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另一隻手
閔嫻雅穿著白色的工作服,雙手插袋,站在落地窗看,望著枝頭綻放的朵朵櫻花,在湛藍的天空下,好似充滿了希望,雖然她和母親已經替父親上訴,但是父親至今沒從監獄出來,對與錯,都已經悄然分岔。
不知道這樣功歸於盡的結果是否正確,她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忽然怔住了。
趙清雅靜靜站在她身後,滾邊兔毛的紅色帽子之下,顯得很瘦但眼睛很亮,嘴唇幹涸而蒼白,不時捂著胸口,輕咳幾聲。
“你來找我幹什麽?”她對於她的出現頗感意外,“庭遠呢?”
“他去處理伯父的事了,”她勉強笑笑,摸摸頭上的帽子,“這段時間你也不容易,過得很辛苦吧。”
“還好,”她埋下頭,垂下眼簾重複問道,“應該說我早已無所謂好不好,反正生活都得這麽過,趙清雅,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做檢查,”她揚起手中的病號卡,虛浮的笑了笑,“嫻雅,你會幫我吧。”
閔嫻雅吃驚的看著她,“你不是死都不肯檢查嗎,什麽時候想通了?”
“現在不一樣了,”她坐在旁邊深綠色的椅子上,笑盈盈的看著她,“因為我的勇氣已經回來了。”
我的勇氣,在他的撫慰下,悄悄的回到了我身邊,趙清雅看著她,不論現在是什麽結果,她都不會再害怕和彷徨,就算千萬道傷痕還曆曆在目,也已經逐漸隨著時間淡化。
閔嫻雅讚許的點點頭,“知道了,我會盡快安排你做腦部檢查。”
“不止是腦部檢查,”她想了一下,握著她的手,懇切的說,“我還想知道我還能不能懷孕,現在我已經停藥快兩年了,不知道有沒有恢複正常的生育功能。”
閔嫻雅看著她,眼神沉重而憂鬱,但還是安慰道,“其實領養一個小孩不也挺好。”
“但我還是很想懷孕當媽媽,”她握著她的手,裂開蒼白嘴笑,“我的**和溫碧霞如果繼承庭遠的基因那該多麽漂亮,多麽聰明,兒孫滿堂,承歡膝下,從年輕到年老,聽他們叫我媽媽,叫他爸爸,你說人世間的幸福是不是也不過如此?”
閔嫻雅眼眶一紅,扶著她躺下,“你不要擔心,不管結果怎麽樣,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的。”
“對了,”閔嫻雅最後看了一眼沉浸在歡喜中她說,“小寧和小麗很擔心你,我讓她們來看看你,你別走,等檢查結果出來。”
小麗和小寧聽聞她來到醫院做檢查,一人一把鮮花捧著站在她麵前,嘰嘰喳喳的聊著。
“所以說,你根本沒跟鍾教授回美國?而是直接離婚了?”小麗將花插進花瓶。
“離婚之後直接跟男神同居了?”小寧驚歎,“你也太開放了,不愧是美國籍的!”
“喂,你們是不是想氣死我,”她抗議道,舉著被抽過血的手叫道,“我現在這麽難受,你們就隻會問我關於他的八卦,不管我的死活?”
“放心”,小寧得意洋洋的說,“若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隨時都會挖你牆角的。”
小麗忙不迭的點頭,“你知道的吧,隻要鋤頭揮得好,不怕牆角挖不倒。”
“要不要這麽直接!我還沒死呢。”她一臉黑線抗議,真是一群沒義氣的同事。
正在嘻嘻哈哈的玩笑中,閔嫻雅一臉嚴肅的敲敲門。
“咳咳,”閔嫻雅輕咳幾聲,“探病時間到了,你們先走吧,我有話對她說。”
“喔,雅雅,”她們依依不舍的告辭,“那我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好的,”她揮揮手,微笑著告辭。
閔嫻雅並沒有隨著她微笑而微笑,而是嚴肅的抿抿嘴,她也收斂了笑容。
“她們走了,”她咳了幾聲,淡定的看著她,“不管結果怎麽樣,都告訴我吧。”
閔嫻雅沉默了一下,抖抖片子,“我已經安排你做了所有腦部檢查,對於顱內腫瘤最具有診斷價值的ct及mri檢查,ct對比增強掃描,三維成像、分割成像和ct血管造影做了,mri增強掃描做了,磁共振也做了,趙清雅,你老實告訴我,你最近有沒有服用止痛藥。”
她點點頭,黯然說,“一直服用著,因為頭太痛,我受不了。”
“止痛藥會欺騙你的神經,讓你感覺不到痛,”她無奈的看著她,悲憤的說,“為什麽要這麽任性,為什麽要終止治療,為什麽要停藥。”
她一下子怔住了,半響,她淡定的看著閔嫻雅,“這些都不重要,你隻要告訴我,我還能不能懷孕?”
閔嫻雅看著她迫切的追問,有些於心不忍,她告訴她,“你上過大量的化療藥環磷酰胺,這種藥會幹擾控製靜息卵泡生長的自然平衡,會激活過多的卵泡,導致卵巢排出的卵子沒有任何作用,環磷酰胺還會殺死活躍生長的卵泡,所以你永遠都不可能懷孕,鍾教授早已下了診斷,你應該很清楚,你已經徹底喪失了生育的能力。”
她一怔,愁眉緊鎖,心也好似揪住,明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還是不肯死心,她抽回手,極力擠出一絲惆悵的笑容,“喔,謝謝,我知道了。”
說完,她起身,表示告辭。
閔嫻雅不肯放手,她幾乎是用哀求的聲音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懷孕,而是重新上化療,你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不能再拖了,就算是為了庭遠,你也要重新躺回病房啊。
她抿著嘴,沉默半響,鬆開她的手淡定的問道,“不化療我還能活多久。”
閔嫻雅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怔了半天,眼淚奪眶而出,“重要部位的腦瘤手術隻能部分或大部分切除,手術後瘤體還會再複發、再生長,若不再治療,平均存活率不足一年,你會失明,也會頭痛難忍,最糟糕的後果,你比我更清楚。”
她溫柔的替她擦拭眼角的淚花,這是閔嫻雅沒有想到的舉動,她一直以為不懂事不成熟的她竟會有如此理性的一麵,麵對死亡,凋謝,黑暗,她竟全無害怕。
“答應我,今天的你就當做沒見過我,別告訴庭遠這些糟糕的結果,”趙清雅開玩笑似得說,“一直以來都覺得是上天垂憐我,看我多災多難所以把庭遠暫時借給我,日子越是快樂越覺得是借的,果然你看吧,還是要還回去的。”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閔嫻雅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開玩笑,我的身體每況愈下我自己也知道,”她笑笑,“我們無法改變生老病死的客觀規律,但是我也有私心。”
“我不想讓我愛的人麵對這些傷心的事情,”她收斂笑容,握著她的手,定定看著她,“你的手很溫暖,我的手很涼,你握著我,我也覺得很暖和很安心,答應我,以後,要做庭遠的另一隻手,不管他曆經怎樣的冰雪,你都要這樣握著他。”
閔嫻雅怔住了,她對她瀟灑的告辭,深色帽簷之下的她,眼眸深處,有一片深藍色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