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韋後卻親口說出來,又是為何。為了向她挑釁,心機城府頗深的韋後不可能做出這等淺薄的事。

她正辛苦地琢磨著,蕭衛霆輕笑道:“大概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原故。你母親雖然不願進宮,被拘束自由,但你遠在雪國,不能時常去看她,而我的身體每況愈下,羈絆甚多。所以我想將你母親的靈位迎進宮中,賜予封號,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母親生時都不願進宮,死了就更不願意了。父皇待母親的情意,未央替母親謝過。”說罷,她欠身福了一福。

蕭衛霆一怔,隨即欣慰一笑,“比起我這個做夫君的,你更了解她。也罷,隻要我還能動,總歸不會冷落了她。”

說著,他猛然壓低聲音道:“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未央疑惑,“重要的東西?”

蕭衛霆捏了捏手中的錦囊,遞給她,壓低聲音道:“這個錦囊,你在我死後才能打開。”

未央看蕭衛霆眸色閃爍,猜測他似有難言之隱,遂接過錦囊,說道:“女兒記下了……”

她說著,緊閉的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未央和蕭衛霆對望了眼,蕭衛霆微微沉了聲音,“誰在外麵?”未央迅速將錦囊藏於袖中。

“父皇,是朝陽!”有人推門而進,正是朝陽。

“想不到朝陽公主這麽孝順,頂著近晌午的大太陽來給父皇請安。”

從蕭衛霆寢殿出來,未央心裏一緊,隨口謅了句。

高楚看了她一眼,笑道:“難得未央公主也能說朝陽公主的好話,皇上知道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未央心裏暗暗忖度,這朝陽公主隻怕不僅僅是恰巧,還有……這高公公。當然這話她沒有說出口。

有小太監來報,皇後娘娘請她到碧波亭一聚。

未央心裏有絲不安,卻也不得不去。死李雲昊,跑哪裏去了。

太監領著未央過來碧波亭的時候,碧波亭裏精致的圓桌旁,坐了韋後和一個從背影看上去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子,還有剛才被她罵了很多遍的李雲昊。穆琛隨侍在他背後。

那年輕女子正站起身,將一隻翠玉碗奉到他的麵前。

此刻,韋後似乎止住了話語,因為李雲昊的眸光輕輕旋轉在通透清涼的翠玉碗上,準確地說,在那女子凝白的纖纖玉手上。

李雲昊嘴角含笑,接過了那隻碗。

未央心中似有團烈火燃燒,小太監正欲報稟,她食指往唇上一豎,領了綠珠快步穿過橋廊,走到李雲昊的旁邊,年輕女子的對麵。

桌上,熏香繚繞,果香四溢。那女子,她認識,安和郡主。

她既不向韋後,李雲昊行禮,也不和安和郡主打招呼,隻淡淡道:“皇上,臣妾剛從大太陽下過來,正好口渴了。”

李雲昊未及品嚐,隨手把碗盞遞給未央,未央不客氣接過,也不礙著人多,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安和郡主變了臉色,韋後尤甚。

穆琛忍著笑。李雲昊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他臉上劃過

。他心裏一凜,向未央躬身行禮,道:“奴才見過娘娘。”

雖說穆琛是雪國的奴才,但不敢是哪國的,隻要是奴才都是一個樣。碧波亭其他的人更是不敢怠慢,紛紛向未央行禮。

安和郡主也很快把剛才的惱怒攏去,朝未央福了一福,擔憂道:“姐姐是否剛從歸元殿過來,不知皇上的身體好些沒有?”

未央的心思都在安和郡主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穆琛行禮的細枝末節。她將碗盞擱到桌上,走到安和郡主身前,笑道:“妹妹既然關係父皇的身體,該親自去向父皇請安才有誠意。”

她既不與安和郡主寒暄,也不向韋後問安。用絲絹擦擦汗,道:“走了這麽就,腿也軟了,腳也累了。”

一雙晶亮的眼睛卻是盯在安和郡主的位子上。

安和郡主暗中咬牙,“蕭未央,你壞我的好事,我們的梁子結下了。”

她瞧向李雲昊,不料,俊美溫潤的年輕皇帝也正灼灼地看著她。四目相對,她滿臉羞澀,目光微帶幽怨。心中卻是暗喜,身體更似有熱流流過。為了顯示自己的教養,她決定放低自己的姿態,正要說將位置讓給未央。

韋後卻站了起來,朗聲笑道,“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回去歇午覺了。”

這時,李雲昊卻道:“未央,你也太調皮了,怎可要皇後娘娘為你讓座。”

未央微垂了眸,心裏已經把李雲昊罵得體無完膚。

“靖元帝客氣了。你們都是年輕人,我在這裏,你們反倒不自在。”韋後笑道。

“都是安和的不是。論年齡,我最小。論輩分也是我最低,卻讓娘娘和姐姐讓座,安和擔當不起。”安和郡主開口說道,就要離座。

未央的背後,綠珠悄悄睨向安和郡主,手指微蜷如虎爪,恨不得把這個狐狸精撕個粉碎。

有聲音笑道,開口的正是那可惡之人。

“安和郡主言重了。未央有位置坐。”

有位置坐,在哪裏,她怎麽沒看到。總共就三個凳子,全讓他們給占了,難道她坐地上不成。

未央氣得發抖。眾人也都迷惑不解,未央但覺腰上驟然一緊,隨即被人攬進懷中,“腳還累嗎?”

