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秘辛
“你為什麽要殺祖父,當年是你自己做錯事,你有什麽資格怨怪祖父!”管沅的語氣突然冷硬。
梁氏靜默了許久,突然看著盛陽:“沅丫頭,定遠侯府的陳年秘辛,讓一個外人聽,真的好嗎?”
“你無非就是想把他們都攆下去,你好對我不利,”管沅冷笑,“我不會上當受騙的。既然是我敢帶來的人,就是我信任的人。”
“你果真是不同的,和我不同,和洛丫頭不同,也和杜思不同。我們永遠是孤軍奮戰,而你——”梁氏盯著盛陽緊繃嚴肅的麵容,“沅丫頭,你知道你贏在哪裏嗎?”
管沅想把話題拉回來:“我在問祖父的事情。”
梁氏置若罔聞:“你贏在有他。”
“我在問祖父的事。”管沅又重複了一遍。
梁氏卻把目光移到窗前,久久不語。
盛陽握住管沅的手,低聲問:“需不需要上刑?”
管沅搖搖頭,側頭在他耳邊輕語:“她現在萬念俱灰,上刑還不如問話引導。”
“你應該很恨麗妃吧?我聽說她如今在宮裏頭的日子不好過——”管沅還未說完,梁氏便急切地打斷:
“怎麽可能!當初他們答應我——等等,武康伯府怎麽了?武康伯府如果沒了,還有誰理會答應了我什麽……你把武康伯府怎麽樣了?”梁氏的情緒終於激動起來。
管沅微微蹙眉。
梁氏這個反應,就像她是管洛生母一般。武康伯府答應了她什麽?
“武康伯府答應了你什麽?或許,我也能做到呢!”管沅幽幽歎息,“你應該清楚,靖安侯世子是皇上拜把子的弟弟。如今又快與皇上成為連襟,利用這層關係,我可以讓麗妃很得寵。你何必去依靠外人呢?”
“晚了……全都晚了,”梁氏笑得有些癲狂,“早在那以前,他們就找到了我,威逼利誘。論能力。杜思遠比你強。她能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沅丫頭,你還是差了不少火候。”
管沅淺笑:“再有能力,也是死於我手。這些都不重要。最後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
“你說什麽!杜思已經——”梁氏難以置信。
“是,她被我捅死了。”管沅大大方方地承認,盡管那天的一切。在她心中還如夢魘一般存在。
溫熱而刺目的鮮血,還有刀鋒入肉的感覺——
可是她必須佯裝無畏地說出來。說出來去刺激梁氏,否則她永遠也挖不出一星半點真相。
感覺到她的心慌,盛陽愈發握緊了她的手,接過話頭:“杜思想殺阿沅不成。反害了自己性命,是杜思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梁氏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她始終難以想象。會是這樣的結局:“那些事我都不懂,朝堂的事。我都不懂!可是他們找到我,除了答應,我沒有旁的選擇……”
她雙眸微垂,似有濕意,不知是驟雨帶來的潮,還是眸中隱現的淚光。
管沅靜靜看著她,也不知是喜是悲:“他們抓住了你什麽把柄?是當年的事?”
梁氏沒有否認。
“可是,麗妃既然不是你親生的,他們拿什麽要挾你,難道你就是為了害麗妃?”管沅疑惑。
梁氏還是沒有回答。
“其實對麗妃,二叔勸我不要因為你遷怒,”管沅笑了笑,“其實我不是會遷怒旁人的人,麗妃和我的賬,一碼歸一碼,我會另外算。不過她好像不打算放過我呢,我也在猶豫,到底該怎麽辦。”
梁氏終於繃不住了:“我……我——你們不要再折磨我了!麗妃是我女兒是我女兒,如果不是,我又怎麽會被武康伯府抓住把柄!你們放過麗妃吧……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要針對,就針對我吧!我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
……
靖恭坊後院,驟雨初歇。
燥熱散去,青草的氣味撲麵而來。
管沅站在零落一地的月季花前,神思凝滯。
從前她以為,人口簡單的定遠侯府,大約是最省事的公卿之家了。
沒有太多妯娌之爭,也沒有太多兄弟之爭,便連妻妾之爭也隻局限在二房。
此時方知,有時候看起來簡單,實則埋藏了許多陳年秘辛,隻是鮮為人知罷了。
表麵的光鮮,從來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阿沅,別再想了!”盛陽將她擁入懷中,指尖撫著她的墨發。
發髻間隻有一支百合玉釵,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禮。
管沅輕歎一聲:“二叔發現了端倪,卻最終還是沒能知曉最原本的真相。梁氏把自己的孩子和那個姨娘的孩子換了過來,再害死了姨娘的孩子——又有誰能想到,她會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結果就靠這樣,梁氏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也保住了女兒的地位。如今想起來,她當初是何等處心積慮!”
