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過年

妮兒詫異地望著姚爺爺,這些話也敢嘀咕出來,敢質疑偉大的政策,他不是應該如其他人一樣超級狂熱嗎?

妮兒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奶聲奶氣地叫道,“爺爺……”

“呃……”姚爺爺回過神兒來,“現在話都不能隨便說了。”

“妮兒!餓不餓!爺爺給你拿核桃酥。”姚爺爺轉身拉開炕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拿出核桃酥,遞給了妮兒,“吃吧!”

妮兒沒有接,卻說,“一半兒。”

“好好,掰一半。”姚爺爺把核桃酥掰開一半,一半遞給了妮兒。

“這是你娘教你的一半嗎?”姚爺爺搖頭輕笑道。

“爺爺吃!”妮兒奶聲奶氣地說道。

“好好,你也吃。”姚爺爺笑著把手中的另一半放回了炕頭櫃裏。

這個連幼梅給妮兒吃點心、糕點,都是掰開了一半兒,一來怕她吃不完,二來點心不是正餐,吃多了就無法吃正餐了,不能慣她這個壞毛病。

妮兒乖乖的咬了了一口,核桃酥屬幹性點心,酥,脆,甜好吃。核桃酥可是南北老少皆宜,其實更得老人的歡喜,不費牙口。

吃,是春節的重要內容,再“革命”,百姓仍是要吃的。物質嚴重匱乏年月,政府用不著提倡“節約”,百姓也非常“節約”,一家幾口人,買上二斤肉、幾斤蘿卜白菜,再加上平時攢下的雞蛋,七拚八湊,做上幾個菜,飽餐一頓,就算過了年

。殺上一隻雞,釣上兩條魚,哦!很奢侈喲。

今兒還有了意外之喜,過年了這個不能買。那個不能要,隻能在吃上下點兒功夫了。

姚長海托人買了一個豬頭,這個可是稀罕物,很難買的。一家子圍坐在炕桌上整整吃了一個年關。餐桌上有豬耳朵、豬舌頭、豬頭肉,配上幾個素菜,再加上姚爺爺釀的苞穀酒,覺得非常豐盛。豬頭比豬肉便宜,一個十來斤重的豬頭,隻需幾塊錢,真是價廉味豐,物超所值。

劉姥爺歎道:“今年這個春節,算是過足肉癮了。”

“是啊!吃菜、吃菜。”姚爺爺招呼道。

姚灣村家家戶戶點上了煤油燈,漆黑的夜裏。揚揚灑灑的雪花飄落,為春節點上一抹亮色。

這一年祖國上下,全國人民都是響應“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在廠裏參加“大會戰”的。就是“革命群眾”三十兒晚上不休息,義務加班大幹快上抓生產。

縣城裏的劉淑英點著燈,傍晚獨自包餃子。吃餃子,吃完了還得去郵局值班。

可真是冷清啊!城裏家家戶戶都這樣,家裏人多還能感覺熱乎些,人少就沒有一點人氣,不如農村熱鬧。雖然是革命化的春節,但該殺豬殺豬,該準備的還得準備。雖然沒啥好吃好喝的。人氣不缺。

但是與去年相比,沒有任何過年的氣氛。家家大門上不貼“招財進寶”和“福”字。沒有哪家敢在年夜飯前為家裏的祖先點燭焚香,擺上碗筷,供上六七個菜,磕頭祭祖。

雖然不準放鞭炮,但鞭炮買了孩子們拿了出去。拆成一個個的,有了第一個放鞭炮,就有其他的跟隨者。

且大人們睜一眼閉一眼,鞭炮這玩意兒應節的且又不耐放,受潮了。可就廢了。

所以村子裏響起單個蹦的鞭炮聲,雖然這個年冷清,但孩子們最開心,他們從來沒有放鞭炮放的這麽過癮。

過年雖然和以前比冷清了許多,但家裏的大人還是盡量的讓孩子們這個年過得熱鬧。

姚灣村沒有通電,吃完了團圓飯和餃子,姚爺爺就拿出一小段、珍貴的、平時不舍得用的“洋蠟”,大家把蠟燭叫作洋蠟,把火柴叫作洋火,把壓井叫作洋井,把白鐵叫作洋鐵,把香煙叫作洋煙,粘到一個空罐頭瓶子裏,然後拴上繩子木棍,一個透明的、簡簡單單的燈籠就做成了。

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這時,左鄰右舍的孩子們,開始三五成群的跑到一起,嬉戲著,追逐著,放著小鞭炮,掏出自家用野甜菜熬製的“糖稀”,相互顯擺著,再吵吵鬧鬧接近半夜,才回家守夜。

盡管不如以前的年過的熱鬧,但孩子們年依然過的熱鬧、有趣,且永遠不會忘記

剛剛解放後的春節是慶祝國人站起來的人民當家做主的春節,50年代的春節是“勞動最美”,倡議“要講科學,不要封建迷信;要勤儉持家,不要鋪張浪費;要參加正當文娛活動,不要到處遊**;要堅持生產工作,不要班前喝酒”的“四要四不要”的春節。而進入60年代,“革命化春節”成了流行語,年味兒也充滿了革命。

