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喊了句:“爸。”◎
顧雲合沒經曆過。
但她也不是不懂。
在周憚語音剛落的瞬間, 她整個人紅著臉彈起來,又被早就預判好了的周憚掐著腰給按了回去。
“你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她小聲嘟囔。
這臉皮厚得也是沒誰了。
“還有更過分的沒說給你聽呢。”
周憚輕笑,再吻了過來,“回去這麽多天親不著, 再給親會兒。”
……
兩人在辦公室裏廝混了會兒, 後來周憚卡著點把顧雲合送去了檢票處。
十幾輛大巴車在外邊空地上整車待發, 乘客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囊陸續通過安檢,刷票進站, 人聲嘈雜。
顧雲合刷票進去了。
周憚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靠在安檢門外邊的台子上。
來往有幾個年輕的小女生回頭盯了他好幾眼。
他忽然喊了聲:“顧雲合。”
顧雲合回頭。
男人桃花眼底一貫盛滿了漫不經心。
此時他唇角微彎, 淺淺含著笑, 一瞬間溫柔得不像是那個傳聞中痞壞又風流的混球。
周憚看著她,挑眉,開口:“有事打電話,早點回來。”
顧雲合瞳孔微震,心裏頭忽然陣陣泛起漣漪。
她垂下目光,掩去神色, 輕聲說了句:“好。”
……以前無數個坐車從貢縣往返於寧圳的瞬間, 她都隻覺得自己像是支無依無憑的蒲公英,哪裏有風就向哪方飄。
家裏隻有偏心的顧母和不熟的弟弟, 學校裏也隻有寥寥無幾的好友。
無論待在哪裏,其實都差不多。
但從這刻起, 她恍惚覺得。
——自己好像有了歸處。
-
等顧雲合到貢縣時已經很晚了。
這個點了,車站外也還有不少等著給親人好友接風的人。
大巴車上坐顧雲合身邊的是個背著書包的小妹妹,看樣子是還在讀高中, 車上的時候還給顧雲合分享了她帶的薯片。
“姐姐, 你爸爸媽媽來接你嗎?”下車的時候, 小妹妹問顧雲合。
顧雲合一頓,隨後搖了搖頭:“我自己回去。”
“這天都挺黑了哎。”小妹妹朝外頭望了眼,她轉過頭來看著顧雲合,“我爸爸媽媽來接我,姐姐要不我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謝謝你啊。”顧雲合衝她笑了笑,算是婉拒了。
兩人並排著同時出汽車站,小妹妹看見前麵接風的人群後就是眼睛一亮。
她朝顧雲合做了個拜拜的動作:“那姐姐我先走啦,我爸爸媽媽來接我了!”
顧雲合跟著她離開的方向看去。
女孩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到馬路邊一對中年夫婦的身邊,中年男人有說有笑地接過她背後的書包放在後備箱裏,女人則從背後拿出打包好了的奶茶和吃的。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顧雲合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和顧母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她說已經請好假準備回來的時候。
顧母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她麵無表情關了手機,到公交站去趕剛好的最後一趟末班車。
貢縣早年間由兩個鄉鎮合並而成,是省內最早的一批擴權強縣之一,總人口多,但因交通位置不便利以及地形的影響,經濟發展始終蕭條。
顧雲合在這裏從出生長到十八歲,費了千辛萬苦,才終於踏足到寧圳市的土地上,見識了世界上燈火輝煌的另一麵。
公交車窗外,樓房低矮,山脈起伏蜿蜒。
顧家住的還是上個世紀的老式居民樓,水泥青灰色外牆,一梯兩戶,樓梯兩邊牆皮斑駁脫落,印滿了各種開鎖通廁所的小廣告。
一樓的大門早在幾年前就壞掉了,顧雲合拉開大門走上了四樓。
今天是周天,顧雲昌還有晚自習沒下課,就顧母一個人在家。
顧雲合開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挺老的一個綜藝,其中的梗好多早已經過時了。
聽著開門的聲音,顧母嗑著瓜子的手一頓,然後扭頭看過來,待看清是她後,又慢慢把視線回到電視上,不輕不重落了句:“回來了?”
