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邊隻餘下自己擂鼓般劇烈的心跳。◎
下午三點十分,法航的飛機咆哮著從佩雷托拉機場起飛穿進雲層。
淺金色的光線在雲層中四射迸濺,金暉滿目。
顧雲合靜靠在最靠窗的位置上,側臉被金光照耀籠罩。
從飽滿渾圓的額頭,到挺拔的鼻梁,再到下頜,女人側臉輪廓清晰,幹淨潔淨得如初綻放的茉莉花般。
臨行前的最後一刻,安娜還在憂心忡忡地問她到底能不能堅持坐完這趟飛機。
雖然顧雲合當時淺笑著說“Ma stai tranquillo”,但等真正坐上飛機後,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手腳發涼渾身顫抖。
直至機組人員裏一位細心的華裔空姐發現她的不對勁,給她拿來了毛毯和溫牛奶,這種情況才稍有好轉。
明日中國LP拍賣會上,將會進行意大利國寶級油畫家圭拉契諾的作品拍賣。
此作品意義非凡,安娜和顧雲合同為圭拉契諾的門下徒弟,二人中有將有一人出席代表圭拉契諾全程參與拍賣。
圭拉契諾原定的出席人本是安娜,但就在出發的前幾天,顧雲合突然主動請求說讓她去中國參與這次拍賣跟進。
意大利這幾年,顧雲合從未提及過自己的家人以及在中國的一切,對於有時需要去中國出差的業務也是一再推辭,他們都以為顧雲合不會再回去中國。
況且飛機經停東京,途中勢必要飛過妖風著名的日本海上空,航行過程中機身顛簸更是必不可少。
圭拉契諾和安娜都知道顧雲合不能再坐飛機的毛病,所以在最初知道她的請求後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詫異。
最終再三詢問過顧雲合的身體狀況後,才放心讓她全程跟進。
飛機目前航行狀況還算平穩,是以顧雲合一直強行控製著自己忽略掉耳邊發動機發出的輕微白噪音,不斷掐手心暗示著自己,她現在隻是坐在家中的沙發上。
良久,她背上的涔涔冷汗才一點一點褪去。
顧雲合拉下了一旁的擋板,將陽光阻隔在外。
出發前吃過的那幾片特效安眠藥此時起了作用,她從包裏拿出眼罩與耳塞,任由沉沉睡意席卷了自己。
萬裏高空之上,飛機穿過無邊雲海,掠過廣袤無垠的土地。
日落又日出。
翌日下午五點,波音777滑行降落在寧圳市機場。
長途飛行常使人疲憊,在下飛機時機艙內並沒有什麽交談的聲音。
顧雲合平靜地取了行李,隨著人群魚貫而出。
明明方才還是安靜得很,走出艙門的瞬間,各種聲響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喂媽,我下飛機了……”
“媳婦,你在哪兒等我啊?”
