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唐芙蓉園(上)
雖然不再飆車,馬車在李愔手中仍然飛快。楊悅同他一起立在車頭,有點心驚動魄。但如果坐到後麵車廂裏,估計屁股絕對挨不到地兒,還不如站著。楊悅不得不抓緊李愔的胳膊,仍然有些站立不穩。
楊悅看到李愔一幅得意,笑道:“沒想到蜀王喜歡當‘車夫’。”
“車夫?”李愔哈哈大笑,“對,我喜歡當‘車夫’,但‘趕車’在古代可是一項必備的技術。孔聖人所謂‘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禦’與現在的‘騎術’不同,可是指的‘駕車’。”
見李愔說到“古代”,楊悅一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一直將大唐當作古代,但對於更古的古代對於唐代人來說,可不也是“古人”。孔子一慣稱道:通五經貫六藝,將此視為“有為青年”必備的修養。她一向將駕車當作馬夫所做的事兒,的確沒想到“禦”在春秋戰國之時乃是駕車的技藝,而且是當時王孫公子們必修的技藝。到是與現代開車一般。
隨著曆史的推演,“禦”已徹底演變成專業“司機”的技能。一般王孫公候誰還要當個“馬夫”?與六藝相關的“禦”不再是禦車而是禦馬。“弓馬天下”,“騎術”與“射術”則是這些個一心建功立業的王孫公子們最醉心的正業。因而騫馬是常有的事兒,象李愔、李慎與尉遲洪道這般“飆車”卻是少見。
“駕車原來也是一門技術。”楊悅微微一笑。
“‘駕車是一門藝術’,嗬,說的不錯,駕車就是一門藝術。”李愔點頭道。楊悅所說的“技術”被他聽成了“藝術”,“《周禮》中稱‘禦’有‘五馭’,‘鳴和鸞、逐水草、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駕車講究的便是這種藝術。”
“‘五馭’?”楊悅發現自己實在是孤陋寡聞,“何為‘鳴和鸞、鳴和鸞、逐水草、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李愔一指馬車車廂四角笑道:“‘鳴和鸞’,便是駕車要有節奏,行車時和鸞之聲相應,合合音律。”
楊悅這才注意到李愔的馬車四角掛著八隻‘風鈴’,馬車行進之時叮叮當當,十分動聽,不過李愔車行過快,馬車咣咣當當巔波蓋過了鈴聲,幾乎讓人注意不到。嘻嘻笑道:“‘鳴和鸞’,我怎麽沒看出來。”
李愔哈哈一笑,將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後麵是什麽意思?”
“‘逐水草’就是馬車隨著彎曲的河岸疾馳而不會墜水。”
“就是過‘s’彎啊。”楊悅心道。
“‘過君表’就是駕車經過天子表位時要有禮儀風度。”
楊悅看了看李愔雖然一幅“二世祖”模樣,但的確很有威儀,舉手投足之間一股王子氣息,風度斐然。
“‘舞交衢’呢?”
“‘舞交衢’就是過通道或者拐彎的時候也能驅馳自如。”
“原來是玩‘漂移’啊。”楊悅不自主的感歎到。
“漂移?”‘
“咳,就是象漂在水上一樣流暢自如……”
“嗯,漂移這詞雖然有點怪,不過的確很貼切。”
“最後一馭是什麽意思?”
“‘逐禽左’,就是行獵時追逐禽獸要從左麵射獲。”
“為何從左麵射獵?難道從左麵射難度更高麽?”
“那到不是,隻是自來行路規則如此,自然要合此規則從左麵射獵。”
“古人也與現在一樣靠右行駛?”楊悅一呆,對於大唐靠右行駛,楊悅已有點不解,見李愔的意思似乎是自古如此一樣。
“嗬,大概是吧。軍中自來相麵交臂之時,各自靠向右側。大家也隨著養成了這個習慣而矣。”
“為什麽?”
