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守林員
竹簍裏的妮兒扒著老爺子的肩膀,探出腦袋,打開天眼朝坡下望去,當太陽呈逆光角度驅散晨霧,層層梯田便漸漸染上金光,坐落其間的石屋,被雲霧掩映得撲朔迷離,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雲海的覆蓋下,構成了神奇壯麗的景觀。
怎一個美字了得!
圍繞著青蘭山有著大大小小的村落,而每一個村落的上方,必然矗立著茂密的森林,提供著水、用材、薪炭之源,其中以神聖不可侵犯的森林為特征;村落的下方是層層相疊的梯田,那裏提供著這片土地上人們生存發展的基本條件:糧食;中間的村落中座座古意盎然的石屋,形成人們安度人生的居所。
劉姥爺看著如此美景高聲唱著,“七溝八梁一麵坡,層層梯田平展展。牛羊胖呼呼、新房齊嶄嶄,炕上花被窩,囤裏糧冒尖。銀光滿屋喜氣多,社員夢裏也笑聲甜。 ”
聲音古樸渾厚,粗獷優美的旋律在山上婉轉悠揚,唱出的正是村民的最樸實的期待和向往。
“汪汪……”
一條黑色的衝了過來土狗,使勁兒撓著木柵欄,衝著大黃汪汪直叫。
大黃也毫不示弱,弓起身,叫的那個歡兒,一時間狗聲一片。
“大黃!”
“小黑!”牧廣山低頭輕聲一喊。
名叫小黑的土狗,立馬不叫了,垂頭喪氣地走向主人,隻是嗚嗚的……一副好不委屈的樣子。
大黃也老實了,蹲在劉姥爺腳邊。
牧廣山見小黑老實了,抬眼又道,“劉爺爺,你們這是要進山啊!”孤零零的石屋前石墩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腳下趴著小黑。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柵欄外的人。
“對呀!小牧,今兒天氣不錯,去青蘭山挖些菌子、野菜。”劉姥爺笑著打招呼道,順便把菜籃子掛在了門口的木柵欄上。
“謝謝。老爺子了,又麻煩你們了。”牧廣山不好意思撓著頭羞赧道。
劉姥爺帶著妮兒在姚灣村溜達了一個多月,對於這個西邊的鄰居早就知之甚詳了。
小牧全名牧廣山,解放軍出身,至於隸屬的部隊,就無人所知了。
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就在勝利的前夕,一次戰鬥中深受重傷,救治後藏在老鄉家中,然而傷好後。一條腿雖然保住了,卻也徹底的廢了。無奈之下,離開了心愛的綠色,
現在是這青蘭山的守林員,拄著拐杖守林。是的拄著拐杖。無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默默地在這裏已經度過了十幾年光陰了。
麵對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工作條件,他克服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始終不渝地堅守在這青蘭山中,看護著遠處大山和茫茫林海,守著這真正的綠色。
這時候每個村都有平時封山的林場。村民們平時進山采些野菜,蘑菇、栗子、山核桃、山莓野果之類的山貨。
當然這山裏還是個天然的養殖場,也就打些山雞、野兔之類的,運氣好的時候碰見野豬。
而豺狼虎豹都在腹地,隨著人類活動頻繁,很難尋覓了。
至於伐木。除了國家下達伐木計劃外,還有村民們蓋房做家具自用,向生產隊打個報告就成。很少有亂砍亂伐、盜伐樹木的現象。
這時候的人真的很自覺,當然你就是伐木,也沒地兒銷售。
沒有市場就沒有買賣嘛!
妮兒打開天眼看了一眼牧廣山。每次感觸都挺深的。
他手上的老繭準有半英寸厚。 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寬大的帽簷下看到一張毫無特征的臉,黝黑的臉龐瘦削,可是脊梁仍挺的老直,目光中充滿了堅毅。
妮兒在姚灣村轉悠了這些日子,了解了很多。農民的負擔真的很重,除了工農業剪刀差之外。
農民還要負擔大隊幹部的報酬,每個大隊約有五名幹部,有大隊長、書記、婦女主任、民兵連長和會計,每人每年補助一百到三百個工時;還要負擔村辦學校的教師的報酬,一般每個學校有三到五名民師,每人每年補三百個工時; 這時候的生產隊還要支付本村的五保戶、軍烈屬等的生活費用。
而牧廣山就是姚長海所在的生產小隊的照顧對象,人廢心不廢,自願當起了守林員。
“正好,我也要進山巡視,一起走可以嗎?”牧廣山說著,拿起拐杖,撐著站了來,先把掛在木柵欄上的竹籃子放回屋裏,又一瘸一拐的扛著獵槍走了出來。
這些菜得拿進屋裏,不然太陽出來,一曬可就蔫了。
小黑是亦步亦趨的跟著牧廣山,看樣子高興的很。
兩隻小狗互相聞聞互相嗅嗅,看樣子友好的很!一點兒也沒有剛才劍拔弩張的樣子了,真是奇怪。
兩人兩條狗朝山裏走去,走過大片大片紫雲英的草場,就到了山腳下。
“你巡山也帶著它。”劉姥爺看著跑在他們前麵的小黑和大黃道。
“嗯!小黑很能幹的。”牧廣山笑道,眼神的柔和地望著前麵的小黑,“是可靠的好夥伴。”
寂寞時有小黑陪伴,卻是為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
青蘭山的海撥,至高點也隻有五六百米高。但山的麵積卻很大,前後縱橫幾十裏。 整個山的地勢,絕大部份的地方就如海麵的波浪般,連綿起伏,入眼盡是綠色,很是優美。
“這雜草好像被人整理過,修得平整漂亮。 ”劉姥爺看著山間羊腸小道旁的雜草說道。
“我利用業餘時間整理的。”牧廣山微微一笑道。“天晴的時候要巡山查看火情,趁著下雨就整理一下路邊的雜草,等到冬天好做燃料。”
劉姥爺看了一眼他的傷腿道,“這些事又沒人要你做,你勁沒地使了吧!”