顧雲合從鞋櫃裏找鞋子,應了一聲。
鞋櫃裏好幾層放著的都是顧雲昌的鞋子,有幾雙嶄新的,顧雲合走之前沒見過。
鞋子的牌子她認識,周憚也有不少,不過都是限量款。
但就算是普通款也得要不少錢了。
她看著那鞋子問了聲:“這些鞋子哪來的?”
顧母扭過頭來望了眼:“雲昌他自己買的,還挺好看的吧?”
“他哪來的錢,這鞋子不便宜。”顧雲合換了鞋往臥室走。
估計顧母也不知道這些鞋子具體多少錢:“那就是買的盜版嘛,小男孩這個年紀有點虛榮心也正常,你這做姐姐的也不知道關心關心你弟弟……你在外麵打那些工掙的錢怎麽不給你弟弟買點東西回來?”
顧雲合沒搭理她。
這時她手機一震,是周憚發來了消息。
他問她:【到了沒?】
顧雲合嘴角微勾了下,打字回複:【剛到家】
周憚給她發了張圖片過來。
家裏的網速太慢,圖片加載了半天才加載出來。
是隻小橘貓的照片,背景是他們男生宿舍裏。
橘貓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花紋長在腦門中間,形成了個頗為滑稽的感歎號,配合著小奶貓懵懵懂懂的眼神,有些說不出來的可愛。
周憚:【郭自橫他們路邊撿回來的】
他是在和她分享他的日常。
顧雲合剛想再回複,顧母在沙發上不滿地嘖了聲:“顧雲合我給你說話呢,聽見沒?”
她隻得匆忙打下:【我媽在家,等會晚上再聊】
她幾乎是能想像出屏幕那頭周憚見到這條消息的反應。
男人一定挑挑眉,問她:“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顧母瞟了眼她黑掉的手機屏幕,再看了眼時間,她在褲子兩邊拍拍手,起身:“算了,不和你說了,雲昌放學了我得接他去。”
顧雲昌上的重點中學就在離家兩條街外邊,走路不到十分鍾就能到。
十多歲的男生,上下學還要母親親自接送,全天下估計也就僅顧雲昌一人了。
顧雲合沒再說什麽。
顧母收拾了下出門去了。
顧雲合在臥室放了行李,慢慢踱步到放著顧父黑白照的桌前。
照片上顧父還是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模樣,笑眯眯地盯著鏡頭,仿佛下一秒就能伸出手來親切地摸摸她的腦袋問“雲合今天吃小熊餅幹沒有”一樣。
放在桌上的那幾台相機已經沒有了。
香爐裏橫七豎八倒著幾根不知何年何月燒完的舊香。
她抬手摸了摸桌麵。
指尖沾染上一大片灰塵。
顧雲合愣了愣。
她安靜走到廚房,浸濕了抹布,拿出來一點一點擦幹淨了桌麵,然後再把抹布放了回去,重新走到顧父麵前。
她輕聲喊了句:“爸。”
黑白照中,顧父仍然彎著嘴角看著她。
一如往年,在顧母明目張膽偏袒小兒子的時候,顧父笑著安慰難過的她,說咱們小雲合才是最棒的。
顧雲合眼角忽然有點酸。
她抬手揉了下眼睛,背後家門一響,顧母接著放學的顧雲昌回來了。
顧雲昌比她暑假走時又長高了一頭。
這個年紀的男生,一天不見就能大變個樣子。
顧雲昌頭發直愣愣地豎著,露出微擰不耐的眉宇。
看見站在桌前的顧雲合,他嘴角頑固地一咧:“喲,咱家學霸姐姐回來了啊!”
顧雲合冷冷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顧母從來沒有參與協調過他們這對姐弟的關係,或者說,她根本也無所謂自己的寶貝兒子對姐姐是什麽態度。
“媽給你燉了點鯽魚湯兒子,等下去房間把書包放了就來喝。”她說著,轉身進廚房熱鯽魚湯去了。
顧雲合垂下眼,對此見怪不怪般。
她轉身就要回房間。
顧雲昌的房間和她是對著的,他挎著書包,懶洋洋地跟上來。
在顧雲合即將關門的瞬間,他伸出一隻手來抵住了她的門。
顧雲合擰眉,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弟弟,語氣算不上太好:“有事?”
