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陳家有女(1)

新皇初立,諸王皆有加封。

吳王李恪拜哦司空,由梁州刺史複又改封安州。蜀王李愔加封滿千戶,拜右驍衛大將軍,西域戰事暫罷,依舊回虢州做刺史。

梁州在長安之西南,九州古郡,漢高起家之所,距離長安不過幾百裏。位置相對敏感,安州卻遠在江南。明眼人自然明白其中關鍵,這種調遷實是明升暗遠之法。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李愔被削去兵權,更是合情合理。這樣安排,原在意料之中,二人並無異議。

李愔暗中反而一喜:“隻要還能回虢州便好。”

虢州乃是弘農楊氏故所,隋國公主的封地。隻是唯一不足的是虢州雖是隋國公主的封地,隋國公主卻因“殿內侍中”一職,必須留在京城。

太宗李世民喪禮一過,諸位回朝的親王皆限時出京,各回自己封地。

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再能相會,因而諸王想臨別一聚。然而,諸王驟然相聚未免令人忌憚,便假借楊悅之名。

楊悅素與諸王交好,原本也正要為諸王踐行。然國喪期間不能宴樂,因而借了玄奘法師在的大慈恩寺院落,備了茶水一壺,為眾人送別。

大慈恩寺乃是李治出資為母親長孫皇後所修,極盡奢華。工巧良木,文石丹青,除佛殿大堂之外,院中曲水亭台,花草樹木,景致十分清幽。許多文人雅士或高官顯貴愛此處清靜,也常借此處小聚。又有玄奘法師在此做主持,寺中香火極盛。

一別數年,再次相聚,想起從前在京中胡鬧的過往,眾人不免唏噓。此後一別,天各一方,又不知何日再能相見,因而眾人相對,倍感珍惜。雖然無絲竹之樂,但聞佛音繚繞,卻也盡興。天南地北,漫無邊際,無話不談。

除曹王李明、趙王李福因年幼年,“奉母”(實則是隨母)先行一步外,在京諸皇子皆在。另外還多出一位老皇子滕王。

玄奘法師不在寺中,隻有尉遲洪道相陪。

尉遲洪道雖然當了和尚,見到蜀王卻不忘問征戰之事,二人演討兵法如癡如醉。

提到西域戰事,楊悅不由問楊豫之的近況。李愔卻道楊豫之不在天山牧場,他也曾多方打聽他的下落,卻並未見到。

楊悅不由暗自詫異。想到李治繼位,大赦天下。楊豫之也該回來了。卻怎會又不見了蹤影?又問白齊齊格,李愔也說沒有見到過,不由心下更是納悶。

其他眾王,除吳王李恪不喜多言,大多對戰事沒有太多興趣。 全文字無廣告 大家避開政治,隻談風月,或比談奢華,皆是王孫心性,到也無可厚非。

隻是楊悅聽著漸漸無趣,一麵偶與眾人閑言,一麵與吳王對弈。

“本王在洪州又建了一座滕王閣,臨江而立,最是奢華。”滕王大聲笑道。

他被放任地方不久,便又故技重施,驕奢無度,大建樓閣,已由蘇州又遷轉洪州,依舊死性不改。常被先皇斥責,如今新皇李治對他也大是頭痛。

“滕王叔斂財有道,也教教侄兒才是。”越王李貞笑著說道。

滕王雙眼一翻,大笑道:“本王何用斂財,單憑一支筆畫個滕王閣還不是綽綽有餘。”

滕王這話到是不是自吹,這些年他的畫已是千金難買,的確“畫”出個滕王閣來,也不在話下。

“我卻不信,滕王叔會隻靠畫畫!”越王李貞搖頭道,“滕王叔的美姬眾多,平日錢子花得如流水一般,隻靠畫畫,嘿嘿……”

滕王見說,也笑了:“自然不能單靠畫畫。”

“我就知道滕王叔的老毛病不會改。”越王哈哈大笑。

滕王被人說慣了,也不分辯,反而大笑道:“本王也是為一方百姓造福。修建樓閣,又非專為我一人享用。說來天下書社也要感謝我才對。”

“關我‘天下書社’何事兒?!”楊悅與李愔聽了,不由異口同聲,齊聲抗議。

說完二人均覺異樣,不由相對而視。這“天下書社”本是二人聯手打造,想起從前種種,不由一時出神。

滕王見到,附掌大笑:“怎不關你們倆的事。我造這滕王閣一半也是為天下書社的士子修造,江水樓台,天下書社的士子們沒少借此興辦詩會。更況天下書社因我大力倡導,在洪州發展的有聲有色,你們倆不謝我,憑什麽反來笑我。”

滕王一口一個“你們倆”,到似是已將楊悅與李愔當成一對。楊悅聽了敏感,沒來由麵上一紅。偷眼去看李愔,見李愔正在灼灼地望向自己,眼中旖旎晶晶發亮,看得楊悅心頭大跳。

自從上次在宮中一遇之後,楊悅便盡量避開與李愔見麵。縱然楊悅明白自己喜歡李愔,然而一想到孤獨美兒與龍比格,便大是頭痛。何況國喪期間,楊悅更加不想與李愔傳出什麽緋聞,因而幾次李愔相,都被她推三阻四地拒絕。今日若非眾人一起相見,楊悅斷然也不肯來。

