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那天晚上誰也沒再聯係過誰。
第二天一大早方一可倒是打來了個電話。
最開始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顧雲合還以為是周憚打過來的, 看見顯示的來點人後,她心情微低落了點,還是接了電話。
“啊啊顧雲合!”
方一可在那頭尖叫。
顧雲合被她吵得耳膜疼。
她挪開手機,一邊刷牙一邊按了免提問:“怎麽了?”
方一可前幾天回學校麵試過了。
十個人裏選兩位, 寧圳大學最後公布出來的入選名單裏麵有她。
學院的助教。
雖然最開始的薪資待遇和福利都不怎麽高, 甚至工作任務還要繁忙些, 但在方一可看來,怎麽說也比待在外貿公司裏強多了。
顧雲合漱完口:“那恭喜啊, 恭喜方一可女士重新回歸大學,擁抱青春男大。”
她也就隨口一說。
沒想到方一可還真在那邊支支吾吾起來:“青春男大嘛……”
這麽多年好友, 顧雲合要真聽不出來這人話裏有話可就有鬼了。
她挑眉, 威逼利誘。
方一可還是老實交代:“就上次那小學弟不是請咱倆吃飯,你沒去我去了嗎……”
那天她陪方一可麵試完,兩人在門口偶遇了季一汶,被邀請一起去吃飯。
結果她跟著周憚走了,方一可這自來熟的還真就跟著才認識不到十分鍾的小學弟去吃了飯。
兩人飯後加了個聯係方式。
再加上方一可對這次回學校工作勢在必行,和季一汶打聽了不少學校裏的事, 這樣一來二去, 兩人還真就慢慢聊上了。
現在就是曖昧期,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情況。
“成啊。”
顧雲合把兩人的對話切出去, 在網上搜了下周氏集團總部的地址,笑著說, “你這下不就事業愛情雙豐收了?”
“也不行吧……我在學校裏工作哎,季一汶還是個學生,惱火。”
方一可惆悵。
但很快她又把這事拋在一邊:“今天有事沒?沒事請你吃個飯, 就當作上次麵試你陪我去的酬謝?”
“我去趟周氏集團。”顧雲合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
“去周氏集團幹嘛, 你找周憚啊?”方一可不理解, “你要找人直接打電話不就好了?”
她反應過來,“……吵架了?”
顧雲合換鞋出了門,摁完電梯後她很輕地眨了下眼,聲音輕飄飄的:“因為我吧。”
方一可那邊似乎進來了個電話,她手忙腳亂的:“那晚上咱們細聊,我來你家找你?”
顧雲合嗯了聲。
掛了電話後她進了電梯,下樓攔了輛車去周氏集團總部。
周氏集團是寧圳市本地集團,起先在寧圳靠著房地產起家,後來產業不斷擴大轉型,逐漸開拓外麵市場。又加上在周憚上任後抓住幾個政策機遇,一舉成為國內龍頭企業。
這幾年周氏集團一直在向外發展,但總部仍設在寧圳屹立不倒,總部寫字樓一度被評為是寧圳市地標性建築。
集團大門口人來人往,顧雲合過了旋轉門走進去。
她站在大廳裏四處望了下。
很快就有人上前來問:“女士,您是來找人的嗎?”
顧雲合點了下頭。
詢問的人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她去前台:“您這邊請。”
顧雲合走的時候再抬手看了眼手機。
上麵沒有任何來電顯示或者消息提醒。
來的路上她給周憚打了個電話。
男人沒接。
說起來也好笑,回來這麽久了,她竟然連周憚在哪都不知道。
最開始隻能去射擊俱樂部碰碰運氣,後來兩人關係緩和了點後,都是周憚來主動找的她。
“您是有商務合作還是咱們員工家屬,我這邊好幫您聯係,女士。”前台人員問。
顧雲合張口:“……我找周憚。”
話一出口,她都有點微愣住。
來人家集團總部,張口指名道姓就要找人家老板,要不是前台態度好點,都能直接讓保安趕人了。
前台人員拿著筆的手一頓,還是維持著微笑,聲音公事公辦:“是這樣的女士,我們周總……”
“顧小姐?”
那邊電梯口傳來道聲音。
顧雲合扭過頭看去。
一位三十上下,穿著正式全身上下一絲不苟,渾然一副精英模樣的男人朝這邊走來。
前台人員喊了聲:“徐助。”
被成為徐助的男人點了點頭。
他走到前台來,朝裏邊工作人員揮手:“這位女士我負責招待就好了,你們繼續你們的。”
顧雲合被他帶到一邊。
男人朝她微彎腰:“顧小姐,我是周總的助理,我姓徐,您直接叫我徐助就好了。”
周憚的助理。
“你認得我?”顧雲合問。
徐助理淺笑:“周總特意交代過,我們幾位助理都認得您。”
後麵那句周總辦公室也一直放著您的照片他沒有說。
顧雲合微怔。
“周總今天不在。”徐助解釋,“封閉會議手機需要關機,等結束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得到了答案,顧雲合點了下頭。
她聲音挺輕:“也不用那麽急。”
“需要安排車送您回去嗎?”