刹那,未央傻掉。

而某人卻似毫無感知似的,可惡地聲音繼續傳來,“瞧你滿頭大汗,真有那麽熱嗎?”

安和郡主驚愕異常,看向桌中,隻見雕花茶壺上落了隻手,白淨修長,往那碗盞中細細倒著梨汁。

直到梨汁觸到唇邊,未央才如大夢初醒。

李雲昊,當著眾人的麵,親自喂她?

“我自己來。”她傻愣愣接過,卻見安和滿麵驚愣。

這時,亭外,高公公遠遠來報:皇後娘娘,皇上過來了。

隻見蕭衛霆緩步走進,他看到李雲昊抱著未央,也是微微驚愕,但很快神色如常。兩廂正要見禮,李雲昊笑道:“今日,朕隻做未央的夫君,皇帝就明日再做吧。”

狹長的鳳眸瞥向穆琛。

穆琛躬身道:“皇上,瑞王爺多次催促,

國中很多事務還等著您裁奪呢。”

未央心下一凝,穆琛這話來得突兀。這碧波亭中諸人其心各異,心思百般。但有一點,她尚可確定,李雲昊準備回雪國了。

“朕的行程要你這個奴才多嘴。”李雲昊微微皺眉,“愛妃回來一趟不容易,不妨在多住些時日。”

未央覺察到他環住她腰肢的手臂緊了些許,似在撫慰她般。她不由得苦笑,眾人前的情深意濃,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然則,不管真假幾分,這一刻,她便一廂情願地當做真的就是了。

如此想來,她悄悄伸手回握住他的手。而他的大掌也緊緊裹住她的。

有數道關注的目光投到兩人交握的手上,未央警覺看去,那些目光又急速收回,似乎有韋後,安和,還有……父皇,乃至高公公。

未央一時間倒顧不得將他們的心思逐一分析一遍。尤其是,蕭衛霆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反正大家都還沒吃呢,索性就一起吃了。

未央心裏好笑,父皇來得真是時候,安和郡主進宮也挺會挑日子。更巧的是,李雲昊和安和郡主的相遇……

蕭衛霆笑著說:“今日的宴席簡陋,靖元帝不要怪罪才好。朝陽和太子估摸已經吃了,就不必叫他們了。安和,你既然一起,就一起入席吧。”

未央冷眼旁觀位置的安排,安和郡主坐在了緊鄰李雲昊的位置上。真好!讓高公公請她,不過是引著李雲昊也過來,難為她還記掛著父皇的身體,父皇卻在利用她。

心裏不覺湧上淒清,道:“女兒和父皇恐怕再難心有旁騖地同桌吃飯了。”

蕭衛霆眉眼暗淡,微微歎息,似不勝唏噓。韋後隻在一旁勸著。

陸陸續續,各色菜肴上得齊全了。蕭衛霆以主位之姿,招呼李雲昊動筷子。

李雲昊拿起筷箸,又放下,微一沉吟,對穆琛道:“你命人將桌上的飯菜各揀一點,到未央母親的牌位前供上,隻當她和我們同桌而享了。”

對著穆琛吩咐完,他笑笑,又對蕭衛霆道:“朕未親自拜祭未央娘親,深以為憾,現借花獻佛,嶽父大人不會介懷吧。”

蕭衛霆眉目蒼涼,歎道:“靖元帝如此眷顧未央,又至純至孝,朕怎會介懷。”

未央看到韋後臉色微變,心裏的愁悶頃刻間一掃而空。桌下,她終於忍不住將手伸到了他的膝蓋上。片刻,她的手也被握上。

眼角餘光處,他和蕭衛霆說著話,侃侃而談天下大勢。桌下,他的手掌廝磨著她的手背,薄薄的繭摩擦她光滑的手背肌膚。

霎時,她的心智俱被攝走。

卻聽到李雲昊笑著問:“民間傳言,《鬼穀子兵書》傳人白齊先生曾和陸元帥交好,不知此事陛下是否知曉。”

蕭衛霆心下一凜,凝聲道:“有這等事。如若陸元帥在世,必可問一問真偽。隻是現在陸元帥已仙逝,無從可考!”

未央忙道:“這白齊先生是否真有其人都難考究,何況還是什麽兵書的傳人,又和陸元帥交好,定是外麵的說書先生為了獵奇,瞎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