“士兵右肩扛兵器,如若向左交臂恐兵戈相交,難免碰撞。”
“原來如此!”楊悅恍然而悟,“靠右行駛原來還有這麽久遠的曆史。”
“不過,萬一碰到左撇子怎麽辦?”
“哈哈…”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到是讓楊悅長了不少見識。
隻是要想達到要想達到“五馭”的境界並非容易。李愔的馬車一味飛快,馬車四角懸掛的八隻鸞鈴,被震得不斷翻滾,一味胡亂撞在一起,卻無半點“鳴和鸞”之意。紀王李慎更是快如疾風,早已越過二人,飛奔出城往芙蓉園去了。
李愔見紀王超過也忙打馬急追。楊悅促不及防,一驚之下一個趔趄,慌亂中一下抱緊李愔腰身。李愔一怔之下感到有些異樣,見楊悅訕訕地站直身子,用手緊緊抓住他腰間玉帶,臉上飛紅,不由大為驚奇。
見楊悅站立不穩,便讓她抓緊馬車外轅的韁繩,自己把穩內轅,教她如何駕起禦馬車來。
在李愔提點下,楊悅很快掌握了其中一些要領。駕車的三匹馬,左右各一匹叫做“拉稍”,中間的那匹馬叫做“駕轅”。駕轅的馬才是最好的馬,主要把握馬車的方向。拉稍馬隻知努力向前,隻有在轉彎時才會向或者向左右先行引路。
“得得”“架架”是趕馬向前,
“喔喔”“右右”是指揮馬拐彎,“喔喔”是向左,右右是向右。
“籲”是命令馬兒停下
“哨哨”則是倒檔,讓馬兒後退。
……
“得得,架架。”楊悅忘乎所以,站在車頭飛馳電聘的感覺十分不錯,不斷揮著馬鞭,得意的飛奔。
兩個人架車,左右用力不平衡,被楊悅斜身拉住“拉稍”的馬,指揮著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在馬路上走出s型。李愔見狀,隻好拉她同自己一樣站到車中央,才有所好轉。一個指揮中間架轅的馬,一個不斷鞭打左右兩匹馬,飛奔出城。朱雀大街足有一百五米寬,自然有的是地,一路暢通無阻。
李愔比楊悅高出幾乎一個頭去,楊悅當前站立,李愔站在她的身後,雙手越過楊悅向前把緊轅馬韁繩,便似將楊悅抱在懷中一般。看到楊悅興奮的嬌聲叱喝,李愔突然感到有點恍惚,似乎懷中的長安公子變成了宮中那個含慎帶怒的少女一般。隻覺胸口一熱,想要真的將她攬在懷中。
楊悅卻沒有感到異樣,芙蓉園眨眼即到,似乎沒有盡興。李愔心意一動,笑道:“你若要喜歡,不如去樂遊原駕車怎樣。”
楊悅這才發現自己與李愔挨得太近,幾首被李愔抱住,臉上微熱,忙跳下馬車。李愔見她驀然羞紅了臉,不由一呆。李慎在園門口早已等得不耐煩,見二人才來,摧二人快走。
春光明媚,芙蓉園中遊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不多是因為相對於向平民開放的日子,遊人四撞,似是比花多樹木還要多些時來說,的確不多。但“說少不少”,長安城中似乎最不缺少的便是達官貴族,王孫子弟,雖然各自家中也有不少園林,但芙蓉園做為長安城最大的園子,還是有可看之處,因而園中還是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這園中踏青並非隻為踏青,也是閨中千金一展花容月色之地。
貴族女子出門一向要戴“黑麵罩”,即使不戴罩住全身的“黑麵罩”,也要戴上象個大籮筐一樣罩在頭上,垂紗至肩的“籮筐麵罩”。但是遊園卻不同,如果戴個麵罩如何遊園?而且這園中盡城中顯貴,沒有平民、“賤民”。因而遊園不用戴麵紗卻也成了不成文的規定,也成了貴族子弟交友的好去處。不少花技招展、勝裝麗服的夫人娘子在園中結伴而行。當然也有些矜持保守的,戴了掩麵的麵紗,隻露出一雙眼睛,反而更添許多神秘的嫵媚。
