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突然便安靜了下來,氣氛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之中。
南齊皇帝雙眼通紅地看著澹台靜,眼裏滿是複雜之色,卻完全沒有一點憤怒之意,反而眼裏滿是愧疚與憐惜之情。
“朕知道……知道你一定恨朕當初沒有保全你的父母家族,朕知道,確實是朕對不住你……隻是朕實在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活著!靜兒,這些年你一直流落在外,如今你突然出現在朕的麵前,朕不相信這是巧合,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和朕說?”
很顯然,澹台靜對於南齊皇帝而言,確實是十分的與眾不同的,這一刻,她在他心裏的地位,甚至超過了此刻跪在地上的親生兒子,他甚至,在看向澹台靜的眼神之中,明顯帶著一絲溫柔之意。
而這樣的眼神,幾乎不可能出現在南齊皇帝的眼裏,哪怕他在麵對即將寵幸的女人時,也依然不會表現出半分情緒。
如今,他卻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澹台靜,不在乎她的冷漠與失禮。
齊淵心情很是複雜,不僅僅是因為他第一次看到南齊皇帝如此這般失態的樣子,更是因為……這麽一來的話,那麽澹台靜的身份和她的目的,就變得更加耐人尋味了,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麽,是否會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而此刻,澹台靜再一次對上南齊皇帝的目光,瞬間就被他眼裏的那股子虛偽的感情給惡心到了,她幾乎是忍不住蹙起了眉頭,畢竟平時很少有人能夠挑起她的情緒,能讓她忍不住情緒外露。
“陛下這話的意思是,覺得對我有虧欠,所以我想要什麽都,你都可以給我?”
澹台靜突然勾起唇角,略帶諷刺意味地看著南齊皇帝,毫不掩飾自己心意地說道,“那好,我要當太子妃,就讓他來當太子。”
此話一出,本就已經凝滯的氣氛,瞬間降至了冰點,皇帝臉上的表情僵住,眼裏滿是震驚意外之色,他顯然是沒有想到,澹台靜居然會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她似乎是早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料準了他不想立儲,所以故意用這種事情來為難他。
可是,南齊皇帝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此時他若說不行,那麽他就真的如澹台靜方才所言的那般,從一開始就是在做戲了。
但若要讓他現在立刻馬上就立儲……
南齊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便將目光落在了齊淵的身上,眼神幽暗深邃,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突然問道:“所以……其實是你想當太子了?是你要求靜兒這麽說的,對吧?”
他不想對澹台靜發火,不想背負背信棄義,虧待了自己的好兄弟澹台煌的遺孤,所以他不會拒絕澹台靜提出的任何要求,但是,他卻會將怒火轉移到別人的身上。
南齊皇帝看向澹台靜的眼神,和看向自己的截然不同,仿佛對方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自己卻是一個意圖與他謀奪權勢地位的敵人,所以,齊淵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威壓,讓他渾身僵硬冷汗涔涔。
“請父皇明察,兒臣絕無此意,在此之前,兒臣並不知道澹台姑娘的身世,隻是因為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對她一見傾心……”
這種時候,齊淵隻能硬著頭皮解釋,希望能得到帝王的信任,因為他和澹台靜的身份處境實力都不一樣,他不敢在這個時候忤逆皇帝,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個自己所謂的“父親”,是真的會突然動手殺了他的,而他現在,虛弱到根本就沒有一丁點的反擊之力。
澹台靜也在這個時候直接道:“他確實不知道,因為是我主動接近他的,也是我故意跟著他來到的皇宮裏。陛下不是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嗎?那就把未來母儀天下的那個位置留給我,讓我完成我母親當年的夙願!”
澹台靜的這一席話,可以說是直接就斷了皇帝遷怒齊淵的念頭,全然沒有給他留一點情麵。
因為,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當初……他的皇後之位,本該是她母親的,他真正應該明媒正娶的妻子,其實並非如今的這個皇後,而是當初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欺霜。
隻是,當時的他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為了能夠順利坐穩皇位,為了能夠活下去,他拋棄了她,讓她一氣之下嫁給了澹台煌,後來他又不甘心,不甘心她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她越是幸福美滿,他就越是心存嫉妒,因為不願意再看見她和澹台煌在一起時那美好的畫麵,所以他才會在自己地位穩固之後,找借口將他們打發離開京都城,他甚至故意讓澹台煌去戍守最偏遠的邊疆,讓他和宋欺霜一起吃苦,目的隻是希望宋欺霜能夠離開澹台煌,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
但事與願違,宋欺霜寧可陪著澹台煌一起吃苦,甚至願意陪他一起去死,她再也沒有回來,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甚至連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也完全沒有提到他。
自從澹台煌和宋欺霜死後,南齊皇帝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從一開始的勤政愛民,願做明君,到後來脾氣變得越來越陰鬱深沉,他開始瘋狂地廣納後宮,臨幸各種各樣的女人,讓她們不斷地懷孕,不斷地生下孩子。
可是,沒有人知道,自從宋欺霜死了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愛上過任何的女人,對於這些不愛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他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仿佛他們並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別人。
因為……這些孩子並不是他所愛之人所生,對於這些流淌著他和別的女人血脈的孩子,他覺得厭煩,覺得無趣。
直到此刻。
他看見了澹台靜,隻是因為她,長著一張與宋欺霜有著五分相似的臉,卻讓皇帝第一次產生了情緒波動。
因為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宋欺霜生下的孩子,他甚至開始幻想,眼前的人便是自己的孩子,是他和宋欺霜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