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紡花
紡花是婦女們參加農田勞動以外的一項主要營生。晚飯後,能談得來的小媳婦大姑娘便搬上紡花車湊在一起,“三個女人一台戲”,頓時,說笑聲定會壓住“吱扭、吱扭”的紡花聲。
“現如今這日子好了,還能點上煤油燈,以前那咱都是趁著月色紡花的。”姚奶奶心中是一片感慨。
“是喲!第二天,左鄰右舍之間見麵後女人們常問的不是‘吃了嗎?’而是‘昨晚你紡了幾個疙瘩(線錠子)?’‘怎麽到下半夜了,還能聽到你家‘吱扭、吱扭’的響聲,真能幹啊!’”大娘上彎的嘴角帶著一抹澀澀地笑容,“不是能幹,而是被逼的,不這麽幹,難不成都光屁股不成。”
妮兒點點頭表示認同,用口號來說:艱苦奮鬥、自力更生。喊的響亮,卻也是無奈之舉啊!
農民從頭到腳的穿戴,都是紡車一條線一條線地紡出來的,經過複雜而繁瑣的程序變成做衣服的布料,保證了冬能禦寒,夏能遮體。
“咱們村到如今形容陰曆每月十七、十八月亮出來的晚,依然也用‘十七十八,月亮出來紡一個疙瘩’來形容。”三大娘用一根筷子粗的小木棍做軸,再把擰好的棉花纏繞在小棍子上,搓成一根一根大拇指粗的棉花撚子。
連幼梅讓她操作紡車可不在行,所以跟著三大娘拿著小木棍搓棉花撚子。
紡車的構造並不複雜,由木架、繩輪、手柄、錠子四部分組成。除錠子是金屬的外,其它部件全是木質材料。紡車的工作原理是典型的機械傳動,姚奶奶的右手中指伸進紡車手柄上打磨好的窟窿裏,轉動手柄,繩輪通過做傳動的細繩帶動錠子旋轉,左手撚著棉筒用土話叫布績,胳膊慢慢上揚,線便連綿不斷地延長,手伸展到不能再伸的高度,右手搖動手柄的速度慢下來,拉線的左手開始往回收縮,把拉出的線纏繞在錠子上的纏線筒上,這樣周而複始地不斷重複這種動作,錠子上的線團逐漸變大,等到不能再纏繞了,就卸下來,換上新的纏線筒,繼續這些動作。
這紡出來的線紡紗很有講究,紗的粗細能直接影響布的優劣。若是紡得粗,織成的布顯得粗糙,名副其實的“粗布、老布”;紗紡得細,織成的布平滑細膩,猶如小布。
姚奶奶輕鬆自如地駕馭紡車,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好看。一手拿布績一手轉動紡車,兩手配合的收放自如、天衣無縫。
“娘,紡出來的紗真是好,又細又均勻,還有韌性。”連幼梅卸下線團子拽了拽線頭道。
“那當然了,咱娘紡出來的線,漿紗織布時很少斷紗頭;紗紡得細,同樣重量的棉花出紗率高,就能相應的多產布。”大娘笑道,“解放前,咱娘經常紡線貼補家用。”
姚長青心疼道,“紡線其實是個技術活,車搖慢了,線抽快了,線就斷了;線抽慢了,棉條就擰巴了,線一打結又廢了。紡一晚上,兩隻胳膊就累得抬不起來,更別說成年累月幹這種活兒了。”
“習慣了。”姚奶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別不相信真的,去歲紡線這胳膊還有些酸,今年好像沒有了,真是讓人想不通。”
‘那是當然的了,這空間泉水可不是白喝的。’妮兒心裏腹誹道。
“老三家的,趕緊搓棉條。”姚奶奶催促道。
“是,娘。”三大娘笑著應道,加快了速度。
“小姑子,唱支歌,也提提神,不然要睡著了。”三大娘笑道。
“樹上的鳥兒……你耕田來,我織布……”姚長青剛起了頭兒,“不成,這個不能唱了。這個可以:小棉籽兒,圓又圓,水裏浸,灰裏拌,個個點到地裏邊。老天爺下場安樂雨,小苗棵棵出得全。橫鋤豎鋤七八遍,打了花頂坐花盤。摘花的大姐提花籃,擔了一擔又一擔。回家曬到箔簾上,棉花曬得崩崩幹。鐵軸對著木軸軋,棗木錘子旋得圓。買個紡車八根齒,旋個錠子兩頭尖。紡一紡,顫三顫,一紡紡個大鵝蛋。打車打,線軸穿,漿子漿,大椽穿。經線的大姐如穿梭,刷線的大姐站兩邊,織布的大姐上機山。一織織了三勾半,送到染坊染毛藍。漿子漿,棒槌顛,剪子鉸,鋼針穿。做了一件大布衫,放到櫃裏舍不得穿。”
真是鄉土氣息濃厚,把棉籽種成棉花、棉花織成布,布再到成衣,棉籽的一生融入這一支短短的歌謠中。
讓有些昏昏欲睡地妮兒精神為之一振。這嗡嗡的紡車聲就像是一曲輕柔的催眠曲,催的她睡的那個香。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連幼梅優雅地打了個哈氣,“娘,呀!妮兒已經睡了。”
“今兒就到這兒吧!”姚奶奶放下手中的家夥什,起身拿小褥子裹著妮兒,抱起來道,“今兒妮兒跟我們睡吧!”
