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爭寵(2)

流言往往不可信,然而往往大有人信。

王皇後雖然溫婉卻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若在平日,聽到巴陵公主所言,她斷然不會輕意相信。隻是此時此刻,她的心情遭到極點。聽了巴陵的話,心裏早已巴不得此事為真,立時便相信了。

巴陵公主又將當日高陽公主陷楊悅於芙蓉殿之事,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隻是將高陽公主的所作所為都加到楊悅身上,有鼻子有眼兒,不由人不信。

“想不到隋國公主原來是這種人。”柳夫人慨然歎道。

王皇後雖然沒有多言,心中卻也暗道:“先前還以為隋國公主嫁給陛下有益,如此看來,莫不是個禍國殃民的人兒。陛下千萬莫要被她欺騙才好。”

巴陵公主偷眼看了看王皇後臉色,忽然麵色一轉,擔憂道:“不是巴陵多言。皇嫂性子最好,卻不知人善被人欺。皇嫂貴為國母,卻不知此位早已被人虎視眈眈,隻怕早晚會自身難保。如今為皇嫂計,何不早作打算。”

巴陵公主一臉義憤悲憫。王皇後母女二人不由大起同仇之慨。

“雖然如此,卻又能如何?”見巴陵公主如此體己,王皇後還在低頭沉吟,柳夫人卻先已鬱鬱說道。

巴陵公主眼光一閃,殷勤言道:“皇嫂何不效仿母後故事。”

“母後什麽故事?”王皇後抬頭奇道。

二人口中的“母後”,自然乃是李世民的長孫皇後。巴陵雖非長孫皇後親生,然而嫡母為大,稱為母後。李治乃是長孫皇後親生,乃是王皇後的親生婆婆。

說到“母後”,王皇後不禁回頭去看書案。書案上擺著一本《女則》,正是長孫皇後所作。與李世民的《帝範》一般,是教導如何做一名稱職皇後的書。長孫皇後與李世民堪稱一對模範夫妻,一帝一後,皆為後世帝、後諧模。

王皇後不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女則》,有點不大明白巴陵公主的意思。

“當年父皇也曾專寵一人,想必柳夫人定然聽說過。”巴陵公主微微一笑,語氣中隱隱有了幾分得意。

“公主是說齊王妃之事?!”柳夫人愣了一下,繼而大喜,連聲說道,“公主當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回頭見王皇後依舊不明所以,柳夫人忽然行禮道:“臣妾有一言,萬望皇後采納。”

突見柳夫人行此大禮,王皇後不由一怔,知道外人在場,母親以行朝禮,定是要有進言。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柳夫人請講。”

“我朝後宮官製應為‘一後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如今,陛下剛剛繼承大統,內宮卻隻有一後一妃,實在為違祖製。皇後身為國母,當以賢德示天下。臣妾請皇後效法文德順聖皇後,代陛下聘選良家女子入宮,好為陛下多生養兒女,才是我朝廷之福。”

王皇後突然會意。明白了巴陵公主與母親說的,不過是貞觀初年,李世民專寵齊王妃。長孫皇後以皇後名義,禮聘鄭賢妃入宮,以奪齊王妃專寵。齊王妃因此憤而出家,終生不肯嫁給李世民之事。

然而計謀雖好,隻是時機不同。

王皇後沉吟片刻,搖頭說道:?“此雖正理。然而先皇新逝,三年斬哀期未過,陛下還在服喪期間,怎可大選嬪妃,陛下定然不許。我又豈能帶累陛下聲譽。”

柳夫人聽了不由一滯,知道王皇後所言不錯。先皇斬哀期尚未過去,婚嫁宴樂皆不能進行,自己怎麽忘了此事。剛剛興起的心情不由又是一沉。

巴陵公主望著王皇後母女二人表演完畢,眼中古怪一閃,正了正神色,點了點頭道:“皇嫂所慮極是。”忽然又眨了眨眼,微微笑道,“然而,不能明目張膽的外聘,何不暗中內聘。”

“何為‘內聘’?”王皇後愕然詫道。

“公主的意思是不是在宮人中選姿色豔麗之人以侍陛下?”柳夫人眼前一亮,複又喜道。

巴陵公主卻隻管搖頭,道:“宮人大多出於寒門,縱有姿色,又怎能與隋國公主的身份抗衡。”

王皇後與柳夫人見說,不由雙雙點頭。

“然而除了宮人,又到哪裏選人?宮外便是一般良家女子,若非三謀六聘,又有何人肯偷偷嫁人。”柳夫人計窮說道。

“宮內除了宮人卻也並非無人。”巴陵公主嘴角突然閃過一絲怪笑。

“還有何人?”王皇後與柳夫人不由齊聲奇道。

“據我所知,父皇去逝之前,似是有意效仿前朝故事,已將某位嬪妃賜給皇兄。”巴陵公主頓了頓,徐徐言道。

“徐充容?”王皇後脫口說道。先皇遺詔眾妃出家,唯留徐充容住在宮中,其中意思早是眾人暗中猜度之事。宮中流言四處亂飛,王皇後自然早已聽說過。

王皇後與柳夫人對望一眼,不由恍然。

巴陵公主笑了笑,卻不再多言,忽然尋了個由頭,起身告退。

不待巴陵公主走出殿外,柳夫人已迫不急待地說道:“巴陵公主說的不錯,這的確是個極好的法子。”

然而,交淺言深,必有所圖。王皇後沉吟片刻,猶豫道:“然而,巴陵怎會無緣無故真心幫咱們?”

