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 醉後真言
楊悅一呆,卻也知道李世民所言不虛。以目前形勢,除了太子,無論她嫁給誰,隻會給誰帶來不幸。不由心下苦笑,想起幾年前長孫無忌便逼她嫁給太子,如今卻又回到了原點。隻是當時還有一個李世民幫自己想辦法,如今分明是連李世民也十分讚同她與太子聯姻。
恰巧看到李治探頭自殿外遠遠望過來,楊悅不由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李治自然看不真切,隻看到楊悅回頭看他。雖然聽不到殿內談話,卻也猜到二人正在說他。
“除了太子之外,無論你嫁給誰,隻怕誰立時便有禍事兒!朕不想看著任何一個兒子出事兒,更不想看到你出事兒。”李世民沒由理會楊悅的氣惱,接著說道。
楊悅聽了不由不解地看向李世民。她不能嫁給任何一個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否則那個皇子立時會成為眼中盯,這一點她早就知道。然而她自己出事兒,會出什麽事兒?
抬頭看一眼李世民,看到他眼神中的絕決與哀婉,猛然醒悟過來。李世民是在明白的告訴她,他為了保護兒子們不出事兒,寧可先殺了她!
隻有楊悅不存在,世界才會安寧。的確是個極好的辦法!
很殘酷卻極簡單。楊悅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所以你隻能嫁給太子!”李世民再次一字一句地說道。
逼婚?楊悅突然間,怒氣上揚,勃然大怒。
“你覺得我怕威脅?!”楊悅瞪向李世民,也一字一句地回道。
“朕知道你不怕,所以心中更加害怕!”李世民皺眉說道,雙目微紅,“若在大唐安定與你的性命之間,你覺得朕應該先擇哪一個?”
“當然是選擇前一個。”楊悅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李世民說的一點不錯,若她嫁給其他皇子的後果,不隻是那個皇子可能被殺,更重要的是,極有可能引發一場大亂。
“所以朕求你嫁給太子!”李世民再次說道。
這一次,楊悅不由動容。知道李世民其實是為自己著想,他不想殺她,隻好求她……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可行。”楊悅皺眉說道。
李世民搖了搖頭,沉默半晌。與多年前一樣,解開這個迷局的辦法其實隻有一個,便是楊悅肯嫁給他。然而,幾年前楊悅尚且不肯嫁,如今他行將就木,便是楊悅肯了,他又怎能讓她嫁給自己。想起四年前在大內西內苑,他與楊悅麵對同一問題談論。若當時強行讓她嫁給自己,這幾年也不至於蹉跎,然而……李世民長歎一聲,忙罷了這個念頭。
沉吟片刻,李世民突然說道:“就是朕信了你的那個什麽兩情相悅的理論,才希望由你自己來選。早知道如此麻煩,朕幹脆向李二郎提親。自來婚嫁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嫁!”
楊悅聞言又氣又怒,甩袖而起,怒道,“聖上若敢如此,臣便敢再次隱匿不出,聖上又耐我若何。天大地大,我若藏身定讓聖上再也找不到!”
說完,不待李世民多言,道一聲告退,幹脆揚長而去。 全文字無廣告
“你敢!”李世民也是勃然大怒,一腳踢翻茶幾,幾上茶盞茶盤盡數落地。殿中一陣亂響。
殿外眾人不由駭了一跳。皆媚視煙行,不敢少動。
李治也吃了一嚇,見楊悅出來,忙追在身後,埋怨道:“你怎惹父皇生氣,也……”
“也什麽,也!”楊悅瞪向李治,截斷話頭說道。
“也太大膽了。”李治怔了一下,接著說道。
楊悅見說這才想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的確太過分,也是一時氣得糊塗,才做出如此大不敬之舉。隻憑這一點,李世民若要殺她理由便已十分充分。剛才沒被立時拖出去斬了,已是天大的恩情。然而,既然出來了,楊悅斷也不肯再回去認罪,一路向外急走。
“你去哪兒?”李治見楊悅腳下不停,便一路跟著。
楊悅不由更加煩躁,沒好氣地向他瞪了一眼道:“你跟著我幹麽?還不去看看你的父皇。待會兒他若氣得下旨將我殺了,你別後悔……”
“悔”字一出口,楊悅忽覺不妥,不知不覺話語中竟然有要挾李治之意。
李治聞言,果然停下,笑了笑道:“好,我去找父皇說情。”
話說出口不能收回,楊悅翻翻白眼,幹脆不去理他,一路又向外走。
然而這翠微宮中,楊悅第一次來實在不熟,加上翠微宮的方向與別處不同。楊悅三轉兩轉竟然不知到了哪裏。
幸虧李治派了內侍遠遠跟在後麵。楊悅無奈之下,隻好向他求助。內侍卻二話不說將她重又引回太子別院。
楊悅怎肯再在此居住。好在到了晚宴之時,李世民似是早已忘記上午的不快,重又對悅和顏悅色。並當眾宣布太子李治搬到含風殿與他一起住。太子別院暫時劃給隋國公主用。
楊悅這才安下心來。不由看了一眼李治,心中暗道:“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這馬屁功夫卻不弱。怎哄得李世民如此開心?”
