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親戚
管沅察覺了他的微妙心思,卻沒有點破。
披衣起身,她幫他挑著衣裳:“等下還要進宮謝恩,你是穿官服,還是穿蟒袍?”
前者是官位身份,後者是世子身份。
盛陽想了想:“尋常著裝便可。”
管沅微一思忖,便明白了盛陽的意思:既然皇上喜歡把盛陽當自家人看待,那麽他們也不必太過拘禁認真,反而惹了皇上不快。
這個皇上,可沒那麽多帝王拐彎抹角的心思。
管沅替盛陽挑了件玄色錦袍,自己則選了真紅的夾綾襖,端重喜慶卻不出挑。
幫盛陽理好衣襟,係好腰帶佩飾,管沅便叫了丫鬟打水來服侍梳洗。
燕喜嬤嬤進來取走元帕,自有盛陽早吩咐好的可靠人盯著。
如果規矩禮節上的事他都不能看顧好,還要讓她煩憂,那他也沒資格站在她身邊。
先去祠堂祭祖,然後是花廳的認親筵,最後進宮謝恩。
祭祖不過是按部就班,一切都很順利。
花廳裏早聚集了遠近親戚,都在議論這門親事的排場。
沒過多久,丫鬟來報人已經到了,所有目光便齊刷刷聚集在花廳門口。
盛陽依舊神色冷肅,氣宇軒昂;管沅美眸含笑,清婉明麗。
望仙髻上,百合玉簪愈發襯得她膚色如雪,赤金的鳳釵壓出幾分穩重,卻沒有半分俗氣。
衣飾不濃不淡,顯得容色鮮妍嬌美,卻又不給人過分柔弱之感,而是隱隱含了些許穩重。叫人輕視不得。
成國公夫人點了點頭,望向兒媳:“果真如你所說,端麗大方。”
成國公世子夫人昨夜回去,自是把所見所聞都和婆婆統統交待了。
“倒讓我想起先頭天昭的母親!”宣威侯夫人頗有幾分感慨。
盛陽已故的祖母是宣威侯夫人的姐姐,兩家是連襟。
“天昭的母親可沒有管氏的才學。”成國公夫人語意誠懇。
在武將世家,小娘子認個字就不錯了,拿花朝節的名頭。那是鮮少的事。
廬陵楊家的教養。出了一位壯年入閣的楊石瑞,又出了個第一名才楊安,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聽兒媳描述。定遠侯府也不是那等為了利益賣女兒的人家,昨日送親的場麵,做戲也斷不可能毫無破綻,縱使這一家子是戲班子出身。也不可能那般情真意切。
可惜就可惜在,管氏從前和齊家定過親。雖然已經過去,但總會被人說道,這對盛陽的名聲不好;而且,當初那件事。雖然是焦家不對,可萬一這管氏真是個善妒的……
想到這,成國公夫人略一打量花廳。沒看到齊家的人,這才略微放心。
不來也好。來了反倒尷尬。
隻是管氏的身份本就夠尷尬的。
放寬心想一想,以天昭孤煞的情況,能有如今的親事,已經很不錯了。
這也是皇上恩寵的緣故。
隻希望這小兩口日後能和睦過日子,她就擔心管氏待天昭不好……
宣威侯夫人沒有成國公夫人想的這麽多,她是個性子爽直的,也很讚賞當初管沅退親的勇氣。
再怎樣,光風霽月的定遠侯府,也比狡詐無恥的焦家好得多。
至於其他女眷,因為輩分不如這兩位高,因此也不敢大聲評頭論足什麽,隻悄聲讚歎著:“新過門的管氏真漂亮,和盛世子很是般配呢!”
管沅和盛陽一道給盛巍磕頭敬茶,又給故去的靖安侯夫人磕了頭,盛巍賞了管沅幾件品相上佳的首飾,又給了一對雞血石雕成的浮屠。
盛陽對管沅低聲道:“這是我們家傳給長媳的傳家寶。”
管沅了然點頭,望著盛陽清淺一笑。
盛巍為人耿直爽快,自然會毫不猶疑地將傳家寶交給她,但旁人未必。
盛嵩果然有了異議:“大哥,這會不會太著急了一點?管氏才剛過門,是不是應該,再考察考察?”
“再考察考察,難道你還能再回稟了皇上,天昭要休妻?”盛巍不以為然地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況且,你是想等著打皇上的臉,還是早早就給皇上麵子?”
