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陳家有女(2)
轉出三藏院,大雄殿前往來香客熱鬧。
想是滕王一路捂著麵頰,又被越王、紀王追趕,倉皇之下撞到他人。自然怪不得對方。然而滕王那管這些,橫蠻不講理才對。現在卻突然態度轉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彎,不免令人詫異。
去看對麵被滕王撞倒之人,原來是個小娘子。那人一身白衣白衫,身邊跟了兩個婢女,也同樣是白衣白衫。
原來如此!
滕王不自禁地伸手去攙扶那小娘子。小娘子身邊的兩個婢女卻已搶上一步,齊聲怒斥道:“滾開!哪裏來的臭男人,敢碰我家娘子。”
口氣十分蠻橫,比之滕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想來也是大戶人家,非富即貴。隻是再貴的身份,又怎比得上眼前諸王。
諸親王聽了不由驚訝,看向那兩個小婢,卻不由又是一愕。那兩個小婢長得一模一樣,連動作也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齊得不能再齊。
二小婢皆以手叉腰,盛氣淩人。但眉目卻極為清秀,雖然不過隻十三四歲容貌,卻已是少見的美人。一臉怒氣,更是填了幾分驕蠻野性之美。
見了二美婢凶巴巴的容貌,眾王不怒反而不由哈哈地笑出聲來。
去看滕王,更是怒氣早已跑到了爪哇國去,一味低聲下氣,不住致歉。聽了兩位婢女之言,更是忙縮了手,納納不敢上前。
滕王向來好色,常因霸王硬上弓,被女子所傷。如今日這般,反畏手畏腳,卻是極為稀有。
去看那坐倒在地的小娘子。頭上蘿幕被撞飛了出去,正以袖掩麵。不少香客已圍了來觀看,想是小娘子怕羞。
二美婢見滕王住手,忙將自家小娘子扶起身來。又將蘿幕撿起,仔細彈了灰塵,怒目滕王一眼,才給小娘子戴上。
小娘子這才放下袖子。自始之終眾人竟然沒有看到小娘子麵容。
然而,隻那小娘子的身段,嫋嫋亭亭,在二美婢的蜂擁下,迤儷而去,已是令人雙眼發直。
待到白衣小娘子走遠,滕王半晌才回過神來,大聲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眾人不由大笑。
越王李貞卻道:“滕王叔要怎麽個死法。”
“自然是美死的。乖乖,世上竟有此等絕色!”滕王張大嘴巴,魂不守舍道。
引得眾人又一陣大笑。
眾香客搖頭散開。恰好楊悅與李愔剛剛走過來。
滕王正在半醉半醒之間,回頭見到楊悅,衝口而出道:“向來以為隋國公主乃是人間絕色,今日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這小娘子當真是絕代佳人。”
楊悅為了方便,本是男裝。被滕王一陣嚷嚷,不由引來許多香客回頭看。
楊悅大是皺眉。偏滕王一時忘形,兀自大聲叫道:“先前隻以為若能娶到隋國公主,便是做神仙也不肯去換;今日才知,若這小娘子若肯嫁給本王,本王立時死了也是值得……”
大庭之下,被滕王如此胡說八道,楊悅不由微怒,抬腿向滕王腳麵跺去。
眾王見說,卻不由同聲奇道:“當真如此?能比隋國公主還要美法,是何等絕色,到要見識一番才是。”
說完,越王李貞與紀王李慎不約而同的轉身,向那小娘子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滕王被楊悅一跺之下,腳上吃痛,卻也顧及不上,忙追在越王與紀王身後,慢慢去尋那白衣小娘子。
吳王李恪暗暗皺眉搖頭,李愔隻笑嘻嘻地看熱鬧。尉遲洪道對女人最沒興趣,抹了抹大光頭,引著三人往東側院去。
正要轉身,吳王李恪突然停了下來,向一側行禮道:“陛……九郎,也來了?”
