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懷壁其罪1
高季輔自然不會隻為好心來提醒楊悅該與“武昭儀”搞好關係。[?~]
近日李治夜夜宿在鹹池殿中,專寵武昭儀。眾人原本以為乃是好事兒,然而,李治不但沒有因此豐腴起來,反而更加消瘦。如今不隻是消瘦,竟然連精神也來變得開始恍惚起來。
太醫束手,眾閣臣心下不免暗自驚心。有人私下以為是陛下縱欲過度,也有人暗中猜度,此事兒終久因楊悅而起。解鈴還需係鈴人,既然李治不能到三原,隻好請楊悅進宮才是。
高季輔旁敲側擊,無非是想讓楊悅入宮一趟。
楊悅不知李治近況,自然沒有猜到他的心思。送走高季輔,到是認真考慮是否該到宮中向武眉兒道賀。然而一想到隻要入宮,難免會遇上李治,又覺不快。畢竟楊悅“平叛”有功,反被他猜忌,心中不免沒有好氣。
隻是武眉兒那兒若不加以聯絡,隻怕誤會越來越深。
初冬飛雪,灑灑落落,時斷時停,竟一連下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早,大雪始才停住。卻又刮起北風,卷起地上的雪花,紛紛揚揚,竟似是大雪一直在下。
天氣驟然變冷,四野一片混沌,便是鳥兒也少有外出覓食。
衛公府無論“大漠”還是“江南”,此時也變作了一個模樣。
距離府門西側不遠處的馬廄前廊上,一對灰毛大鷹正眯著眼似在睡覺。隻在“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時,才偶爾張開眼睛,望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大漠”上漸漸馳近的主人,間或一輪,眼神裏或閃過一抹豔羨。清晨騎馬是主人的習慣,若在平日,它們也會繞著主人在長空裏盤旋。隻是此時天色依舊灰朦朦的一片,便是鷹兒也失了往日的興致。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清冷的空氣裏,一人一馬漸漸騰騰地噴起熱氣。楊悅終於收緊馬韁。騎著“月光”緩緩往馬廄裏去。
穿過廊下,見到鷹兒懶洋洋的模樣,楊悅微微搖頭。看一看天色,心中暗道:如此天氣,便是宮人隻怕也少出屋門,到是個極好的機會。莫若趁李治還未下朝之際。速去速回,不見得便會遇上李治,到也不失是個好辦法。
撫摸著“月光”汗津津的脖頸,楊悅一時出神,正想著要不要這就去宮中走上一趟。忽然府門方向傳來一陣喧鬧聲。
“叫楊悅出來。我要見她。”是個女子尖細的聲音。
聲音極是熟悉,楊悅怔了一下,到是一時沒能想起此人是誰。暗道:如今還有何人敢在自己門前如此吵鬧,恁得到是大膽。
衛公府的門人聽了叫聲,也是吃了一驚。懶洋洋地打量了來人一眼,見是一個女子單騎而來,似是趕了遠路,雖在雪地之中。也是人騰馬汗。
那女子模樣姣好。乃是極少見的美人。衣著也十分華麗,隻那一身貂裘如雪,如此天氣竟然無半點沾濕,定然不是一般人家。然而不知為何卻未帶一個隨從,到是十分少見。
門人心下暗自稱奇,一時摸不清對方來路。見她對自家公主無禮。心中不由暗怒:便是聖上來此,向來也極為有禮。不論你是哪個。敢在衛公府前如此張狂,當真不知死活?!
然而心中雖怒。門人嘴上卻依舊微笑應對:“我家公主一向不見外人……”
“我要見她,她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那女子碰了個軟釘子,口氣越發蠻橫。
“我家公主此時還未起身,你便是想見,也要再等個把時辰再說……”門人依舊笑麵相迎,不文不火慢吞吞地道。
“胡說八道。滾開!”見門人嘴上雖笑嘻嘻,實則推三阻四,女子越發火爆起來。不耐煩地一揮手,“啪”得一聲,竟是二話不說,手中馬鞭一揮,直擊門人麵門,便要往裏硬闖。
饒是衛公府的門人老成持重,此時卻也止不住大怒,暗道一聲:衛公府的府門若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硬闖進去,自己臉麵是小,隋國公主卻丟不起這個人。[?~]當下不待馬鞭擊中,早已伸手一抓,將鞭梢兒一把抓住。
女子一擊不中,想要再擊,不料鞭梢兒握在門人手中便似是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待要抽回,卻哪裏能夠。氣得不由哇哇大叫:“楊悅,你敢讓下人欺侮本公主,想要造反不成!”
門人聽她自稱公主,到是暗自吃了一驚,忙鬆開手,抱拳問道:“對不住,恕小人眼拙,不知閣下是哪位公主,小人這就去給公主通報。”
門人話雖客氣,卻似忘記他這一撤手,那女子卻是促不及防,突然失重,身體後翻,竟然從馬上跌落,一屁股坐倒在地。
“楊悅,你,你敢欺負我!”
