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3年,10月。

各條戰線同時宣告崩潰,袁紹的主力軍終於也無法再支撐這一場沒有糧草的戰爭,主動選擇了撤退,但袁紹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撤退之路,竟然是那樣的荊棘遍布,險象環生!

血水和著汗水,在天地中肆意飄灑,灑滿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

驚天的戰鼓聲咚咚敲響,激勵著士兵的士氣,配合著號角聲,鞠義的士兵們麵目猙獰的吼叫著,前赴後繼的向郭嘉軍大營發起近乎搏命的衝擊!

營門緊閉,木欄高聳,每一處縫隙都布滿了尖銳的長槍,數不清的弓箭手排列在營寨之內,漫天羽箭紛飛,狙擊著敵軍的衝擊。

已經不知道擊退了敵軍幾次進攻,隻知道在營寨前那來不及搬運的屍首已經堆積成山,血流成河,連營門都被堵得嚴嚴實實,進出不得。到處是一片血紅,到處是破碎的軀體,單調而蕭瑟。

已經無法統計有多少次,鞠義軍的士卒已經衝到了大營前,隻差一步便可以衝倒柵欄,衝入大營死戰,但每每在最後關頭被鬥誌無窮的陳留兵絞殺,愣是不讓敵軍越過雷池一步!

以一種不計傷亡的攻擊態勢,鞠義揮軍直搗郭嘉所在的大營,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將軍!將軍!不能再攻了,讓弟兄們歇歇吧!”一名滿麵血汙的校尉剛從戰場上撤下,就跌跌撞撞的跑去跟鞠義哭訴,整條左臂都被卸下的傷勢,使他看上去像是剛從血水中撈出。

默然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鞠義心都在滴血,但卻無法開口說出那個“撤“字!雖然打從一開始,鞠義就知道自己的戰略意圖已經落空,敵人營中的兵力頂多五六千人,自己所熟知的兩位敵將——張頜高覽也不見蹤影,打死鞠義他也不相信,那兩人不是領兵去截殺袁紹的大軍了!

以攻為守,逼得敵軍騰不出手來追擊袁紹的主力軍,這就是鞠義的意圖,眼前的敵軍雖然隻有五六千人,若能將之阻擊甚至殲滅,絕對可以影響到整個戰局!因為在偶然的一瞥中,鞠義確信敵軍的主將——郭嘉,就在營中!

再說,就算要撤,自己手中的這支沒有半點糧草的疲憊之師,又能撤到哪呢?

隻能一鼓作氣了!

“……你下去休息吧!這場仗,自我以下,全軍有進無退,必須將敵軍的大營拿下!”語氣堅決,鞠義催動戰馬,距離敵軍的大營又近了一些,敵營裏射出的亂箭幾乎已經可以觸及自己,但鞠義視如不見,大刀揮舞,指揮麾下的士卒鼓勇殺上。

沉靜的坐在中軍帳中聽將校匯報戰情,郭嘉的臉色無悲無喜,依然是一派智珠在握的安然,隨意的敲擊著桌案,仿佛預示著某種韻律。

“嗬嗬,不用再說了!你隻需告訴士兵們,我就在這裏,哪兒都不去,始終會與他們並肩作戰!”

“是……”

即使麵對著鞠義軍不分主次的包圍猛攻,來自於陳留的兵將們依然沒有一絲退縮,咬緊牙關死守不退,將整個大營守衛的固若金湯,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最敬愛的領導者此刻就在營中,依靠著他們的保護!

從日升戰到日落,死戰,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

而與此同時……

揮刀劈翻了幾個擋在路上的小卒,袁紹軍中大將焦觸渾身浴血的飆至被親兵團團包圍衛護的袁紹所在地,嘶聲呼道:“主公,張頜高覽二賊攻勢很猛,您必須先離開險地,請跟著我先走吧!”

兵凶戰危,袁紹倒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堅決:“不,我不走!我一走,大軍就散了,我絕不能走!”

“焦觸將軍,敵軍不過是分批分次襲擊我軍,絕對兵力並不多,你隻需集中兵力將他們截住,不讓他們突破防線威脅到主公,他們定然自退!”沮授急聲說道。

“嘿!”悍然應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焦觸提刀翻身再度殺進了戰場,反複衝突將各自為戰的士卒漸漸積聚在一起,彼此依靠著迎戰如狼似虎衝突而來的張頜所部。同時,越騎校尉韓荀統領袁紹軍中的數千騎兵力阻高覽所部的偷襲,將那六千餘士兵攔阻在了安全線之外。

……

“主公,張頜高覽二賊又退了!”撥馬來到袁紹跟前匯報戰情,沮授的神色中多了些許的凝重。

“可惡!每次都是觸之即走,那兩個混蛋到底想要幹什麽?”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袁紹的怒氣再度被撩撥起來。

“陰險!”沮授搖頭長歎,為著敵軍所采取的戰術而頭大。

“恩?怎麽說?”

“主公,那二賊區區那點兵馬,明顯無法對主公造成威脅,但他們還是屢屢偷襲我軍,那麽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拖延我軍的進軍速度!”