牧廣山回應他:“多做點累不著人的,閑著也是閑著,搞幹淨了大家看著都舒服啊。任其發展,這路都讓著草擋住了。”
劉姥爺非常敬佩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巡山很辛苦吧!”劉姥爺說道。正常人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都費勁。
曲曲彎彎的山路上長滿了青苔,下雨濕滑更是難行,可以說巡山都是連滾帶爬的。
就別提他這拖著條傷腿的人了。這份毅力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辛苦!”牧廣山憨笑道,“可也鍛煉身體,瞧著身板結實著呢。”
即使穿著衣服這上半身肌肉虯紮,渾身是勁兒,也遮掩不住。
“這麽一大片山林,不是你一個人巡山的吧!”劉姥爺抬眼看著密林道。
“不是!”牧廣山搖頭道,“這片山林,有三十多個巡山員,都是各個村抽調輪值的村民。”
在這青蘭山麓下,環繞著十幾個村莊。姚灣村屬於最大的村莊,其他的有百十戶人家,更小一點的村子,甚至隻有十幾戶,每到清晨傍晚時分。都能看到陣陣炊煙在山腳各處升起。
劉姥爺點點頭道,“我想也是,一個人還不累死啊!”他接著又問道,“你這一天大約走多少裏啊!”
牧廣山笑道,“其他村的村民照顧我,每天巡山三次。 所以加起來的話大約一天要走上30多公裏。”
“嘶……”妮兒倒抽一口冷氣,真是除了佩服。還能說什麽。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氳起的薄霧輕輕籠罩,熱烈的驕陽到了此地似乎也溫柔了起來。柔和的光線透過層層林葉,灑落林間,隻贈光明,卻收斂了溫暖。
時值盛夏,正是山林一年裏最美的時候。繁花似錦,綠濤如海,風振林木,色彩繽紛。兩條狗撒歡在前麵跑,兩人施施而行。聊著天,慢慢而遊。
妮兒則是最耐心的聽眾。
此時,這青蘭山對於牧廣山來說,已和自留地沒什麽兩樣。守了十幾年,對這裏的一石一木,一水一樹,熟悉至極。
他在頭前領著劉姥爺,便介紹開了這青蘭山。哪裏是崖岸險峻的斷龍崖,哪裏是深不見底的碧波潭,何處的竹筍多,何處有鮮果,何處菌子多,都被他娓娓道來。沒想到老實木訥的漢子,說起熟悉的大山,居然滔滔不絕,其間或穿雜些在這山林裏發生的趣事,真是讓人聽得入迷。
“這是毛尖!”劉姥爺看著根深葉茂,芽肥葉壯地茶樹說道,有上百年的樹齡了。
“這是野茶!比不上名茶,隻是村民們摘點兒自己回家炒製,自己喝!”牧廣山笑道,“總比白開水強些吧!”
劉姥爺粗略看了一下,這些茶樹采摘下來,經過烘製能有上百公斤的產量。
往往摘上萬片青葉才能製出一斤茶葉,就可以看出這片幾顆大茶樹有多麽枝繁葉茂了。
妮兒心裏腹誹:憑她的觀察,茶是好茶,可現如今這計劃經濟想出頭很難。再說了掙紮在溫飽線上,茶對普通人來說,那是奢侈品。
即便富裕起來了,茶也分著三六九等,想買個好價錢可不容易。
尤其是在國內,有兩種東西是很難有新秀異軍突起的情況,一是酒,二是茶,這兩種東西實在是源遠流長,現在所留下的名茶名酒,本身已經不僅僅是一種事物了,它更是一種文化標本。
商品可以貨比三家,但文化是歲月積澱下來的,無從替代。
就拿茅台酒來說,它就是一種文化,準確說,是一種官場文化,登峰造極後,就成了腐敗的代名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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