盛嵩不再說話,可神色卻並不舒展。
今早高氏驗了元帕,兩人的確圓了房。
不是說那管氏的性子烈得很嗎?還有天昭可從沒有過通房丫鬟……
他還以為此事不會這麽順利,誰知此時看這兩人低語淺笑、互換神色,倒是和睦得很。
天昭還專門派人盯著元帕的事,這小子這些年是越發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日後隻怕會越來越難以對付。
然而心思再多再憂心忡忡,盛嵩也隻能憋在心裏,由著盛陽和管沅給自己行禮,還把一份不薄的見麵禮送了出去。
盛巍這一輩,嫡係隻有盛巍盛嵩兩兄弟,另外幾個庶妹早就出閣,幾個庶弟也都分出去單過了。
靖安侯府祖上尊崇勤儉,府邸修得古樸大氣卻並不富麗;不似定遠侯府多少還有些靈動山水。因此分出去單過,盛陽的那些叔叔們也十分樂意,安家費不低,甚至能修個比靖安侯府還富麗堂皇的院子。
盛家的人管沅都認得,盛嵩有兩女一子,長女盛陵和管沅同年,次女盛阡不久前才與潁國公府定親,兒子盛隴還在總角之年。
管沅給盛隴送了一個翡翠盒子,裏麵裝著琉璃彈珠,總歸是孩子心性,大聲地喊了一句“嫂嫂”,就和小廝去玩了。
給盛陵和盛阡的見麵禮,是一人一對羊脂玉鐲。
盛陵望著沒比自己大多少的管沅,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聲“嫂嫂”。
盛阡不過十一二的年紀,看起來要乖巧許多,管沅能預見到這會是個好苗子,隻不知日後會不會被盛嵩教歪。
盛家的另幾房親戚,管沅也一一見過,年長的就敬茶,收見麵禮;年輕的她也都送了見麵禮,男丁送文房四寶,女眷送金玉首飾,年幼一些的就給荷包,荷包裏都裝著十兩銀票。
因為前世多少都認得,打過交道,知道脾氣,這一圈認親她走得很輕鬆。
但是靖安侯府的親家們,她都陌生的很。
前世盛陽未掀蓋頭就去了西北,自然也沒有後麵的認親筵。
成國公夫人,也就是盛陽的外祖母,是個看上去十分端莊持重,管沅恭敬地行禮敬茶,私自揣度成國公夫人隻怕不是那麽好相處的人。
盛陽則在行禮敬茶之後,低聲叮囑管沅:“外祖母性子嚴肅,但隻要沒有大差錯,她也不會輕易為難人。她表麵上不近人情,實際上也是很疼小輩的。”
管沅點了點頭,感激一笑。
宣威侯夫人性子開朗,看上去倒是個好相處的。
盛陽不動聲色地提醒:“我祖母的娘家,隻有祖母和姨祖母兩個人嫁到京中,他們兩姐妹關係特別好,兩家走得也近。”
“姨祖母倒是個活潑的。”管沅低聲回答,然後便隨盛陽稱呼宣威侯夫人為姨祖母,把宣威侯夫人樂壞了。
“這麽瞧著,倒像我又多了個如花似玉的親孫女似的!”宣威侯夫人拉著管沅的手,又嫌自己備的紅寶石簪子禮薄,轉頭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再去把那對紅寶石的耳鐺拿來,正好湊成一套!”
管沅難卻盛情,又和宣威侯夫人說了幾句話,才轉向成國公世子夫人。
盛陽的這個舅母,管沅昨日就見過了,是個和藹的婦人。
然後便是幾家的小輩。
一圈親戚認下來,管沅有些乏力,心想三朝回門盛陽認定遠侯府的親戚,可比自己要輕鬆多了。管家、楊家,再加一個興平伯府撐死。
盛陽跟著父親去招待男賓,管沅則在西廳應酬女客。
“從前就聽說你牌打得好,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今天你就幫我看幾輪,不許見外!”宣威侯夫人拉著管沅在牌桌邊坐下。
“您這可不行呀,一來就把好處全占著了,”成國公世子夫人半帶玩笑,“也得讓天昭媳婦幫我們看幾輪不是?”
西廳裏歡笑晏晏。
管沅也不常出手,坐在宣威侯夫人身後幫著剝橘子,一邊和成國公世子夫人話家常,偶爾才指兩下牌,卻每次都指到點子上。
“還是年輕好,眼神好,想得也清楚,”宣威侯夫人誇讚道,“就這樣還能讓我贏!”
“姨祖母過獎,不是說一靠手氣,二靠運氣,第三才是技術嗎?”管沅笑著回答。
高氏含笑:“我日後倒是撿了便宜,近水樓台先得月,讓侄媳婦幫我看牌!”
“天昭媳婦是個眼力好的,看來你可以放心把靖安侯府的中饋交給她了。”一直沉默的成國公夫人,突然對高氏說。
此言一出,隻要不是垂鬟小兒,都能聽出些味道來。
這些年來掌家的一直是靖安侯府的二太太高氏,而盛陽是成國公夫人的親外孫,成國公夫人偏向盛陽,是顯而易見的事。
按道理規矩,如今管氏過門,也的確該把中饋交到管氏手中。
然而這才新婚第二日,就這般著急提出來,難免有些不合時宜。
外親倒逼,莫非高氏不願意交出中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