年三十的守夜,革命歌曲顯然比去年唱得更多,嗓門也響亮,村子裏一個賽一個。

今年就連姚爺爺、姚奶奶也唱了起來。

“太陽一出滿天紅,恭喜社員麥穗飽啊!粒子落泥打百擔,擔子下泥穗成山,萬般如意好年景……”

姚奶奶的聲音音調溫和委婉、優美深情,節奏平穩流暢。

姚爺爺唱的是放牛山歌,“太陽出來喲喂照北喲,趕著那個牛兒上山來喲嗬,背著那個背個喲哈竹背簍囉,又放那個牛兒哈又撿柴,哥兒囉喂哥兒囉喂又放那個牛兒又撿柴……”

“嗬嗬……原來爺爺跟我們一樣是放牛娃。”姚振遠笑道。

“是啊!是啊!爺爺以前給地主放牛,現在你們給生產隊放牛,那可是集體地財產。”姚爺爺笑道。

“我們知道,對於集體的財產我們會像草原英雄小姐妹一般愛護的。”姚墨遠信誓旦旦地說道。

“好好!咱家的小英雄。”田勝利笑著調侃道。

對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妮兒來說,後世一切向錢看的國人來說,是很難以理解這個年代的人。

每個人都會對這個故事提出許多問題,最簡單的就是她們為什麽要拚死拚活保護不屬於自己家的財產。

後世的人們是不會懂得的,因為人們沒有生在當年的那種年代裏,沒有生活在那種努力要使剛剛到來的新生活不受一點損害的**當中,或許,人們長大以後就會明白了。

因為那個時候,人們才會明白信仰的重要性。 人。能有信仰,是一件最好不過的事,不論什麽樣的感情,隻要是真的。就值得尊敬。

後來的人不曾生活在這個時代,甚至有人對那些英雄故事提出過質疑,但越來越多的人們恰恰是在經曆了後世種種不安之後,反而開始明白並且尊敬那些故事,那些人,因為他們對信仰的真摯程度。

妮兒打了個哈氣,劉姥爺眼尖道,“你們繼續守夜,我帶著妮兒回去睡覺。”

“姥爺,我跟你一塊兒走。”連幼梅起身道。

“老頭子。那就散了吧!好像大家都累了,明兒還得早起出工。”姚奶奶趁機說道。

“好吧!都回去吧!”姚爺爺說道。

“爹、娘,我們走了,您二老早些休息吧

!”姚長海抱著妮兒說道。

“親家姥爺,也早些睡吧!”姚爺爺笑道。

各回各家。姚長海抱著妮兒出了堂屋看見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雪,雪在天空上飛飛揚揚,慢慢撒落。

“還在下雪啊!”姚長海蹙著眉頭說道,“明兒可怎麽辦啊!”

“行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連幼梅推開房門,先走進去,鋪好炕。

“對了。幼梅,你們農場明兒出工打算幹什麽啊!”姚長海嘿嘿一笑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借鑒一下。”

“沒用,你們學不來的。”連幼梅接過他手中的妮兒,脫掉孩子的衣服,放進溫暖的炕上。蓋好被子,轉身出了房間。

“我們怎麽學不來的。”姚長海追在後麵問道。

“上級讓農場的職工明天去挖溝開渠、興修水利。”連幼梅笑著道。

“啊!那可真是好!”姚長海垂頭喪氣道,“上級要是派我們去多好啊!”

連幼梅抿嘴偷笑,上級分派,這個她也無法。“姥爺呢!”

“姥爺在喂咱家的大黃和大花呢!”姚長海說道,“說來也奇怪,進入寒冬後,咱家大黃、大花都蔫了吧唧的,一副懶洋洋沒有精神的樣子。”

當然沒有精神了,過冬連耗子都躲起來了,老鼠在秋天會囤積食物,冬天就躲在洞裏很少出來。雖然野田鼠比家鼠更能抗寒,但現在連田鼠也很少見了。

造成了它們的業績明顯下降,都不好意思往妮兒身前蹭。

唉……什麽時候才能痛快的抓老鼠啊!

夜深人靜姚灣村的煤油燈依次滅掉,村子裏寂靜了下來,隻有撲簌撲簌的雪一直下著。

“老頭子,你翻來覆去睡不著,烙煎餅啊!”姚奶奶被他翻騰的怎麽也睡不著。

“嗯!吵著你了。”姚爺爺安靜地躺好了,悶聲說道。

“還在為不能祭拜爹、娘傷感啊!”姚奶奶語氣中也是遺憾、傷感和心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除了接受,還能做什麽。”她騰的一下坐起來,顧不得冷急切地說道,“老頭子,在這事上,你可不能犯傻啊!你可是咱家的頂梁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俺可沒法活了。”

“知道,知道。”姚爺爺悶聲說道。

“老頭子這是上邊提倡的,又不是咱一家兩家的事,大家都一樣。”姚奶奶接著急急地說道,“想來爹、娘知道原因會原諒咱們不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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