但見眾香客中有一個白衣烏帽地年輕人走了過來,卻原來是李治。
吳王原本要稱“陛下”,但見李治乃是便裝,想是不想被人識破,便又改了稱呼。
再看剛才聚在此處的眾香客,大多乃是大內禁衛化裝。其中還包括了薛仁貴與王方翼。
王方翼出身太原王氏,是李治正妻的堂弟。原先因為同安大長公主之故,不斷不得意。如今同安大長公主已逝,太子妃王氏也已晉升為皇後。王方翼作為外戚姻親,到是頗受重視。與薛仁貴同為大內北門長上,守玄武門。
眾人皆相識,紛紛上前行禮。
見說眾王正要去吃齋,李治不由笑著向楊悅說道:“我也正好餓了。不知能否有幸能一同就餐。”
楊悅是做東之人,自然要去問她。既然碰上,縱是不願,也不好撥皇帝的麵子,便一同往東側配殿去。
院中景致,原是李治參與規劃,自然十分清楚。
東院是夥房,卻與別處不同。不像僧院食堂,反似個極大的飯莊,還設有雅座。京中不少顯貴家眷也來此吃齋,生意極是興隆。隻是這裏的生意不是間接給飯錢,而是“隨喜”。
楊悅隨了十吊錢喜,即一萬錢,按照一人一千錢的標準,然而飯菜上來卻極是簡單。不過一素菜一素食,外加素湯一道。每人一份,不多不少,一個容貌。
楊悅見了,不由向尉遲洪道取笑道:“沒想到玄奘和尚到是極會做賣買。”
尉遲洪道一笑,言道:“不是師傅會做賣買,你便是不出錢也是一樣飯菜。實在是出家人一簟食,一瓢飲足矣。我師傅一日兩餐,隻吃飯喝湯,連菜都沒有。今日這道菜還是我特地讓人額外加上的。”
楊悅雖知他說的乃是現實,卻也不免揶揄道:“花一萬錢隻給吃這些東西,當真一本萬利。真不知你師父攢了那些錢來做什麽。”
尉遲洪道反而笑著埋怨道:“還不是公主先前與我師父辯論,說什麽和尚遊手遊食,白吃閑飯,是一群懶漢。所以師父對我們管教甚嚴,實在是貧苦之極。”
“怎麽反到怨起我來?”楊悅笑道,“我卻不信你這個三車和尚當真也如此吃法。”
“我自然也不例外。”尉遲嘿嘿大笑,顯是不盡不實,“你沒看我滿臉菜色,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你這和尚好不實誠。明明昨日我還見你偷吃了一隻雞來,怎敢當麵說謊。”楊悅幹脆假模作樣,沉臉斥道,“先皇曾準你吃肉,你便是吃了,也沒人能說什麽。偏不肯承認,豈不是又破一戒。趕明讓玄奘法師來,好好教訓你才是。”
楊悅自然沒見到尉遲洪道偷食,不過說笑而矣。然而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王方翼在一旁卻是信了,不由驚訝地道:“向來聽說三車法師不戒酒肉美色,原來果是真的。”
眾人不由大笑。
王方翼疑惑地看向眾人。薛仁貴笑著注釋道:“公主不過是在說笑。昨日公主不斷宮中議事,怎會見到三車法師吃雞。”
王方翼這才明白過來,不由看向楊悅,心中嘿然一笑。想起在遼東之時,曾見到過楊悅,當時楊悅一臉黝黑,還曾跟薛仁貴大開玩笑。若非她贈薛仁貴白袍,薛仁貴沒準此時還是火長一個。如今卻已是遊擊將軍,大內禁衛。這隋國公主當真如傳說中一般,十分神奇,卻原來是個趣人。
忽然又想起當時蜀王也在場,隋國公主似乎與蜀王關係甚是特別。去看蜀王,果然看到他看向隋國公主的眼神閃動,大是深情。若二人當真聯姻隻怕有些不妙,對新皇李治乃是頭一號的要挾。
回頭去看李治,發覺李治看向隋國公主的眼神也盡是癡迷。不由又暗暗搖頭。先前在終南山李世民有搓合太子與隋國公主之意,王方翼就在身邊,自然也有所耳聞。李治若能與她聯姻當真再好不過。然而,對自家妹子未必便是好事兒。妹子雖然被李治封為皇後,然而多年來,李治卻不斷寵愛蕭良娣,如今已變封為蕭淑妃。向來對妹子不聞不問。若再來一個隋國公主,以隋國公主的才智與身份地位,隻怕妹子的皇後之位也難保……
如此這般思來想去,心頭不免糾結。沉吟半晌,眾人在說笑什麽,反到沒有聽進去。
猛然間抬頭,忽又看到正對麵的吳王李恪看向隋國公主的眼神,不經意見一閃,也隱隱透出無限情意。王方翼不由又笑了。暗中反為楊悅糾結起來。
暗道自己若是女子,到底應該選擇哪一個才好?
