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油墨生趣 上

從衛公府回來,楊悅顧不上興奮,卻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難題。

那日看到阿玉包裹果子的蠟紙,楊悅想到用蠟紙刻印。仔細留神才發現生活中到處都可見到蠟紙。市場上賣東西用來包裝糕點果子的,用來糊在燈籠上的,甚至臉上貼的花鈿有的也是用金銀蠟紙作成的。唐代的蠟紙工藝很好,種類繁多,有硬黃紙、硬白紙、金花紙、銀花紙……便是楊悅需要的“帶格紋”用來刻字的蠟紙也有,十分方便買來便可使用。

回來後,楊悅便在蜀王府西院的“總裁辦”開始進行“蠟刻油印”的試驗。

如今蜀王府西院各殿都貼上了門牌。接待室、會議室、編輯室、總裁辦……名稱奇奇怪怪。

“總裁辦,我怎麽總覺得你這兒是要裁衣服。你又不當裁縫。”尉遲洪道瞅著楊悅的門牌咧嘴大笑。

“笨!總裁,就是總有事情要裁……”楊豫之嘻嘻笑道。

“什麽亂七八糟。”楊悅拿起手裏的一把工尺向二揮了揮,做勢要打,“幹活……”

這兩天楊悅一直拉著尉遲洪道、楊豫之與自己一起刻字、印刷……

“總裁辦”原本是李愔在西花院子裏接待客人用的正殿。五間九架,十分寬敞。楊悅要去一半,定為“總裁辦”。另一半仍歸李愔使用,門牌是“副總裁”。中間的客廳二人共用。楊悅在西,李愔在東。李愔沒什麽意見,心甘情願由著她分派。

李愔此時正與裴行儉、富嘉謨商議詩社成立大會接待的具體事宜。

聽到楊悅三人的笑聲,不時向這邊張望一下,二人門對門,對三人的活動看得清清楚楚。對於總裁辦裏三人的“不務正業”,副總裁辦裏的三人頗有微詞。

“真不知道誰是詩社總裁,他到好,什麽事兒都不管……”富嘉謨被楊悅任命為詩社的主編,這幾天都忙得暈頭轉向。看到楊悅三人嘻嘻哈哈難免抱怨。

“她說要做‘試驗’。”李愔看了一眼楊悅,見她正拿著一支“鐵筆”在刻字,啞然失笑。天知道她怎麽想出來的,竟然讓鐵匠專門給她打了一根粗針,安裝在毛筆木柄上,愣說是“鐵筆”。

“他那試驗有用麽?用蠟紙刻字印刷書,這不是開玩笑麽?!”富嘉謨嘟囔道。

裴行儉隻是微微抬頭,看了看三人,沒有說話。

“別管她,等咱們商議好,再給她說一聲就行。”

……

楊悅顯然不這樣想,她可是把自己的試驗當作最為重要的大事兒。說這一項“最為偉大的發明”,一但成功將把印刷技術推進一千年。應該頒給她“諾貝爾”發明獎。什麽是“諾貝爾”?與楊悅在一起待得久了,她總是蹦出些奇奇怪怪地詞,已經讓人見怪不怪。這個怪詞定然又是她杜撰的新詞。看到西室的三個人嘻嘻哈哈,哪裏是在做什麽試驗根本象是在玩,李愔禁不住嘴角掛起一絲微笑。

楊悅如果知道他們心裏所想,一定會感到十分委屈。他們三人的確是在作試驗,經過多次試驗,結果發現這個“蠟紙印刷”的法子印花還行,但是如果印字,由於墨汁太稀,刻字太小,印下去模糊一片,連“墨豬”都稱不上,根本看不出是字。

好在唐代的造紙技術已十分成熟,用來印書的皮紙吸水性不象書畫用的宣紙那樣一吸一大片。但饒是如此,由於墨的原因還是無法成功。但是無論將墨磨得如何稠,結果還是一樣。

“得用油墨才行啊。”楊悅發起愁來。但是油墨怎樣才能製造出來呢?她一個學中文的,那記的這些東西?

“油墨?”楊悅突然靈機一動,即然是油墨,定然是拿油調墨,但是什麽油?顯然不會是“炒菜用的油”。不過拿植物油來替代,總能起點潤滑的作用。因而她立刻吩咐尉遲洪道到蜀王府的東廚去找些花生油之類的東西。

“用油調墨?你以為是要調菜?”尉遲洪道聽了,雙眼瞪得如牛大。

楊豫之也差點笑瘋。

“去不去?我是總裁,還是你是總裁?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楊悅見二人奇怪,也不解釋,向尉遲洪道蠻橫地說道。

“好吧。我也正要去看看‘饅頭’熟了沒有。”尉遲洪道叭嗒一下大嘴巴,笑嘻嘻地走出“總裁辦”。

院西的偏殿,是編輯室、接待室等。有幾個人在會議室裏正在布置,掛些書畫之類。編輯室裏也正熱火朝天的議論。蘇味道、王勮、傅漸等人都在其中。這些天,大家沒事兒便聚在蜀王府中,為詩社的事兒出謀劃策。

等到尉遲洪道拿來一壇子油,足足有五十斤重,不過在尉遲洪道手上便如托塔天王手中的七層小塔一般,十分自如。

楊悅又好氣又好笑:“你拿這麽多來幹什麽,取半小罐來做試驗,又不是真做菜。便是真做菜,放這麽多油那菜也不能吃啊……”

“你不早說,”尉遲洪道嘿嘿笑道,說著竟然又托著大壇往回走去。

楊悅忙又止住他,說道:“即來了,便先放下,取出一點來用,再送回去不遲。”