“寶貝咱們是先回家還是先去吃飯……”
顧雲合閉著眼深呼了一口氣,慢慢抬起了頭。
四周各色印著中文的廣告牌林立,還有不少顧雲合眼熟明星的代言廣告,頭上腳下中文提示標語清晰醒目,兩旁免稅店裏站著的也盡是熟悉的亞洲麵孔。
嘈雜卻又親切的環境中,她久違地微紅了眼眶。
與此同時,剛開機的手機發出“叮”的一聲短信提醒音。
——【中國XX】:尊敬的用戶您好,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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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站樓外,不少接機的人都翹首等待著。
顧雲合微斂著眉眼,從人潮中走出。
國際航站樓這邊,走出來的乘客基本都是大包小包齊上陣,唯有顧雲合隻單手拉著一個簡潔行李箱。
洶湧人潮中,她麵龐冷白沉靜,黑裙下身段窈窕,偏生一身氣質淡漠得能凍死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您好,請問您是是顧雲合顧老師嗎?”隔離帶的那頭忽地湊過來一個年輕小夥。
顧雲合輕頷首:“是我。”
“太好了!我是LP拍賣會負責接待您的工作人員,白佶。”年輕小夥疏了一口氣,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工作牌,衝著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顧老師,歡迎您回到中國。”
白佶從顧雲合手中接過行李箱,邊走邊介紹:“拍賣會是在晚上八點開始,圭拉契諾大師的《晨鍾》我們會作為壓軸拍賣品出場,圖錄與委托合同在車上,等會需要您最後再進行一次確認。”
走著走著,白佶忽然察覺到身旁人頓住了腳步。
“顧老師?”他回過頭。
他們剛走到航站樓大廳,廳內兩側巨型電子熒幕上常年都會投放著廣告。
白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熒幕上此時正投放著周氏企業名下一家新開發的溫泉酒店的廣告。
顧雲合正微仰著頭看著,神情平靜又專注。
電子熒幕上五光十色的光打在她身上,更顯得她肌膚瓷白細膩。
白佶看了一眼廣告,興致昂昂地走過去介紹:“周氏企業是我們寧圳市本土企業,今晚上的LP拍賣會同樣也屬於周氏企業旗下慈善拍賣會之一……”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得顧雲合已經淡然移開了眼:“走吧。”
“……嗷,那您這邊請。”
大廳外就是停車場。
白佶拉開黑色奔馳商務車的後座門,兩人一同上了車。
待顧雲合確認過圖錄與合同都無異後,白佶本想再說點什麽來活躍氣氛,卻隻見得顧雲合已經闔上了雙眼靠在座椅上,再沒想多說半句話的意思。
他隻當這位在國外藝術界鼎鼎有名的年輕女畫家是因為長途旅行而產生勞累,便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近六點,暮色四合。
不遠處,群山起伏蜿蜒,高了又低低了又高,寂寂沉斂於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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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PⅠ拍賣廳離機場不算近,顧雲合趕到的時候開場social time 已經接近了尾聲,大多數競買人已經去到了展廳。
圭拉契諾的油畫作品《晨鍾》作為壓軸拍賣品出場,LP拍賣會對其估價為四千萬美金,並特地給顧雲合安排了三樓貴賓看台。
白佶和幾個工作人員正領著顧雲合往電梯口走,忽地聽見拍賣廳門口處喧鬧起來。
顧雲合和他一起駐足望了過去。
隻見得拍賣廳前廳門大開,庫裏南的前照車燈由遠及近,緩緩照射過來。
廳門前禁止停放任何車輛,但那輛車就這樣正正中中地停在了前麵,沒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攔。
廳門前燈光映照下,庫利南黑色車身泛著頂奢低調的暗光,車門兩側細金邊流暢勾勒,上麵嵌著微微閃光的碎鑽,足可見其擁有者的身份尊貴。
一群人呼啦啦地擁了上去。
顧雲合眼尖地看見那群人裏有剛剛才同她打過照麵的幾位LP拍賣會負責人。
有位負責人上前恭敬地拉開停在門口的庫裏南車門,緊跟著一道人影就從後座裏走了下來。
圍著的人太多,瞧不清下來人的正臉。
LP拍賣會是周氏企業名下慈善拍賣會之一,白佶作為拍賣會員工自然是認得那輛車的。
他手一抬,指向那個方向:“對了顧老師,那邊下來的那位就是我們周氏企業的老板。”
“——周憚。”