顧雲昌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開口:“上次我在學校打架那件事,是你威脅著我媽要去學校告人是吧?”
他一口一個“我媽”。
“是。”顧雲合坦然。
“少管我的事。”顧雲昌瞪她,揚了揚下巴,“媽說你在外邊打工?掙了錢就搬出去住,你這間屋子我要拿來做成書房學習。”
顧雲合麵不改色:“你腳下有條蛇。”
顧雲昌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玩意兒。
果不其然,他麵色巨變,跳起來驚恐地往自己腳下看去。
顧雲合已經趁機砰一聲關上了臥室門,哢哢鎖上了。
顧雲昌氣得猛踢了一腳門。
顧雲合置若罔聞地坐在椅子上。
踢門的重響引起窗玻璃都在隱隱震動。
她發神般坐在椅子上,聽著外邊母子的交談聲,顧雲昌稀裏嘩啦的喝湯聲,然後洗碗聲,最後聲音逐漸減小,徹底安靜了下來。
她這才慢吞吞去了衛生間洗漱。
等她洗漱完回到**,點開和周憚的聊天界麵,剛在對話框裏打了一個字,下一秒,周憚直接撥了個視頻過來。
顧雲合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盯了眼臥室門,確認是鎖上的狀態後,才從書包裏翻出耳機戴上,點接收視頻通話。
男人凜冽的五官驟然出現在屏幕上,還是那般,又痞又浪,帥得沒邊。
周憚看著她這邊:“怎麽這麽黑?”
顧雲合臥室隻開了亮小台燈,挺昏暗,手機照不出她五官,隻能隱隱約約透著個大概的輪廓。
顧雲合赤著腳下床把台燈調亮了點。
鏡頭裏女孩的臉一下清晰了起來。
靈秀小巧的五官,嘴唇水潤,隻不過臉色有些微弱的冷白。
“你怎麽打視頻過來了?”顧雲合趴在枕頭上問他。
周憚挑眉,輕描淡寫:“看你顯示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就撥了。”
……所以他手機是一直停留在他們二人的聊天界麵,等著她回他消息。
顧雲合看著手機裏男人的臉,睫毛輕顫了顫。
“臉怎麽這麽白?”他問。
“剛剛洗漱完,可能有點冷。”顧雲合沒說其它什麽,想著剛剛他發過來的小橘貓的照片,她好奇,“那隻貓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帶回你那個寵物救助的社團嗎?”
周憚像是往鏡頭旁邊看了眼:“感歎號?”
顧雲合聽著這名字就笑:“感歎號,這是你們給它取的名字?”
周憚嗯了聲,他說著就長手一撈,把小橘貓逮到鏡頭麵前,然後輕按著小貓的頭讓它盯著顧雲合,一本正經道:“這是你媽,喊人。”
小橘貓頂著腦門正中間的感歎號花紋,喵嗚一聲。
顧雲合臉色微紅:“你讓它亂喊什麽……”
周憚輕笑:“我養的貓,不喊你喊媽喊什麽?”
郭自橫他們把這貓撿回來就讓他想辦法處理,他沒打算把這隻貓放寵物救助社團去,打算帶回家自己養著去。
兩人又聊了會兒,顧雲合正準備掛斷視頻,周憚叫她別掛。
隨即那邊鏡頭一黑,像是被什麽蒙住了。
“寶貝兒。”
男人磁性的聲音順著耳機絲絲縷縷滾進她耳朵裏,震得人心癢癢。
周憚就悶哼了聲,喊她:“叫幾句來聽聽。”
瞬間意識到這人現在在幹什麽的顧雲合一抖。
“周憚!”她想也不想就嗔罵,雙頰滾燙:“你怎麽,怎麽……”
怎麽時時刻刻都能想著幹這種流氓事情!
她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聲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是一陣略顯慌亂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近,幾乎就響起在她臥室門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