楊豫之則不腰痛地笑道:“沒事兒,他有的是力氣,你讓他拿回去,等用到再讓他拿回來。”

尉遲洪道聽了也不生氣,卻把大壇往楊豫之手中一放,笑道:“我拿過來的,該你拿回去。”

楊豫之嚇了一跳,手上一沉,倉促之間怎麽能抱得住,大壇猛得往地上摔去,眼看就要摔碎,尉遲洪道大腳一墊,用手在壇壁上一托,平平穩穩地放到了地上。

楊悅拍手喝彩:“好棒的身手,真是個猛金剛。”

楊豫之激出冷汗,尉遲洪道卻得意大笑。

……

聽到三人大笑聲,李愔三人也禁不住跑出來看,見楊悅要用油調墨,匪夷所思,太過胡鬧,都哭笑不得。

富嘉謨幹脆笑道:“你們幹脆拿油寫字,還用什麽墨。”

“是油墨,無油不成,無墨也不成;才為油墨也。”楊悅搖頭晃腦的說道,象個呆書生一般。惹得眾人大笑不止。

尉遲洪道與楊豫之喜仔仔地聽從楊悅吩咐,取了些油來調“油墨”。但是油與水不相容。反而弄得四處油滾滾,印不成字。

楊悅想了想,改為不加水,隻接油來磨墨。隻是墨粒無法溶解到油中,還是印不成。

楊悅看著不由暗暗皺眉。看來非得再加些化學藥品才成。可是加什麽才行呢?隻恨自己不是學化學專業出身。

……

李愔等人偶爾會過來看看他們的試驗。對於楊悅想到用蠟紙印字,開始也十分的誇讚了幾句。不過後來見印出來的字根本不成樣,便隻剩嘿嘿大笑。

楊悅看到他嘴角那份似是天生的戲謔笑意,立時心中來氣。但是氣歸氣,誰讓自己的試驗不爭氣,因而憋了一肚了氣。隻衝他翻白眼,卻說不出什麽。

經過一天多的試驗,楊悅、楊豫之、尉遲洪道三人的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甚至臉上也被粘上一道一道。又被眾人大笑。

後來,無論誰到“總裁辦”找楊悅商議事情,楊悅幹脆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熱烈地與來人握手。尉遲洪道與楊豫之見到,也大笑著更加熱烈地上去握手,甚至熱烈到臉上……

結果到午餐時分,大家吃“饅頭”時,手上都黑乎乎地洗不淨。李愔斜睨楊悅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微笑。他更加未能幸免,第一個被楊悅分享握手之樂。

楊悅看著大家的黑手,說道:“咱們詩社到是可以另起一個名字……”

“哦?”

“‘天下詩社’挺好啊……”富嘉謨不解地說道。

“我看‘黑手黨’這個名字也很不錯。”楊悅大笑道。心中卻在想,這個名字豈隻是不錯,而且還很嚇人。在“很久”的將來,它還將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眾人聽了均已笑倒。

“還有‘黑麵黨’。”尉遲洪道指指眾人的臉,加上一句。

有不少人臉上東一道西一道,是他與楊豫之的傑作。眾人不像是一群書生,反而更像是叢林裏的戰士,臉上畫上了迷彩裝。

……

“還沒找到合適的方法?”李愔關切地問道。

“談何容易——啊!”楊悅長歎一聲,“普通墨太稀,印章用的墨又太稠,調在一起吧還是印出一大片……用油調還……”楊悅有點垂頭喪氣。

“要是有個懂化……”楊悅差點就說出“懂化學的就好了”,幸虧及時打住,說了句,“要是有個懂化符水的,把墨給調得不稠不稀該有多好。”

“符水?”富嘉謨一指他身邊的胖子說道,“傅兄不是會化符水麽?讓他來……”

“傅漸?”楊悅看了看胖子,突然間靈機一動,心中大喜:媽唉高的,古代的道士豈不就是最好的化學家?

傅漸的老爺子太史令傅奕,可是個著名的道士。當年有個從西方來的‘神漢’號稱會念魔咒,能將人念得口吐白漠,倒地而死。結果傅奕聽說後,說自己的咒語比他的高明。便與西方神漢比拚,果然將對方先給“念”死了。

楊悅當然不會相信會有什麽“魔咒”,而且傅奕自身便是個非神論者。傅奕定是有比那個西方神漢更加厲害的毒藥,將對方先毒倒了而矣。是什麽毒藥楊悅當然不知道。不過道家練丹術,練藥術,不正是與化學試驗麽?連火藥都被他們練出來,難道一個油墨會練不出來?

想到此,楊悅臉上的驚喜之色已十分明顯。幾乎是一陣風一般搶到傅漸麵前,喜道:“你會練丹?”

傅漸被眾人看著,又被楊悅抓住雙手,本來有點口吃,結果變成了十足的一個大結巴:“練練練練練練練……”

楊悅急道:“練丹!會不會?”

傅漸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楊悅大喜,連聲笑道:“好好好好好好好……”反似跟傅漸一般也成了結巴。

眾人更是大笑不已。

“那這項艱巨而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隻要你將油墨給發明出來,便是咱們詩社的頭號功臣!”楊悅拍拍傅漸的肩頭,鄭重其事地說道。

眾人見楊悅說得如此認真,又是一陣大笑。

楊悅搖頭說道:“大家別不以為然。如果真能辦到,傅漸不僅是咱天下詩社的功臣,而且會是咱中國的驕傲,甚至會成為曆史中最為人稱道的大化……大道士。”“大化學家”一詞幸虧沒說出來。

眾人隻是搖頭洪笑,隻道她在誇大其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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