“唉,我說你們倆這麽些年怎麽還沒動靜,什麽時候才打算請大家吃……”滕王見了李愔與楊悅的眼神,一陣嗬嗬大笑。

不待滕王“喜酒”二字出口,楊悅已是大皺眉頭,甚是尷尬。

吳王李恪沉聲道:“滕王叔!”李恪的喝聲不高,卻自有一種威懾之力。

滕王不由一驚,猛然醒悟過來,雖然是玩笑,也不免唐突公主。且是國喪期間,此話說來未免不合時宜。當即住嘴,改口笑道:“我是說吃茶。”說完端起茶水直著脖子飲了一杯。

“哦,滕王叔臉上什麽時候又多了一塊新傷?”越王李貞見了,笑著打圓場,轉口說道。

果然,順著越王李貞的手指,大家仔細觀看,滕王麵頰上確的一大塊淤青,像是受了什麽重擊,剛好不久,暗痕仍在。

滕王李元嬰聽了,忙舉袖將麵頰捂住,訕訕不肯多言。

紀王李慎見了,冷不丁說道:“滕王叔莫不是老毛病又犯,被美人所傷。”

眾人聽了不由大笑。滕王好美色成僻,不是一日之功。

“這一次又是哪家娘子出手傷人?”李愔聽了也不由湊趣。

當日黃四娘曾抓破滕王麵頰,如今依舊如此,當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悅看了也暗暗好笑。

滕王被眾人取笑,臉騰得一下紅到了脖子上,更加訕訕不肯言。

越王李貞卻不肯放過他,向李慎遞個眼色,二人一齊去扯滕王袖子。

滕王招架不住,一麵捂住臉,一麵轉身飛奔,說道:“我去看看何時才能開齋,本王肚子都餓扁了。”

見滕王這次如此害羞。吳王李恪搖了搖頭,暗自皺眉,知道滕王定然做了太離譜之事,不由歎氣。這些年,滕王越發放肆,連自己下屬的妻女也不放過,實在是荒**之極。

“滕王這句到也不錯,我飯子也快餓扁了。吃了一上午茶,什麽時候才給飯吃。”李貞笑向楊悅問道。今日名義上還是楊悅相約,自然要問她。

大家自清早而來,一直閑談,不知不覺已近正午。的確都有些餓了

“已備了素齋。”不等楊悅回答,尉遲洪道先已答道。

恰好午鍾響起,眾人也便隨在滕王身後,一起往前殿去用餐。

趁眾人不大注意,李愔湊到楊悅耳邊低聲說道:“滕王叔有句話卻未說錯,你我相識已多年,到現在還……”

不待李愔說完,楊悅不由怒目他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個不合時宜。”李愔當即住口,忽又笑嘻嘻地道,“不過我一個人去虢州赴任,你大可放心。”

楊悅一愕,麵上卻又不由一紅,道:“不知你說什麽。”忙向前緊趕幾步,離他遠些。

楊悅怎會不明白李愔之意,李愔不過是在告訴她,他不帶家眷去,隻身一人到虢州,他心中隻有她一個,千萬不要吃飛醋。

見楊悅裝傻,李也不去追她,在她身後大聲笑道:“本王不帶家眷,隻身一個人去虢州。隋國公主什麽時候回封地去看看,本王天天恭候。”

此話明似客套,卻再昭然不過。

“胡鬧!”楊悅麵上更紅,擔心李愔一會兒又說出什麽瘋話不好收拾。忙又慢下腳步,與他並肩齊走,低聲斥道。

吳王李恪走在二人前麵,聽到李愔的話,回頭看了看二人,麵上微動,若有所思。

見被吳王注意,楊悅不由更覺尷尬。知道這些年李恪雖然不說,卻一直不曾繼娶,正是不能對她忘情。雖然想勸他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總不能自作多情地說,你別等著我,你快娶個妻子。一時望著李恪有些頭痛。

“你即喜歡我,莫要再去管他人感受。”李愔見到楊悅神色,伸手去扣楊悅手腕,眉頭暗揚,眼中微有惱意,說道。

“誰說喜歡你!”楊悅氣惱,忙用力甩開他的手,卻被李愔拿住甩不開。

從三藏法師所在院落出來,向東不遠處便是大雄殿,眼見有不少僧侶香客在此。楊悅被李愔握住,心中不由大急,偏李愔不肯放開,幸好古人袖子極長,將袖子垂下,巧妙遮住。

“我要去參拜佛祖。”李愔見了,嘿嘿一笑,正要牽了楊悅的手腕往大殿裏去。

忽聽前麵傳來一陣喧嘩。

“找死!走路不長眼睛,膽敢撞本……”滕王一聲大叫。

滕王一向驕縱,又正在被眾人揶揄,莫不是一時鬱悶,將氣撒向他人胡亂生事。楊悅向李愔看一眼,忙向前麵急奔。諸王也是一個心思,皆向滕王發聲之處急走。

然而,到了近前,眾人又不由大笑。

但見滕王李元嬰哪裏有什麽怒氣,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對麵一人出神。

半晌,突又躥起身來,走到那人麵前,深使一禮,柔聲說道:“對不住,是本王莽撞,走路不長眼睛。不知撞到小娘子沒有,可曾傷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