想一想,李世民如此安排卻是再恰當不過。楊悅來此,的確沒有合適的地方去住。翠微宮是李世民嬪妃住處,自然不適合她去。外臣住的地方也不適合楊悅。當然太子別宮也不適合,隻是太子若搬出去,卻又令當別論了。一來省了前日的流言,二來楊悅也可留安心待在此地。
這次宴會算是為楊悅接風。楊悅向有“殿內侍中”之職,不避外臣。眾閣臣也正要見識一下楊悅,不由紛紛將焦點對準了她,一一向楊悅敬酒。
楊悅這才發現,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實有時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貞觀年間的重臣至此時,已大部分或老去或逝去。在座之中除了司徒長孫無忌,新任為中書令的褚遂良,以及貶為太常卿的楊師道,座中眾參知政事的重臣已有不少新麵孔。
太子左庶子於誌寧,少詹事張行成,吏部侍郎高季輔,雖然與楊悅不熟,但對當年的長安公子、隋國公主早有耳聞。
再看太子對楊悅的眼神,還有幾人會不識趣,免不了都上前湊趣,說些久仰之類的話。當年,這種宴會也少不了要吟詩唱對,賣弄風雅。這也正是楊師道雖然官職越來越低,卻依然伺候在李世民左右的原因。
李世民的宴會,向來少不了這個老才子的即興賦詩。但楊師道所做大多是浮詞豔曲。
楊悅無心吟詩,該到她時,隻彈一首曲子助興。李治也來湊熱鬧,取了洞簫與楊悅和弦。引來眾人一片叫好。
一曲《梅花三弄》湊罷。眾人皆稱天籟,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李治又吹湊一曲《鳳求凰》更是將心意表達的淋漓盡致,他眼中隻有楊悅,深情款款,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的意思。眾臣無不拍手稱讚,甚至“天作之合”、“天生一對”之類地話也隱約地跑了出來。
楊悅無奈,隻好裝聾作啞,低頭飲酒。
然而一道道熱切的目光之中,唯有兩道目光大有不同。楊悅敏銳地察覺到,假作不經意中去看,一道卻是武眉兒,另一道乃是李世民。
武眉兒作為記錄員,一直參加朝會以及李世民的各種宴會。因而這個時候也在場,不過她坐在李世民的後麵,麵前的幾案上不是酒菜,而是紙筆。
楊悅分明感覺到來自那個方向的一道異常淩厲地氣場,然而轉頭去看時,卻隻看到武眉兒媚如春風的笑眼。
李世民雖然也不時在笑,幾乎是這幾年來最開心的笑。然而,他看向楊悅的眼神笑意中閃著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古怪。
楊悅察覺到那一抹古怪,似乎在探研楊悅,也似乎在導演或者觀看一場戲劇。
待到與李治目光相接,楊悅霍然明白了,那是一種“媒婆”的古怪。
李世民是在處處營造太子與她的曖昧的氣氛。他想導演的完美的結局,大概是想讓楊悅喜歡上太了,心甘情願的嫁給太子。
體會到其中良苦用心,楊悅卻有點苦笑不得。不知不覺中想起李愔。這些年他的消息一直不斷,討了薛延陀,又征西域…….楊悅知道他如今的確成為名副其實的英雄。然而他卻離他越來越遠…….