“不用。”
顧雲合往外走。
走出集團大樓,看見十字路口掛著的巨大廣告銀幕上顯示著的日期時,她才意識到,已經回寧圳二十天了。
離回意大利的時間也不遠了。
這時又有電話撥了進來。
號碼是110。
顧雲合接通了。
“請問是顧雲合嗎?”那頭警察問。
“我是。”她應聲。
“您的母親與弟弟現在在寧圳市東邶區派出所,麻煩你來接一下他們。”
-
東邶區派出所。
寧圳的老汽車站就在東邶區。
“您母親與弟弟是在出汽車站的時候被人偷了包,身份證件類的也都在包裏。”
警察對著顧雲合說:“我們已經調取了周邊監控,但汽車站人口流量大流動快,不能保證把包找回來的時間。”
“沒事的沒事的。”顧母在一旁掛著笑臉,“警察同誌您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警察回道,“若是沒事的話可以帶著你母親和弟弟離開了,記得安撫一下家屬情緒。”
顧雲合輕扯了下唇。
她最終沒有將謝謝說出口。
出了派出所,顧母和顧雲昌跟在她後麵。
“為什麽到寧圳來。”顧雲合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弟弟。
五年時間不見,顧母背佝僂了許多,可能是早年間做搬重物工作的緣故。皮膚也蠟黃了不少,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老了下去。
顧雲昌比她走時竄高了許多,不過以往臉上常掛著的拽天拽地的表情已經沒了,盡剩下與顧母如出一轍的市儈與斤斤計較。
顧母換表情的速度堪比川劇變臉。
她眉心一皺,盯著顧雲合:“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聽王大媽說那天去墳地的時候瞧著你去看你爸了,我和你弟弟都還不知道你從國外回來了!”
顧雲合挺冷靜的。
她說:“我為什麽要讓你們知道我從國外回來了?”
顧母反駁她:“你寧願去看你那個死幾百年的爸也不願意來看看我和你弟弟是吧?!”
顧雲昌在旁邊附和:“姐,你回來都不說一聲。”
說一聲幹什麽?
好讓他們繼續跟上來,附在她身上當吸血蟲是嗎?
顧雲合抬手攔車:“你們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她還當真就要走了。
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心軟的女孩了。
顧母見狀,直接往地上一坐,雙腿一攤,完全是市井婦人撒潑的模樣:“哎呀我命怎麽這麽苦哦,女兒幾年前一聲不吭去了國外,現在又一聲不吭回來,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進城來看她結果身份證全被偷走了,現在女兒是一點不管我哦……”
出租車在麵前停下,司機探出個腦袋,看著顧雲合:“姑娘你怎麽也不管管你媽?”
顧雲合全程麵無表情。
這裏離派出所不遠,很快就有警察聽到聲音出來。
見到這是剛剛丟掉身份證的母親弟弟和顧雲合,警察皺眉:“在派出所門口鬧什麽鬧?”
他招呼顧雲合:“快把你媽和你弟弟帶走。”
顧雲昌順杆子就上,扶起顧母,對著顧雲合軟聲:“姐,你就讓我和媽去看看你吧,咱們都這麽多年沒見了。”
顧母哀聲,依著兒子,兩母子就這樣一唱一和。
最終兩人還是跟著顧雲合上了車,一路回到了出租屋。
顧雲合一直在副駕駛上用手機搜著什麽東西。
顧母和顧雲昌跟著她回了出租屋。
剛一進屋,顧母又開始出聲:“五年前走得一聲不吭,還把那個女人承諾給我們的錢退了回去,顧雲合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顧雲合冷冷瞥她一眼。
她進臥室,拿了一遝紙出來,扔給了顧母。
顧母抬手接住。
她歲數大了,看不清楚,便讓一旁的顧雲昌幫著看。
顧雲昌看著標題念出了聲:“斷絕關係協議書……”
母子倆皆是一怔。
“簽字吧。”顧雲合靠在沙發上。
她冷靜說,“五年前我幫你兒子還了債,這五年也沒有間斷過給你們打錢,我不再欠你們母子倆什麽了。”
顧母哪成想今天今天上寧圳來是收到這個的。
她下意識出聲:“你,你不記得你爸曾經交代過你……”
“我記得。”顧雲合打斷她。
她一字一句。
“但那已經不是你束縛我的理由了。”
母子倆都沒想到五年後,曾經那個隻要搬出這句話就能被鎮住的顧雲合已經完全變了樣。
顧母看著桌上那張協議書,嚇得腿腳發軟坐在凳子上。
她嘴唇抖了抖。
“身份證丟失可以去汽車站或者派出所補辦臨時的,門口櫃子上的零錢夠你們兩個再買張回貢縣的車票。”顧雲合全程冷靜從容。
顧母下意識朝著門口的櫃子看去。
她看見個東西。
不屬於顧雲合的,男人的東西。
那瞬間顧母想起點什麽,她厲聲:“你是不是回來找周家兒子的?你還在和那個女人的兒子在一起是嗎!?”