“無論是何緣故,這計謀卻是妙極。”柳夫人道,“何況她有求於我兒,自然要拿出些真心來,為我兒計謀。”巴陵一走,柳夫人與女兒說體己話,稱呼又變了回來。

王皇後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母親所言極是。而且徐充容才貌雙絕,不下隋國公主,到是極佳的人選。先皇在時已是寵冠後宮,陛下對她必會十分滿意。而且她向來賢慧,定然不會狐媚惑主。”

“然而,徐充容與隋國公主關係極好,如今住在驚鴻宮中。一但入宮,隻怕入親近隋國公主,反與我兒不利。”柳夫人想了想,搖頭說道,“而且巴陵公主到底是何居心,也不能不妨。”

見母親想得如此縝密,王皇後不由連連點頭:

柳夫人沉吟片刻,又道:“巴陵公主既然意在徐充容,咱們偏不用她。巴陵縱然別有居心,咱們也不至於中招。”

“母親原來也這般智計百出,到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中諸葛。”王皇後見說,歎服道。

“還不是為人父母,不得不為兒孫計議。”柳夫人頷首,微有自得。

母女二人相互打趣,不由相視而笑,心情也隨之一輕。

“隻是除了徐充容,又到哪裏去找此等佳人?”一笑之後,王皇後卻又皺眉說道。

“我兒仔細想想,除了徐充容,先皇的嬪妃中,陛下平日可有親近之人?”柳夫人越發頭腦開竅,精明地說道。

“若說有,還當真有一個。”王皇後猶豫道,“陛下為太子時,對武才人到是百般照顧。隻是她與隋國公主情同姐妹,隻怕更加不妥。”

“那也不見得。”柳夫人斷然說道,“若二人當真親若姐妹,隋國公主怎會看著武才人到感業寺受苦不管,反將徐充容接回宮中居住。可見二人並不似外麵所傳那般。”

“這到也是。”王皇後想了想,又道,“先前我也聽宮人說過,似是武才人不知何故得罪了隋國公主,二人已反目成仇。”

“如此甚好。”柳夫人拍手喜道,“明日我便去感業寺打探一下情況,若果真如此,不如將武才人招回宮中。一來可奪蕭淑妃專寵,二來可與隋國公主抗衡。三來武才人定會感激我兒,將來對我兒必然忠心。”

“如此甚好,”王皇後點頭喜道。

……

柳夫人原本並非智謀決斷之人。隻是事關女兒皇後寶座,突然生出許多急智來。當下計議已定,第二日,便急往感業寺,假托皇後之意燒香布施。

至傍晚時分,柳夫人才回轉來,不及回府,又急匆匆入宮。帶來一個驚人消息。

“武才人懷了身孕?!”饒是王皇後向來沉穩,卻也驚得目瞪口呆。

“懷的是陛下的龍種?!”驚呆之後,卻又接到一個炸彈!

王皇後已是苦笑不得。萬沒料到會得到這樣消息。

“聽說先皇駕崩之前,已將武才人與徐充容賜給陛下。因而遺詔除武才人與徐充容之外,其餘嬪妃均入感業寺出家。因為隋國公主,陛下卻改了遺詔,才隻將徐充容留在宮中,將武才人打發了出去。”柳夫人卻是壓抑不住興奮,情急之下,被茶水燙了一下,卻也顧不上,潤了潤喉嚨,忙著說道。

“因為隋國公主?關隋國公主何事?”王皇後半晌才來回過神來,十分詫異,奇道。

“隋國公主隱匿多年,突然出現在終南山。據說是先皇與衛公約定,要為陛下與隋國公主定婚,朝中重臣無人不知此事。隋國公主因而到了終南山,便住進太子別院。

隻是先皇同時將武才人、徐充容也一同賜給陛下。此事被隋國公主得知後,大為生氣,便不肯嫁給陛下。後來得知陛下已寵幸了武才人,因而對武才人尤為懷恨。

沒想到正在此時,衛公突然去逝,待先皇也隋後駕崩,此事便暫時作罷。

陛下喜歡隋國公主,不得不主動放棄武才人與徐充容。不敢將二人留在宮中。卻又有先皇遺詔,因而左右為難。隋國公主此時卻又站出來充當好人,故示賢德,將徐充容接回自己宮中。然而心中恨極武才人,硬是逼陛下將她趕到了感業寺去……”

柳夫人所言合情合理,又與宮中傳言多相吻合,王皇後中得不由又驚又駭。

柳夫人接著言道:“當時,武才人曾苦苦求隋國公主,說不敢對陛下妄想,隻求她接她回驚鴻宮,為奴為婢在所不辭,隻求她看在已懷了陛下的骨肉份上,不要趕她到感業寺。沒想到,隋國公主不隻不準,反而冷言相加。威脅她膽敢將懷孕之事告知陛下,必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武才人求助無門,隻好到了感業寺去。隋國公主卻依舊不肯放過,派人悄悄送了墮胎藥去……”

“墮胎?!”王皇後駭然驚道,“好恨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