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有種隱秘而撕裂的興奮感◎
國慶節倒數第二天,顧雲合在甜品店裏接到家裏的電話。
最開始手機上顯示的是陌生號碼,她準備掛斷時看見了號碼地址顯示的是貢縣,所以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中年女人的聲音:“喂?是雲合嗎?”
顧雲合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對門的鄰居王大媽,和顧母以前是一個車間的同事,隻不過年紀大退休了。
她心生了點不好的預感:“是我,王大媽,有什麽事嗎?”
“哎喲,幸虧我還存著有你的號碼。”王大媽在那邊舒了一口氣,“你媽前些日子像是把腳給扭到了,昨天樓下碰到我看她腳腫得像個蘿卜咧!我說送點藥給她,也不知道她去看醫生沒有,哎你媽這脾氣我也不好多問……”
後麵的話王大媽沒有繼續說下去,顧雲合卻明白她的意思。
“謝謝王大媽,我等會問問她。”顧雲合垂眸,看著櫃台紙上被她用筆無意識畫出來的扭曲形狀,“四方街水果店那裏趙老板進了新的芒果,我等會讓趙老板給您送一件來消消暑氣。”
“好嘞好嘞,那我就不打擾你學習了哈。”王大媽掛了電話。
顧雲合先是給趙老板發了消息讓送一件芒果過去,然後才在通訊錄裏翻出“媽”的電話號碼。
她指尖在撥出符號上懸停了很久,然後才堪堪點下。
電話裏忙音響了很久,才被顧母接起。
顧雲合開口:“媽。”她語氣有點硬,“你腳怎麽扭的?為什麽不去看醫生?”
顧母在那邊愣了幾秒,約莫著是猜出了昨天樓下碰到王大媽後被告狀的情況:“下樓時踩空了扭到了,現在沒什麽大事……”
顧雲合打斷她,直截了當:“是不是顧雲昌又惹事了?”
這下顧母沉默了很久,聲音又變得略有些尖銳起來:“就是雲昌在學校裏和他同學動了手,我去給人道歉時被對麵那個死命女人推了幾下,腳撞在欄杆上了,死不了的。”
顧雲合捏手機的手指尖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胖阿姨和鍾喬都在店內忙活著,因為她手機裏過於尖銳的聲音泄漏出來,而轉過頭來看了她幾眼。
顧雲合舉著手機走到店外,她重複問:“那為什麽不去看醫生,你省著這些錢幹什麽?”
“我省錢不都是為了給我兒子攢老婆本嗎?將來我不指望我兒子我還指望誰,指望你這個以後嫁給別家人的女娃娃?”
外邊青天白日,不知道究竟是陽光,還是顧母說的話,刺得顧雲合眼眶生疼。
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手機拿開,深深吐了一口氣,再開口後聲音依然是冷靜的:“我等下給你轉錢過來你去看醫生,如果你沒去的話我直接打電話給顧雲昌學校追責問清楚,然後讓醫院用救護車來接你。”
小縣城裏一點事情就能鬧得滿城皆知,裏邊的人最怕的也就是家長裏短的糗事被拿出來各自議論。
若是真讓顧雲合這麽做了,那顧母的好大兒考進重點高中不久就和別人打架的事情幾乎是一會兒就能傳遍街坊鄰居。
顧母像是真的被她唬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依舊尖銳,隻不過少了幾分底氣:“你哪來的錢給我?”
顧雲合沒回答顧母的問題,她聲音帶著刺:“你管好你寶貝兒子就行了。”
然後不等顧母反應,她猝然掛掉了電話。
她一個人舉著手機站在街上,因為情緒過於激烈而導致耳鳴嗡嗡作響,心跳如擂鼓。
過了很久,才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回到店內,顧雲合向胖阿姨提前預支了下個月的薪水,請了半天的假。
胖阿姨問她生活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她也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然後脫下工作服,去了就近的銀行轉錢。
回學校的時候已經近黃昏。
國慶長假結束,學生們陸續返校,校內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操場橡膠跑道上熱氣未褪,還散發著淡淡的塑料橡膠味,遠處教學樓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覆蓋住半邊操場。
顧雲合逆著操場走,臉被夏日殘陽曬的有點紅。
時不時有跑步健身的人與她擦肩而過。
室友陳安知道她這個時間段該下班回來,在群裏問她能不能幫忙給帶包衛生巾。
操場旁邊就有家小超市,顧雲合走了進去。
女性用品的貨架在裏邊,她走到裏麵挑了包陳安常用的牌子。
“十四點五,這邊掃碼付款。”收銀員指了指收款碼的位置。
順著收銀員指著的方向,她看見了收銀台櫃子裏擺放的香煙。
顧雲合突然目光一滯。
她看過很多人在悲痛之時用煙酒來麻痹自己,雖醜態百出,但效果都出奇意外得不錯。
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她開口,興是從來沒嚐試過在超市裏購買過這種東西,尾音帶著點顫抖:“再拿一包……香煙。”
話說出口的瞬間,她竟然有種隱秘而撕裂的興奮感。
收銀員抬起頭來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有些訝異地問:“同學,你成年了嗎?”