“我告訴六哥,讓他……”
女子摔下馬來,卻也機敏,並未傷著。隻是就地一滾,竟然倒在地上,“哇”得一聲大哭,直如小兒一般耍起無賴。
楊悅遠遠聽到,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已識得來人乃是高陽公主,如今應稱做高陽長公主。
這些年,高陽公主雖然早已不再與她爭鬥,卻也沒什麽交往。如此冷天,她怎會巴巴地一早來找自己?而且聽這語氣,似是要來尋自己晦氣,然而不曾發彪,卻又突然哭鬧起來,反令楊悅有點不知所謂。
楊悅納悶地搖了搖頭,當下不及將“月光”送回馬廄,打馬直往府門去。見門人正在束手無措,衝他揮了揮手,示意退下。又見高陽隻身一人前來找自己,更加暗暗納罕。
那高陽公主見到楊悅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哭得越加厲害起來,便似當真受被人欺負了一般。弄得楊悅哭笑不得,摸不清高陽公主到底要來做什麽。隻好從地上拉起高陽公主,帶回府中好言相慰。
不想高陽公主卻是抽抽咽咽,半晌不肯停住哭聲。
楊悅左哄右勸,好容易將她勸住。
高陽公主停了哭泣,卻是一把扯住楊悅手臂,急聲叫道:“楊悅救我——”
“救你?”楊悅大是意外,沒好氣地笑道。“你不找他人麻煩已是好的。誰敢來惹你?”
“不行,你必須救我!”高陽公主握緊楊悅手臂,眼中閃出一抹恐懼。到是不似假裝,“今日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哪有如此求人相救的道理,實在蠻橫得緊。令楊悅哭笑不得。原本有心揶揄她幾句,但見她神色惶急,不由詫道:“要我如何救你?”
“無論如何,你今日定要陪我一起到大內走一趟!”高陽公主急道。
“大內?”楊悅心下更奇,心思轉念。卻還是摸不清高陽公主之意。當下故作輕鬆地笑道,“你去大內為何非要我陪?大內又沒老虎,難不成會吃了你。再說,便是有吃人老虎,也定然是先吃別人,怎麽也掄不到你。”
“我,我不想死。隻有你才能救我。”高陽公主無心與楊悅說笑,不知是冷還是害怕。牙齒打顫。見楊悅不肯,情急之下有點結結巴巴起來。
“你不要人死便是好的,怎會有人敢要你死?”楊悅聽了更覺莫名其妙。
高陽公主驕奢**逸不假,但也不過是玩玩男寵,於婦德有虧,卻也算不上什麽大罪。更不會是死罪。何況房遺愛生前尚不管她,如今又有何人會多事兒?怎會有人要她死?
高陽公主見楊悅全不在意。隻是說笑,神情卻越發緊張起來。使勁搖頭道:“你,你必須陪我去一趟宮裏,否則,我隻怕跟巴陵一樣有去無回……”
“巴陵?”楊悅吃了一驚,詫道,“巴陵怎麽了?”
“巴陵死了。”高陽公主神色一暗,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巴陵如何死了?”楊悅看看高陽公主,不像在做戲,這才終於相信她一早來此耍無賴,真正目的卻是前來求救,知道勢態嚴重,忙收了玩笑,正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高陽公主頓了頓,搖頭道,“我隻聽說巴陵公主到大內拜會過皇後,第二天便突然死去……”說完眼中卻飄出一絲古怪與恐懼。
“皇後?”楊悅越聽卻是越離奇,但見了高陽公主顏色,已知她所說不盡不實,定然有所保留,不由皺眉說道,“皇後為何要殺巴陵?你莫要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說,有人親眼見到巴陵喝了皇後賜的酒,便開始有些不對。”高陽公主見楊悅不信,眼中複又飄出一抹哀求之色。
“賜酒?”楊悅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如今的巴陵公主應如何死法,她或許不知。但曆史上的巴陵公主是怎麽死的,她再清楚不過,的確是被“賜酒”自盡。然而,那是與柴令武一起被“賜酒”。如今柴令武早已死去多時,巴陵公主又怎會無端被賜酒自盡?況且王皇後縱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做出無端鳩殺公主之事?除非是李治的意思。
想到此,楊悅不由呆呆怔住。難道李治要“秋後算帳”,誅殺巴陵與高陽公主?
然而,想一想又不由搖頭。以楊悅對李治的了解,又覺不能。李治向來性情柔弱,婆婆媽媽,卻也正是因他一向極重感情,怎麽可能會事後又賜殺巴陵公主?何況,李泰謀反之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李治突然又殺巴陵公主,豈不是要再度引起人心惶惶,便是為了朝局著想,李治也斷不會如此蠢笨……
楊悅看一眼高陽公主,見她神色慌張,又不似作偽,沉吟片刻問道:“皇後有什麽理由要殺巴陵?你又為何認定是皇後殺了巴陵?”
此事聽上去匪夷所思,但高陽公主即如此肯定,定然還有些事情沒有說出。
果然,高陽公主期期艾艾半晌,終於說道:“我,我……聽說巴陵手中有一個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