李慎原本一幅冷峻模樣,到了園中卻變了另一番境象。對著不時擦身而過的年輕女子,仔細端相,還不時向李愔品評一番。
“那個小娘子高髻都要折住眼睛了,莫不是眼睛生得有毛病……”
“那是誰家小娘子,到還有些姿色,偏臉角生了個大痦子……”
“那個最為妖嬈,可惜看不到麵容……”
……
李愔平日原本也最為津津樂道此事,今日卻變成悶葫蘆一個。心中異樣,不時偷偷瞄向楊悅。見楊悅雖然與宮中所見女子長像一樣,卻又完全不一樣。宮中女子含慎帶怒,讓人望向怯步,想要接近卻不能夠。長安公子性情灑脫、風流不羈,談笑嬉戲十分親近可愛。突然又想到在宮中見到“含慎女子”與母親、趙王一起嬉笑嫣嫣,顯也是個活潑的個性。再看長安公子時,一時將他又當作那女子,一時又感覺完全不同……心中不時想到那個一會兒嘻嘻嫣嫣,一會兒又含慎帶怒的明媚豔麗的女子。對園中女子反視如不見。隻覺的園中無一人能與她相比,更加索然無味。反而時不時的去看楊悅,一顰一笑,與那宮中少女一模一樣,雖然見不到楊悅,卻將長安公子當做她,心神有點恍惚。
“六哥,咳……看那個小娘子,綠衣的娘子,如何?”李慎回頭見李愔不住盯著楊悅看,十分詫異道,“你怎麽總盯著長安公子看。”
李愔被李慎說破,不好意思地說道:“咳,不錯。父親已定了宇文氏給你做王妃,聽說宇文氏樣貌不錯,你怎麽還有心去看別人。”
李慎反口回道:“六哥不是也已有了獨孤氏,六嫂可不也是個極品美人,你怎麽也愛看別人?”
李愔尷尬的輕咳一聲,無言以對。
楊悅也發現李愔不時看著自己發呆,擔心他認出了自己。便特意放浪形駭,與李慎一起大聲討論身邊能看到的所有年輕女子。每每妙語中的,一言切中女子要害,引得李慎不時拍掌大笑,大起知己之感。
楊悅的擔心其實多餘。李愔根本沒想到她與楊貴妃的弟子是同一個人。“長安公子”琴技之高,李愔已經見識過,但“貴妃弟子”琴技之差,被李愔多次諷刺,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楊悅會在短短一個月內琴技大長。又在一日這內前後偶遇“二人”,一時在宮中出現,一時早在朱雀街上閑逛,無論如何想不到二人便是同一個人。他隻是從楊悅臉上不時看到“貴妃弟子”的影子,因而心中恍惚,將“她”當作她的“妹子”一般。
其實楊悅一直未被人認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古代女子都紮“耳朵眼兒”,而且是自小便要紮上,一般不超過五歲。古代沒有現代“激光”之類先進技術,紮耳朵眼兒是個十分痛苦的事兒。一般要選個十分寒冷的早上,小丫頭被凍在外麵直到雙耳失去知覺,再用手搓耳垂兒,將耳垂兒上的肉搓得熟撚,再用插鞋底的針猛紮下去……
楊悅在現代既然不曾用“激光”打過眼兒,回到古代更加不肯受那種罪。她女裝地時候也戴耳墜,不過是她讓人特製的,類似於卡子一樣的機關,卡在耳朵上。
長安街上向來有不少貴族女子也偶爾男裝出行,比如高陽公主。但仔細看卻很容易被人識別,因為耳朵眼兒是紮上便無法去掉的。
楊悅男裝一直不被人認出,正是這個原因。雖然也有人暗中懷疑她是女子,但見到她沒有女人這個最為明顯的特征,反而又懷疑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