“拖延我軍的進軍速度……”輕聲嘀咕著沮授的話語,袁紹猛然驚醒,“難道他們是想……”

“恩,我軍的糧草已然告竭,在路上多耽擱一天士兵便要多挨一天的餓,隻需拖住我們兩三天,就算我等撤回黎陽,全軍又能剩下多少戰鬥力?而且……我擔心敵軍的詭計還不止這些!總之,我們在路上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險!”

“呼~~~混蛋,混蛋!沮授,依你之見,我該當如何行事?”

“主公,你不能再待在軍中了,以我之見,您立刻由騎兵保護,先行回到黎陽!一來確保您的安全,二來也可總攬全局,調撥軍馬禦敵!”

“……就這樣吧!沮授,此間大軍暫由你統帥,緩緩進軍,務必小心謹慎,莫使大軍有失啊。焦觸,你相助沮授,帶好這路兵馬。”

“諾!”二人前後站出,躬身領取了將令。

兩個時辰後,越騎校尉韓荀統領五千輕騎,保護著袁紹踏上了歸途。

天幸敵軍沒有騎兵,是以袁紹所在的騎兵沒費什麽周折就甩開了兩路追兵,但開進到距黎陽不到二十裏的地方,騎兵大隊卻不得已停了下來!

因為來自黎陽的戰報傳進了袁紹的耳朵裏——黎陽被敵將小誌攻取,三千守軍被全殲!

黎陽,已不可去!

不久之後,袁紹又接到了另一個壞消息——烏巢被敵將徐晃部突破,張南戰死,淳於瓊引敗軍退往延津!

鄴城失陷,黎陽失陷,延津方向也不安全,主力大軍存亡未卜,還有哪裏可以去?還有哪裏可以去?思前想後而不可得,袁紹憤懣攻心,突然大吼一聲,吐出滿口的鮮血,當場暈厥!

連場激戰不利,丟城失地的打擊,袁紹再也承受不住了,慘然病倒。

整個冀州大軍的擎天一柱,轟然倒塌。

袁紹暈厥,不能理事,韓荀進退不得,無奈之下,引兵保護著袁紹渡過汜水,經過一日的行程來到白馬,與撤兵至此的田豐大軍會和!

能夠見到主公安然無恙,無疑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但整個冀州的不利戰事,卻讓田豐根本就高興不起來!繞是睿智如他,也隻能無奈的承認,戰事的勝負已經不是他能夠控製的了!

自己和顏良剛剛退出兗州地界,曹洪就引兵逼了上來,三萬精兵駐紮在了濟陰,隨時可能攻進冀州的土地,使田豐絲毫不敢大意。

淳於瓊部在敵將徐晃勢如摧枯拉朽的打擊下,一退再退,丟了延津,又丟了平丘,僅僅剩下不到兩千殘兵,茫然不知去往何處,求救的戰報雪片一般傳至白馬,傳至田豐的耳朵裏!

而奪占黎陽的敵軍主將小誌,親率三萬大軍,緩緩向白馬進逼而來,一路所向披靡,沿途的大小村落一一淪陷,成為小誌功勳的注腳,大軍與白馬已經不過是一河之隔了,軍容鼎盛的威懾力,使得田豐麾下的士卒人心惶惶。

沮授率領的七萬餘大軍仍然沒有消息,田豐派出去聯絡的斥候全部有去無回,令田豐無法掌握那支大軍的行蹤,但毫無疑問,那七萬人在路上多耽擱一日,就多一分被全殲的危險,畢竟,那是一支沒有一粒糧食的龐大軍隊啊!

情況不利至斯,田豐又能做些什麽呢?

袁紹的病倒,猶如一記重錘,將全軍自上到下的信心敲打至了崩碎的邊緣,田豐表麵上強裝鎮定,力圖穩定軍心,但夜闌人靜之時也難免惴惴,這場仗,還怎麽打?

胸中有千般規劃,田豐卻束手束腳沒有任何的動作,因為他手中近四萬大軍也麵臨著袁紹軍麵臨的問題——糧草不濟!

白馬本就不是什麽糧倉所在,田豐所部本就是因為沒有糧草才被迫退兵,此時情況沒有絲毫改觀,還加入了五千騎兵的消耗,田豐恨不得刮地三尺搜出糧來,哪裏還有餘力布置兵力出擊破敵?

身陷重圍,軍糧告罄,田豐和顏良每每對視,都可以看出對方眼底潛藏的憂慮——難道,這一場仗就這麽輸了不成?

牧野以北,五十裏處。

“高覽,你有沒有發現,從昨天開始,敵軍似乎越來越難對付了!”與高覽相對而坐,舉杯共飲,張頜的語氣多了點凝重,卻不見懼色。

“恩!袁紹老賊跑了之後,大軍應是由沮授統領,那家夥確實有點門道,今天我就掉進他的設計之中,差點沒法全身而退呢!”

“嗬嗬,沮授的謀劃確實不是我們哥倆能夠匹敵的,雖然他手中的大軍早晚是我們的盤中餐,但現在卻沒必要跟他死拚的!我看,咱們還是撤兵吧!我身雖在此,卻著實擔心郭嘉先生那邊的情況呢!”

“恩,聽你的!我一會兒就出去安排!”

帳中二人莫逆的相視而笑,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戰局,愈加的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