顧雲合垂在身側的手一顫,沒回答她。
顧雲昌跟著幫腔:“顧雲合!那可是殺咱爸凶手的兒子,你居然還和他在一起?”
“口口聲聲說著多愛爸,結果你居然還能和殺人凶手的兒子繼續待在一起,顧雲合,你還是人嗎!”
顧雲合咬了咬牙。
顧母見狀,直接上手來推搡她,尖叫:“我生了個什麽造孽玩意!在外麵賺著錢不回來孝敬我就算了,居然還和殺她爸凶手的兒子在一起!”
顧雲合沒防備,手臂被顧母指甲劃出兩道血痕。
她腦袋又要開始痛。
被破碎的記憶攻擊。
她推開顧母,冷聲:“滾出我的家。”
“再有幾天,我會回意大利,再也不回來。”
顧雲合冷白的臉上表情全無,一字一句,“這協議書,無論你簽不簽,都隻會有一種結果。”
也就是她話音剛落的瞬間。
門外突然傳來點聲響。
顧雲合一頓。
但她的注意隨即被崩潰的顧母帶走。
……
等方一可來的時候,顧母和顧雲昌已經走了。
帶著那張斷絕關係的協議書一起。
了解完事情經過後,方一可長舒一口氣:“這都多少年了,你終於和你媽你弟弟斷關係了。”
顧雲合沒吭聲。
顧母和顧雲昌不會再來了。
感覺到顧雲合情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後,方一可才放心聊起了天。
她說:“剛剛進你小區的時候,我靠,一黑色大G從我旁邊唰一下駛過,簡直帥死了!”
想起那黑色大G帥氣的模樣,方一可托腮:“你說,我得多久才買得起那車啊?”
顧雲合在聽到她說黑色大G後一愣。
剛剛和顧母對話完後,門口那一聲近乎微無的聲音又響起在她腦海裏。
她突然出聲問:“那輛車,牌照是多少,你還記得嗎?”
見那黑色大G炫酷,方一可也就跟著多瞧了幾眼。
瞬時記憶,自然是把車牌號記了下來。
方一可報了串數字。
顧雲合麵色忽然一白。
-
暮色四合的城市。
顧雲合坐在陽台上,一直看著對麵16棟某處的陽台。
那陽台沒有亮起過。
她垂下眸,再次在手機上撥出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鈴聲響起不到一秒。
直接被對方掛斷了。
掛斷後手機上顯示著通話記錄,這已經是她打出去的第十次。
封閉會議早已經結束了。
徐助也告訴了周憚她在找他。
周憚沒有再來。
準確來說,周憚來過。
但他走了。
在聽見她對顧母說的那一句話後。
夜色一點一點降臨,手機微弱的光打在顧雲合蒼白的臉上。
她指尖懸停在周憚的號碼上,最終沒有再打出去。
把手機重新放回沙發上後,她鼻子有點酸。
但也就是她放棄再打過去後不到半分鍾。
她手機響了起來。
顧雲合沒有猶豫地接了電話。
手機兩端的人都沉默著。
顧雲合能聽到對麵男人平靜的呼吸聲。
這呼吸聲越是平穩,她越是感到不安。
“顧雲合。”
終於,周憚先開了口。
她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
男人咬牙:“還要回意大利是吧?”
一切平靜的假象都被撕破。
那個兩人都不喜歡提起的話題終究還是血淋淋地擺在了兩個人的麵前。
那道跨不去的坎。
隔著人命。
隔著山海。
顧雲合想解釋,但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出聲。
“什麽都不放下就回來找人,幾天之後就又打算像五年前那樣遠走高飛是吧?”
她從來沒聽過周憚的這種語氣。
咬牙切齒的,生氣的。
最後滴的一聲。
男人把電話掛了。
顧雲合抖著手還想再打回去。
手機裏響起冰冷的機械女聲。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