吳王李恪最是英明果斷,便是先皇在時,也對他極是讚揚。蜀王李愔雖然一向性情惡劣,這些年東征西討,最是英雄本色。李治雖然性情柔弱,卻也不是無能之輩,這些年處理國事也十分穩健,又是當今皇帝,實在是各有各的優點……
沉思半晌也沒有得出個所以然來。突然想到楊悅如今還在服孝期間,又怎麽可能婚嫁,又不由暗笑自己胡思亂想,沒來由替他人擔心,當真是母雞想當鴨媽媽,亂操心。
楊悅到是沒想到身邊有個禁衛在為自己瞎擔心。飯菜實在難以下咽,勉強捏著鼻子吃了一半再也吃不下去。
去看眾人,見隻有尉遲洪道與李愔二人似是沒有注意到飯菜不好,早已囫圇吃完。便是吳王李恪也有些吃不下去,李治更是正在大皺眉頭。
望著李愔,想來這些年的軍旅行生涯,早已令他變化多多,心下不由感慨。見他吃完似是依舊意猶未盡,便將自己的飯菜推到他麵前,說道:“你吃飽沒有,若沒有我這份你也拿去吃吧,莫要浪費。”
李愔想也未想,笑著接過去,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下去。李治見到,不由又是羨慕又是落末,忙低頭去吃飯,也想三兩下便吃下去,然而吃得急了,反而差點咽著,一陣大咳,伸手搶了楊悅麵前的素湯來喝。
然而,李治湯喝到一半,才想起有些異樣。去看眾人,見眾人皆愣愣地望著他。李治看看自己麵前的半碗湯,又看看手中端的楊悅喝過的半碗湯,不由大是尷尬。
眾人眼神皆定格在空中,空氣流動,傳來陣陣微妙氣味。一時間,座中突然啞雀無聲,落針可聞。
正在此時,“咣當”一下,房門突然推開。滕王、越王、紀王三人一路闖了進來,高聲嚷嚷:“新聞,特大新聞。那小娘子原來是陳家娘子,是南陳後主陳叔寶的玄孫。陳家出美人,果不其然。”
三人追了一路,也未追上那小娘子,卻好容易打聽到小娘子的身世,才巴巴地回轉來。皆跑得滿麵是汗,十分口渴,端起桌子上的素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
見眾人目光的投來,巴巴地盯著三人喝湯。三人感到異樣,仔細看時這才發覺李治也在,忙上前行禮。
經三人一鬧,到是恰好衝散剛才的尷尬氣氛。
“陳家娘子不知是何人女兒?”吳王李恪笑了笑,開言問道。
室中空氣重又活泛起來。
滕王大笑道:“嘿嘿,原來連三郎也動了心。”
吳王悄然一笑,並不多加分辯。楊悅卻知李恪不過是為剛才之事打破僵局,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悄然示意。
“聽說是陳後主的太子陳琛之子,到也是貴族之家。”越王李貞說道。
“陳國太子陳琛乃是陳後主寵妃張麗華所生,張麗華神采豔絕,飄逸若仙。乃是天下第一美人。難怪陳小娘子此等貌美,原來大有來曆。”滕王笑道。
陳小娘子?楊悅心中一動,忽然問道:“那陳小娘子叫做什麽,你們可問明白了。”
“那是自然。”滕王笑道,“小娘子姓陳叫做碩真,芳名全稱陳碩真。”
“陳碩真?!是她!”楊悅與李治不由齊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