想到此處,楊悅心頭不由一緊。在痛感來臨之前忙先飲了一杯酒,美酒下肚果然痛感分散開來,並不感到有多痛……
眾臣的祝酒加上自斟自飲,楊悅已有七八分醉意。
武眉兒眼神不住變幻,她的全部注意力原本在李治身上。然而李治的全部注意力在楊悅身上,因而她的眼神在二人身上不住變幻。看向李治時摻雜了絲絲柔情,看向楊悅時卻滿眼妒意。
她如今大概最恨的便是楊悅在此,所有人注意到楊悅,幾乎忘記她的存在。好在,楊悅偶爾向她打個招呼,令她偶爾也被人關注到,不由一時震奮。但想到自己從前不過是楊悅的婢女,她又希望自己與楊悅沒有任何關聯。
待見到楊悅不勝酒力,被宮女扶著搖搖晃晃地從西側門溜出殿外透氣。武眉兒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出去看看。剛要站起身來,卻見到太子已緊趕幾步也向殿外溜去。
月色極好,殿內一片哄哄吵吵,殿外卻更顯清靜。翠微宮中植滿花樹,香氣在月光下更顯清幽。
武眉兒走到殿外,遠遠看到李治讓宮女退下,自己扶著楊悅依在一座假山石旁。楊悅顯然已是大醉,連笑得聲音都搖搖晃晃。嘻嘻哈哈地唱著怪聲怪調的歌。李治笑嘻嘻地鼓掌叫好。
“李治,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麽?”楊悅站立不住,被李治扶著,幾乎是完全依在他身上。
李治一怔,搖頭道:“什麽?”
“你太色。”楊悅咯咯笑道,笑得十分風趣。
“太色?”李治不由愕然,詫異地看著楊悅,有些不解,
“你,是個大色魔!”楊悅伸出手指,在他腦袋上點了一下,“看,就是這樣,你老是這樣色迷迷的,一看就是個大色魔!”
“我……”李治有些苦笑不得,忽然笑道,“好啊,我總不能白擔了這個色魔的名字,我便色一個給你看看。”
說著便將嘴湊到楊悅臉旁。然而,嘴還未到,唇上的胡子卻先挨到楊悅的臉。楊悅受癢不住,不由咯咯大笑,忙一把將他推開。
李治如何肯幹,借著酒力,抱住楊悅不放。然而依然是他的嘴還未到,唇上髭須先已令楊悅大笑不止,猛然躲開。
李治終始不能成功,不由苦笑不得地道:“趕明我定將胡子剃個精光!”
楊悅卻大搖其頭,叫道:“不能,不能。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
“什麽?”李治喜道。
“就是你這唇上髭須。”楊悅伸出手一邊摸著李治的毛茸茸的胡子,一麵附耳笑道,“告訴你個秘密。你的胡子紮在臉上,我小pp卻很庠。”
李治又驚又喜,聽得臉紅心熱,渾身上下又酥又癢,抱緊楊悅更加不肯放開,笑著道:“你嫁給我,你若嫁給我,我天天用胡子親你,可好?”
楊悅聽了卻又大大搖頭:“不行不行,不能嫁給你這個色魔!”
“色魔?!”李治心下一涼,見楊悅醉成這個模樣,卻念念不忘自己是個“色魔”,不由大叫冤枉,急道,“我是太喜歡你,才不由自主地這樣看你。我發誓隻這樣看你,決不會這樣對任何人!我決不是色,更加不是色魔!”
楊悅瞥瞥嘴,輕聲一笑道:“你將來會娶了自己小媽,不是色魔會是什麽?”
“小媽?”李治大奇,不知楊悅何意。
“喏,就是武媚娘。”楊悅笑著一指,原來武眉兒不知何時,繞到了假山後麵,正在聽二人說話。
不成想透過假山石縫湊巧被楊悅看到,也剛好說道她,便被楊悅現成撿來用上。
李治吃了一嚇,回頭看到果然是武才人。武眉兒聽到楊悅的話,抬頭看到李治,四目相對,不由同時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