“呃……娘,這不好吧!我怕妮兒害得您二老休息不好。”連幼梅心下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沒關係!俺才擔心你們白天太累了,睡得太死,妮兒蹬被子都不曉得。”姚奶奶也不是笨人,哪會兒不知道小兒媳婦心中想什麽,於是又道,“妮兒都睡著,這時候抱過去,冷風一吹,別著涼了。”
一句話連幼梅偃旗息鼓了,“那娘,我去把妮兒的被子抱過來。”
“說什麽傻話呢!娘這裏還沒有給妮兒蓋的被子不成。”姚奶奶哭笑不得道,說著把包裹的嚴實的妮兒抱進了堂屋。
姚爺爺一看見他們進來,“散了吧!對了,長山別忘了。把家裏的豬圈整整,過兩天豬仔就抓來了。”
“爹,忘不了。”姚長山笑道。
“今年長海家終於可以喂頭豬了,去年蓋房子沒趕上。”姚長山拍著他的肩膀道。
“是啊!今年可以殺年豬了。”姚長海樂嗬嗬地說道。
雖然養的豬都是‘官豬’,最終要上繳國家的,但生產隊還是能留下幾頭給村民分的。
這官豬國家給的價格是每斤豬五角到七角多錢,而黑市的價格是一元二到一元五之間,所以農民當然就不願意交了。沒有辦法,又必須交,所以生產隊就想了一個辦法,交一頭豬給農民三百多斤糧食,當然,這糧是秋天分糧時就從農民的口糧中扣除了,其實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姚爺爺起身拍拍身上的花生殼,“妮兒睡了先放在夏穗他們炕上,這收拾還得等一會兒呢!”
緊隨其後的大娘和連幼梅進來,一個掃地,一個整理炕,擦炕,鋪炕,花生殼堆在灶台前,燒火用。
姚長青和三大娘,則在收拾紡車。
姚奶奶抱著妮兒進了西裏間,把妮兒放在炕上,“夏穗去端點兒熱水進來,給妮兒擦擦臉,洗洗手,洗洗腳,玩兒了一天了髒兮兮的。”
“是!奶奶!”姚夏穗端了盆溫水進來。
“娘,你抱著妮兒就行,我來給她洗洗!”姚長海挑開簾子進來道。
“你手洗了嗎?一直剝花生。”姚奶奶抬眼問道,把妮兒的外罩脫了下來,露出裏麵的棉襖,卷起了她的袖子和褲腿。
“洗了,洗了。”姚長海拿著熱毛巾擦了擦妮兒肉呼呼的小臉蛋兒,睡的正香的小家夥當然不願意,“乖,妮兒乖,馬上就好,洗洗睡的舒服。”然後洗手、洗腳,擦幹後才把她放回炕上。
妮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呼呼大睡起來。
姚夏穗把水端出去,倒掉。
“娘,妮兒跟你們睡。”姚長海遲疑地說道,“她媽同意了。”
“同意了。”姚奶奶點頭道,她也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得經過一番‘龍爭虎鬥’才行的。
“對了,親家姥爺不在,妮兒也不在,你們夫妻倆可給我悠著點,別仗著年輕不知節製。”姚奶奶挑眉上下打量著他警告道。
“娘,您說什麽呢?”姚長海哭笑不得道,“我去看看收拾好了沒。”逃也似的跑到了東裏間。
轉身又回來了,“娘,我抱妮兒過去。”姚長海裹著妮兒抱到了東裏間。
炕已經鋪好了,連幼梅還是抱著被子過來了,連帶著妮兒的換洗衣服,“爹,娘,這是手電筒,妮兒起夜比點煤油燈方便。”連幼梅把手電筒放在枕頭旁道。
“爹、娘,早些休息!”姚長海和連幼梅說道。
“嗯!好!你們也是。”姚奶奶說道。
走到院子外地姚長海說道,“大哥、大嫂,我們走了。”
“哦!天不早了,你們也趕緊回去睡吧!”姚長山爬在窗戶上回道。
“小叔、小嬸,慢走。”姚博遠拿著馬提燈跟在他們身後道。
“行了,甭送了,這路還能看得見。”姚長海擺手道。
姚博遠看著他們進了大門才關上自家大門,又檢查了一下前、後院,大家才洗洗睡了。
夜半三更,姚奶奶搖晃著姚爺爺道,“老頭子,你別打呼嚕,吵著妮兒了。”
“哦!我打呼嚕了嗎?”姚爺爺輕蹙著眉頭道,“我盡量不打。”
“什麽叫盡量,是一定不打。”姚奶奶悶聲說道。
“這打呼嚕是我能控製得住嗎?你這老婆子,真是……”姚爺爺一翻身繼續睡,嘴裏卻咕噥道,“妮兒睡的那麽香,聽不到啦!”
妮兒抓著姚奶奶地手晃道,“奶奶,尿!”
“老頭子,別睡了。妮兒要尿呢!”姚奶奶摸著手電筒道,“給給,幫俺打開,俺不知道怎麽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