兩字人名落入耳中的那一刹那。
一記重錘直直地敲上顧雲合的天靈蓋。
震得她渾身發麻,筋骨寸斷。
她發白的嘴唇微張,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方向。
男人正側著頭和負責人交談著。
他穿著黑色西裝,身形頎長利落,頭發用手隨意地抓向腦後,幾縷碎發零散地支在額前。
整個人漫不經心的,這麽多年過去,身上還是那股混不吝的勁道,隻不過那懶懶散散的外表下多了些上位者凜然的威勢。
身旁還站著個俏麗性感的女人,正親密地摟著他的手臂。
女人拍的廣告代言不久之前顧雲合還在機場裏看見過。
周氏企業雖說是寧圳市本土企業,但旗下產業早已遍布全國乃至世界各地,其發展速度之快、掌舵人商業敏銳度之高,令無數同行望塵莫及。今夜掌舵人周憚親臨LP拍賣會,好在此時前廳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不然不知道多少溜須拍馬的人會圍上來。
“周總,咱們這邊請吧。”負責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男人輕頷首,跨出人群,抬腳就要向那邊走去。
興是那份打在身上的目光太過炙熱,鬼使神差的,男人抬了眼看了過來。
顧雲合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一瞬間所有喧囂聲都遠去了。
人□□談聲、皮鞋跺地聲、大廳裏正放著的輕悠緩慢的鋼琴聲……統統裹挾著外麵刮起的夜風遠去。
她耳邊隻餘下自己擂鼓般劇烈的心跳。
血液在四肢百骸裏炸裂、奔騰、翻湧、咆哮。
男人眉眼恣意散漫,掀起眼皮望過來的瞬間勾人得要命,眸色很深,也就這樣直直地和她對望著。
周憚。
周憚。
她垂於身側的手早已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隔著一大段距離,二人視線片刻相接。
還沒等得及負責人再多說幾句。
下一秒,周憚就已經冷而寡淡地移開了目光。
身旁俏麗的女伴像是笑嘻嘻地說了點什麽,他唇角跟著扯出了一點輕佻的笑,摟著女伴腰走了。自始至終沒有再往顧雲合這邊看過一眼。
一群人也跟著呼啦啦地離開。
方才那瞬秒的對視,仿佛隻是兩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目光不經意的相接。
平靜得泛不起半點漣漪。
人潮退散,前廳裏又恢複了安靜,顧雲合身後的電梯“叮”一聲到達了一樓。
“顧老師,咱們走吧,拍賣已經快開始了。”白佶按下電梯道。
“就來。”
像是過了很久,顧雲合才一點一點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垂下目光,跟著白佶進了電梯。
LPⅠ拍賣廳是全室內的三層展廳,新中式風,山水亭台移步換景,就連三樓看台前的憑欄都是黃花梨木製成,靠在上麵能俯瞰整個展廳全貌。
此時拍賣即將開始,三樓不少貴賓都叫侍者拉開了花鳥屏風,倚在憑欄前向下望著。
顧雲合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同樓層的各位競買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到一處依然沒有拉開屏風的看台上。
她目光微微一滯。
與此同時,她手機震了震,是安娜發過來的消息。
先前她拍下了圖錄發過去給安娜過目,本意是想讓安娜看看《晨鍾》的作品細節,沒成想安娜看上了圖錄上的一件耳墜拍品。
安娜是意法混血,父親在法國經營有多家酒莊,家族產業遼闊,當即根據圖錄上耳墜拍品給出的估價,給她卡上轉了兩百萬讓她幫忙競拍。
顧雲合答應了下來。
耳墜由兩顆環狀藍寶石改造而成,並無什曆史淵源,但勝在寶石質地光澤璀璨奪目,所以在作為第四件拍品被拿出來拍賣時,還是有不少女士舉起號碼牌參與了競拍。
起拍價四十萬,參與競拍的基本都是五萬十萬的往上加。
顧雲合觀望了一會兒,看著舉起號碼牌的人越來越少,耳墜的競拍價最終緩緩停在一百二十萬後,她走至看台上舉起號碼牌。
一樓展廳中間的競拍員朝她點頭示意。
“三樓219,一百二十五萬,一次。”
方才最後一次參與競拍的女士沒有再舉起號碼牌。
“一百二十五萬,兩次。”
競拍員舉起了小木槌,眼看就要一錘定音。
三樓某處沒有移開花鳥屏風的看台突然走出來一位侍者,手上正拿著號碼牌。
不少人在看見那處走出來侍者後都是猛地一滯,隨後頗有些激動地與旁邊人耳語:“那不是周總的專屬看台?周總也來拍賣會了?!”
討論聲如水入油鍋般炸開。
那屏風後麵傳來道漫不經心的男聲。
——“一百二十六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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