“都是過去的事了。”盛陽輕聲勸慰懷中女子。
“這還都是女兒,如果是兒子呢,又會怎麽樣?祖父和二叔,都被梁氏蒙蔽了,這些年梁氏對管洛不冷不熱,他們都以為是並非親生的緣故,其實梁氏是在演戲,也可能是真的不想管洛走了她的老路吧,畢竟梁氏過得一點都不快樂,”管沅微微搖頭,“這樣的秘辛能被杜思知道,並且當作把柄要挾梁氏,可想而知,杜思的確是能力非凡。”
也難怪前世梁氏會東窗事發,還遭親生女兒厭棄不顧,想來那時候,杜思是已經發覺了什麽,想以此要挾定遠侯府,或者要挾管洛吧?
“那梁氏,你打算如何處置?”盛陽問。
“就用武康伯府謀殺祖父的從犯罪名吧,受生母牽累,再加上劉瑜棄子,麗妃也難以東山再起了。”管沅分析。
盛陽有些擔憂:“那定遠侯府的名聲——也罷,這個案子可以暗中了結,不必廣而告之天下。”
“嗯,杜思的案子,沒有人懷疑到我頭上來吧?”管沅低頭蹙眉。
盛陽搖頭:“沒有,證人全都不在了,也沒有會幫杜思伸冤的人,你放心就是。何況如今誰人不知兩家結怨,劉瑜已經放棄了武康伯府,沒有人會站錯隊的。時間一久,哪有人還記得武康伯府有位嫡長女?”
管沅拽緊了他的手:“可我還是不能心安,畢竟人是我殺的……”
“阿沅,”盛陽看進她糾結的美眸,“在西北的時候,我第一次殺人,那是一個沙盜。”
管沅抬起頭,凝視他似有鬱色的臉龐:“沙盜?”西北的事,她從未聽他提起過。
“你可以理解為,沙漠中的山賊,”盛陽解釋,“阿沅,我看到自己雙手沾滿鮮血時,我也在不安。可是當我知道這個沙盜曾經手上栽過多少人命時——如果我不手染血腥,那麽他的手上會染更多的鮮血。阿沅,你救了很多人的命。否則等到杜思戕害內宮,坑害文臣,和劉瑜狼狽為奸……你救了很多性命。”
管沅深吸一口氣,抱住了盛陽:“我們都不要再想了,別再想了,都結束了。”
他的惶恐從來不會比她少,隻是他一直是一個人在默默隱忍。
過去的,都遠去吧。
梁氏以“惡逆”罪斬刑處決,而麗妃管洛全然遭劉瑜棄子,不複恩寵。
半個月後,麗妃因不敬之罪觸怒皇上,被廢去名號打入冷宮。
管沅明白,劉瑜隻怕是想滅口,所以才會把事情做到最絕。
畢竟留著麗妃,始終都是給自己留了一個隱患,不知道哪天就會成為敵人的把柄。
不出管沅所料,沒過多久,宮裏就搜出詛咒太後的巫蠱,查明是麗妃所為。
劉瑜還欲牽扯到宮外,被皇上攔下:“朕記得楊師傅講過,漢武帝的巫蠱之禍,死了不少人,搞得人心惶恐,差點演變成謀權篡位。你這麽做,和那時候又有什麽分別?”
楊師傅,自然指的是楊石瑞。
“皇上,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呀,假如麗妃和宮外的娘家真有牽扯——”劉瑜解釋著。
皇上不以為意:“能有什麽牽扯?麗妃入宮一年多,假如真有牽扯,朕要拿你們這些人問罪。宮禁森嚴,一個普通妃子能有這本事,難道不是你們沒有好生統禦內宮?”
劉瑜不敢接話。
“妃嬪之事,不出宮禁;宮外之事,不幹內宮。這是老規矩,也是內功不幹政的保證。你退下去吧!”皇上擺擺手。
冷宮內,管洛發髻淩亂,看著麵前賜死的三樣東西,癲笑出聲:“劉公公,你怕了,你還是怕了!”
馬公公歎息著搖頭:“麗妃娘娘,哦不,管氏,劉公公可不在這,您還是趁早上路吧。”
“上路……我等著劉公公牽連整個定遠侯府呢,沒等到這個消息,我怎麽安心上路?”管洛麵目猙獰。
“喲,您這是想看戲,還是想拉人陪葬?”馬公公摸不清管洛的想法,隻覺得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看戲?陪葬?那群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管洛嬌笑,神誌有些癲狂,“元年的春節前,我去寫春聯,祖父居然和我說,不要與管沅那個賤人相爭?同樣是定遠侯府的嫡女,我憑什麽不能與她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