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周遭
聽到下人的回稟,仁和大公主愣了半晌,才慢慢揮了揮手:“那就好生送他們出去吧。”
她沒想到管沅這麽快就有了身孕。
嫁過去將將兩個多月……這一個月的身孕時間剛剛好:要是診脈時間再早些,月份太淺太醫還發現不了;診脈時間再晚些,恐怕這年輕夫妻不注意就會有滑胎的危險。
隻是她不知道,憑著盛陽的醫術,就算沒有這次診脈,不需多久他也會發現。
“殿下,靖安侯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傳出去以後,焦家的名聲更加——”一個仆婦為難地回稟,又心有餘悸,“也幸好焦家大奶奶那一推沒有事,否則還不知道怎麽交代。隻是現下兩邊矛盾更大了,殿下……”
仁和大公主靜默片刻:“你們也勸一勸,別把這兩撥人放到一起。去找焦太太過來,我有話和她談。”
既然焦婉妍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總不能一直這般拖下去。她兒子比盛陽年紀還大些,可是如今眼見著盛陽還要比自家兒子先當父親……
仁和大公主又想起元宵節兒子的倔強,還有盛陽一派沉穩淡定的模樣,以及管沅那看著就膈應人的微笑,隻覺得胸中堵著的那口氣越發下不來。
仁和大公主府後院,焦婉妍一臉茫然。
管沅居然有了身孕了!
“你可曾打聽清楚了,不會是誤傳吧?”焦婉妍仍然不敢相信。
“婢子聽的清楚,如今闔府都傳遍了。”丫鬟小心翼翼地行禮。也不敢說焦家大奶奶被定遠侯府他們指責的事。
焦婉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進府這麽久,仁和大公主的性子她也有所了解。如今看來,隻怕會給齊允鈞另定親事了。
可是,難道她就不想有身孕嗎,然而齊允鈞視她為恥辱,視她為背叛的證據——
如果不是她,齊允鈞又怎麽會和管沅失之交臂?
這種情況下,就算仁和大公主做主把她抬了進來,給不給她孩子,決定權還是在齊允鈞。因此齊允鈞寧可抬舉身邊那兩個通房。也不踏足她的地方!
焦婉妍咬著牙。幾乎要痛得把手裏的玉絡都扯斷。
為什麽她與他那麽多年的情份,還比不上一個善妒的管沅?為什麽管沅都嫁為人妻了,他還是惦記著人家!
屈恨的淚流下,焦婉妍攥緊了拳頭。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仁和大公主府門口。盛陽抱著管沅上了馬車。
“他們都看著呢!”管沅掙紮著想要下地,臉色微赧地瞥了眼仁和大公主府的下人們。
盛陽卻絲毫不在意,大約是跟著皇上混久了。他如今也頗有些瀟灑的蔑視禮教:“沒有人敢亂說閑話。”
但管沅隱隱覺得,盛陽似乎還有些——炫耀的情緒在裏麵?
這畢竟是仁和大公主府呀……
這麽想著,又覺得眼前這個看似沉穩的男人,其實有時候還挺幼稚的……
仁和大公主聽到下人的回稟時,似笑非笑:“還真是不避忌,靖安侯世子越是和夫人親近,他夫人就越危險。”
她沒有忘記盛陽的孤煞,就不知管沅還能撐幾天,肚子裏的孩子,又能撐幾天。
回到靖安侯府,盛陽給管沅再診了一次脈,然後便開始了各種遺囑。
“以後我每天下衙之後會陪你在觀瀾堂走幾圈再用晚膳,早上我也會叮囑下人看著你走;你現在情況很好,藥暫時不用吃,膳食我會安排,菜單要經過我手;……”
聽盛陽說了一大通,管沅已經有些愣神,她第一次發覺盛陽平時話雖然不多,可是囉嗦起來威力也不可小覷。
但是管沅明白他的心結,所以什麽也沒有多說,事事按照他的醫囑,倒是顯得十分乖巧聽話。
不過每天下衙時分,她走到觀瀾堂門口迎接他,然後和他在已經新種了不少花樹的觀瀾堂裏漫步,這段時光總是最溫馨的。
黃昏的天光有些散漫,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
談到正事,他銳利的雙眸總會多了幾分鋒利,卻一點也不讓她害怕,因為隻要那雙眸子看向她,都會醞滿溫和。
“今天會試結束,也不知道大表哥到底如何。”管沅有些擔憂。
“盡人事以聽天命,楊子升的才學的確一流,你不用擔心。”盛陽怕她孕中多思,連忙安慰。
管沅點點頭:“時文我也認真寫了,總不能把前世的題目透露給他,那不是幫他反倒是害他。如果他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水平,就算拿了會元,等到廷試的時候也會露出端倪,那時候可要被皇上疑心舞弊了。”
“就算你把題目透露給他,你覺得他會信嗎?你又該怎麽解釋?”盛陽語氣平靜。
管沅微頓,這才釋然一笑:“是呀!”也隻有你能相信我明白我。
用了晚膳,管沅倚在榻邊做著手上的針線,都是給孩子的衣裳,因為嬰孩皮膚嬌嫩,所以母親特地叮囑了她,隻能拿舊衣裳改。
盛陽卻抱著一本《孫子兵法》坐到了管沅對麵,開始念起來。
管沅忍不住撲哧一笑:“才一個多月呢,你就開始念,孩子能聽懂嗎?這麽囫圇吞棗下去,肯定消化不好。”
“聽不懂讓它記在心裏也是好的。”盛陽不以為意。
“那假如是女孩兒呢?”管沅輕輕嘟起嘴。
盛陽是盛巍的獨子,因此繼承香火的壓力也就特別大。
其實管沅不怕自己這胎是女孩,就怕自己一直生女孩。
而且,如今看盛陽的模樣,似乎很期盼這胎是男孩,否則又怎麽會早早地拿兵法出來讀?