顧雲合從包裏掏出學生證。
收銀員拿著學生證瞧了瞧,又抬頭看了看她,如此循環了幾遍,才終於把學生證還給了她,嘴裏喃喃:“看這臉我還以為是未成年。”她拉開擺放香煙的櫃門,“拿哪包?”
紅的、黃的、白的,英文的中文的。
還有印著各種圖案的。
她垂眸,低聲開了口:“……白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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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輾轉反側,顧雲合久違地夢見了些以前的事情。
有父親尚且在世時偷偷往她書包裏塞小熊餅幹的畫麵,有顧母把唯一的雞腿夾到顧雲昌碗裏的畫麵,也有顧父因為顧母過於嬌慣小兒子而兩人爭吵的畫麵。
一會兒又跳到顧父因為取景進山拍攝照片,山體滑坡突發泥石流意外死亡的那天。
救護車的鳴笛拉得震天響,擔架車的車輪滾滾滑行於瓷磚地板,警車閃爍的紅藍光線一一掃過白大褂醫生的臉、街坊鄰居的臉、嚎啕痛哭的顧母的臉……最後定格在顧父咽氣前的最後一刻,拉著她的手,說照顧好你媽和弟弟。
顧父說完話後,顧雲合猝然睜眼,從夢裏醒了過來。
手機顯示著北京時間六點,天剛破曉。
初曉的光透過玻璃門照射進靜謐的寢室,室內所有物件仿佛都籠罩在薄紗之中,還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枕頭還帶著點濕意。
顧雲合躺在**睜著眼看了一會兒天花板,才撐著坐起來,走樓梯下了床。
寧圳大學宿舍是標準的四人上床下桌,她下樓梯的時候正好瞥見被自己放置在桌麵最裏邊的那包萬寶路,完完整整的,連外邊的塑料包裝都沒拆開。
她到底是沒有那個勇氣抽。
甚至在昨天晚上回到寢室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連打火機都忘了買。
顧雲合輕手輕腳地拉開了衣櫃門,把那包煙塞進了衣櫃最深處,然後推開玻璃門到了陽台上。
早晨的暑氣尚沒有那麽灼熱,輕風打在身上時甚至還能有絲絲的涼意。
她抱著臂膀靠在陽台上吹了會兒風,混沌的思緒才一點點清醒過來。
她們這棟是最靠外邊的女生宿舍樓,陽台對外,住得高一點還能直接望到操場。
顧雲合她們住的四樓,不算高也不算矮,能看清地麵上來往宿舍大門的人。
外邊寢室大門六點開放,能看到已經陸續有人進出了。
顧雲合隨意往下掃了一眼,就見得一輛小跑車從路的那頭駛來,然後緩緩停在了她們宿舍大門前。
她無意關心,垂眸收回了目光。
洗手間在陽台上,顧雲合走進去洗漱完,抬手隨意擦了一下剛洗臉時不小心打濕還在滴水的鬢發,對著陽台上貼著的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可能是晚睡多夢的緣故,她眼瞼下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在一張白淨的臉上尤為突顯。
頭頂上掛著的幾件衣服正隨風飄著,是前些天洗的,已經幹了。
現在回房間裏也沒事做,動靜太大還會吵醒睡覺的室友,顧雲合抿了抿唇,拿起放在一邊的晾衣杆,把掛在上邊的衣服戳了下來。
上邊掛著的除了她的短袖褲子外,還有幾件風格詭異,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小洞的T恤。
那是方一可國慶前在網上跟風買的衣服,美名其曰什麽千禧風,結果人買來放洗衣機裏洗過後,就晾在這裏沒管過了。
顧雲合衣服收到最後一件,手上一個沒拿穩,晾衣杆輕微晃動了下,她夾褲子的衣架卡進了方一可T恤的破洞裏。
她試著用晾衣杆去戳了幾下,結果纏得更亂了。
“……”
好在陽台層高不高,這衣服還能被夠到。
顧雲合踮著腳,伸出手試圖去把纏著的褲架和T恤分開。
夏日灼熱,她晚上睡覺就穿了件寬鬆的純白色睡裙,裙擺長度及膝剛剛好,麵料也是很舒適的。
此刻裙擺隨著她踮腳伸手的動作慢慢往上挪,露出一大截白嫩的大腿。
有輕風吹,綿軟舒適的麵料迎著風軟軟綿綿地貼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圓潤曼妙的身體曲線,引人遐想。
顧雲合費力夠了半天,才把自己的褲架解放出來。
她剛鬆了口氣,餘光忽然瞥見外邊大門樓下立著道身影。
還像是站了挺久。
小跑車車型流暢,剛剛還關著的敞篷頂已經打開了。
男人背靠著車門,一隻手夾煙,另一隻手懶洋洋地搭在落下玻璃車窗的車門上。
無論什麽樣的姿勢動作落在他身上都能透著股漫不經心的味道。
周憚像是沒看見她,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們宿舍大門口。
早上六點。
開著跑車停在女生宿舍門口,也不知道是來接人的還是剛送人回宿舍的。
顧雲合心底默默腹誹了下,挪開目光,抱著自己剛收下來的衣服,推開玻璃門回寢室裏邊了。
作者有話說:
問題來啦!憚哥到底有沒有看見咱們雲合晾衣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