師沒有注意到楊悅的異樣,繼續靜靜言道。

“那個地方在哪?”楊悅聲音卻已不自主地顫抖起來,打斷玄奘法師,突然問道。

“具體地方,我並不知道。”玄奘法師驚異地看看楊悅,搖頭道,“不過,聽二郎說起過,好像是在太行山%%是一個極僻靜之地。那對夫婦其實是……”

不待玄奘法師說完,楊悅已不由“啊”得一聲大叫出來。

“師父…..在哪?”楊悅再次急切問道,剛才玄奘法師所說的話,分明已是見到過師父,否則怎會以為她“怨恨”戒言師父?。

“你想見他?”玄奘法師眼中閃去一道古怪,笑意忽起。

楊悅點了點頭。

玄奘法師突然對著空中高喊道:“二郎快出來吧,你女兒說她很想你……”

“師父也在這兒?”楊悅不由張大眼睛,吃驚地道。

“其實他早已從遼東回來了,一直跟在你左右……”玄奘法師笑道。

“師父一直跟在我左右?”楊悅更是又驚又訝,突然想起山神廟外“月光”驟然出現,自己一直以為是阿難弟子帶的彌勒教人暗中所作,現在想想,以“月光”的脾性,若非熟人又怎肯乖乖跟他走。

卻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師父已在身邊。這一路上,由師父一直在保護自己,難怪沒有再發生危險,甚至偷了人東西也沒起衝突。天師道的人還不至於笨到自己東西丟了還不自知……

不用說張天師突然出現要與自己聯手,又與玄奘法師一同定計,這其中也有師父暗中安排。

父親,有這樣一位父親愛著,自己何其幸運!楊悅暗道一聲,心下突然大是暢快。楊夫人這個母親或者並非真情實意,可李二郎這個父親卻沒得說……

不知從何處而來,隨著玄奘法師的叫聲,突然間雪地上多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是李二郎還會是誰?

“父親!”楊悅已歡呼一聲,撲了過去。

李二郎已是喜極而泣。想來剛才楊悅與玄奘法師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抱緊“女兒”,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玄奘法師微微一笑,道:“彌勒勒佛,你們父女可總算又見麵了。老衲也該閃了……”

閃?楊悅聽了玄奘法師這個超時代的用語,不由嗬嗬大笑。正要拉著“父親”敘話,卻見玄奘法師隻“閃”了幾步,突然又回轉身來。

“忘了問你,剛才你看到了什麽,為何如此吃驚?”玄奘法師眼中疑惑大閃。

“難道法師剛才什麽也沒有看到?”楊悅怔了怔道。

知道玄奘法師說的是剛才鬥法比賽時,看到的那場“電影”,自己驚呆的樣子的確十分顯眼。然而自己如此吃驚,為何他人反而似是沒有多少異樣?楊悅心下吃驚之餘,早已想到此事十分怪異。難不成與《大雲無想經》上“甲骨文”一樣,隻有她一個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

果然,玄奘法師點頭說道:“我想你看到的,或許大家都沒看到。”

“法師看到什麽?”楊悅直覺嗓子發幹,咽一口吐沫,艱澀地道。

“我隻看到兩本書放進香爐,金光爛爛,待火焰燃燒完畢,兩本書依然完好無損……”玄奘法師轉頭向李二郎道,“二郎也在場,你可看到什麽異樣?”

李二郎搖了搖頭,眼中卻隱隱閃出一道憂慮。

“看來孫真人所說並非虛言。”玄奘法師看了看李二郎,眼中也是憂慮大起,皺眉說道。

“孫真人?”楊悅此時才想起自己找玄奘法師正是要問孫思邈的事,不由奇道,“他也在這兒?”

見玄奘法師搖了搖頭。楊悅沉吟片刻,又道:“剛才聽張天師的意思,好像這次鬥法大賽是聽了孫真人的安排。”

玄奘法師點了點頭道:“這個到也不錯。不過孫真人也是將計就計。張仲堅騙張道天來五台山鬧事兒,原本有自己的目的。是孫真人勸說張天師下山,才有昨夜之事。隻是張天師肯將《秘記》拿出來,到是令人意外。想來孫真人定然費了不少口舌。”

果然是孫思邈在安排此事,楊悅心中暗道。然而他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麽?

瞅著玄奘法師一臉疑問,楊悅不由又問道:“法師剛才說孫真人並非虛言,他說過什麽?怎麽是並非虛言?”

玄奘法師看一眼李二郎,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彌勒佛。”

“彌勒佛怎麽了?”楊悅不由納悶。

“孫真人說你是彌勒佛下世。”玄奘法師眼中閃過一道古怪,道。

“彌勒佛下世?”楊悅不由嘿嘿大笑,這個說法她並非第一次聽到,實在是太多人都在如此說。西天王說過,西天聖母說過,孫思邈也說過……並不新鮮。

“別人說或許是另有所謀,”玄奘法師看了一眼李二郎,李二郎無奈一笑,知道那個別人不是別人,而是“西天聖母”。西天聖母將楊悅說成彌勒佛之事,他早就知道。也一直知道她在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但孫真人也如此說,隻怕並非虛言。”玄奘法師接著說道。

“他說有何不同?”楊悅笑得更加厲害,心中卻不由大震。正如玄奘法師所言,若西天聖母說她是彌勒佛,她也不會相信。然而孫思邈卻不同,他知道自己來自何處……

玄奘法師不及回答,突然眼中一閃,趣意大起,向楊悅眨眨眼,低聲說道:“看來今夜想約你見麵的人,還真不少。”

“什麽?”楊悅順著玄奘法師的眼光看去,見身後不遠處有一個人影走上來。

不過,那人影有些遲疑地站下,似是舉棋不定,不知是否該上前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