盛陽一愣,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給了管沅什麽樣的暗示。
他歉疚地放下書,把管沅拉到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真誠地解釋:“對不起,幼時開蒙就是從兵法開始。阿沅,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我們的孩子,我都會喜歡。不如你告訴我,女孩子應該讀什麽樣的書,我來給她念?我就想要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孩,聰明漂亮溫柔。”
管沅連忙把針線丟開,才沒有紮到他。此時她被他圈在懷中,他溫暖的掌心輕輕貼在他小腹,目光是那樣愛憐。
“其實我也是從三字經千字文開始的,然後是朱夫子的小學,再到四書五經和女誡女訓。”管沅頓了片刻才說。
“那咱們就從三字經開始,反正以後孩子有你這個才高八鬥的娘親,不管男孩女孩,肯定文墨通達才思敏捷。”盛陽神色溫柔。
“那我要是一直生女孩怎麽辦?”管沅又問。
盛陽捏捏她的鼻子,銳利的眸中隱隱含了好笑之意:“不會的,我會調整。”
調整?
怎麽調整?生子方?
盛陽沒有多說,隻是依舊把管沅圈在懷中,和她說起了他童年的事。
她輕輕抬眼,看著他神色溫柔的眼,忽地輕輕吻在了他的眼睫上,令他下意識閉了閉雙眼。
再睜開時,那雙銳利的眸就這麽定定看著她,看得很深很深,仿佛要將她連同整個世界吸進去一般。
他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什麽,管沅微怔,然後別開頭去。
牆角的碧影紗燈罩透出暖暖的燭光,照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濃密的陰影,隱約還能看到她臉頰的微紅。
半晌,她點點頭,隻覺得房間裏的氣氛越發了。
夜深,靜好。
楊安從考場上下來,便又離了京不知搗騰什麽去了,大舅母他們也不敢多問,索性由得他去。
管沅卻隱隱明白,大表哥這是很有把握的表現,隻怕不出意外,至少能拿個探花的名次。
而靖安侯府,高氏那邊就坐不住了。
觀瀾堂用的一向都是好茶,不是明前龍井,便是武夷山大紅袍,令高氏羨慕的一塌糊塗,偏偏又無可奈何。
她雖然管著中饋,可是觀瀾堂用什麽東西,那可不是她能插手的。
管沅沒想明白高氏的來意,於是也裝糊塗虛與委蛇著。
半晌,高氏才說:“天昭媳婦,你沒有婆婆,有些事,我這個二嬸母是熱心,卻又怕你誤解——”
“怎麽會誤解呢,二嬸母最是熱心腸,我聽世子爺說,他從小沒有母親,一直是二嬸母在照拂,心裏很是感激呢!”管沅笑容真誠,看不出半分破綻。
因此高氏也不辨真假,怔忪了片刻才道:“既然這樣,有些話,我就想什麽說什麽,不避諱了。”
“自然是不該避諱的,都是一家人嘛!”管沅心中毫不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與其讓高氏和她玩躲貓貓,遮遮掩掩想一些伎倆,倒不如她化暗為明,也好看看高氏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哎,”高氏歎息,“你和天昭小兩口感情那麽好,按理說,有些事我是不該過問的。可是你們畢竟是年輕夫妻,很多事情,到底不如我們上了年紀的人有經驗。你如今懷著身孕,也該和天昭分房了,否則萬一年輕氣盛,沒控製住出了三長兩短,那不是可惜了嗎?”
高氏盯著管沅的美眸,想從中看出幾絲情緒波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