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蘇始終緩不過來這種跟夏陽同居戀愛的生活,但他也問不出口“你為什麽會喜歡我”這種問題。

兩年的記憶對他而言太飄浮,受寵若驚之後好像也做不到安心享受,始終會覺得自己在占夏陽便宜。

他要求分房睡,隻是醒來夏陽一定會鑽在同一個被窩裏。

每次夏陽說,要幫助戚雲蘇的熟悉記憶,然後一個勁兒鬧他。表麵什麽都順著戚雲蘇,可是強製做點什麽事也絲毫不客氣。

記憶是明朗的,生活是朝氣的。

夏陽喜歡橙子,房間總是甜橙味道滿溢;夏陽喜歡打遊戲,他的遊戲背景音戚雲蘇早已聽到熟記;夏陽二十八歲了,還在消防一線,身材鍛煉得很好,皮膚比以前黑了一些,以前追的動漫現在還在追;夏陽不管值班回來還是要去上班,總是撒嬌,魁梧大高個說起“好累,親我一下”或者“抱一下,再走”一點都不扭捏……

很多時候戚雲蘇更想相信,這是在夢裏或者在天堂。

他去過兩年前墜樓的那棟建築,查了很多新聞都沒有關於這棟大廈發生過事故的信息。也見過他弟戚和辛,交流起來一切如常。

看到戚和辛的時候,戚雲蘇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三十六歲,已經是發福的年紀了。戚和辛肚子圓了一圈,頭發稀疏了不少,皺紋明顯。

兩個人走在一起,絕不會被認為是雙胞胎。

從小就是這樣的,他們五官有神似的地方,不過但凡有人知道他們是雙胞胎都會接上一句,“真的嗎?那看來哥哥在媽媽肚子裏把營養都搶走了啊。”

一瘦一胖,一個大眼明亮一個天生斜視,一靜一動,雖然外形上戚和辛被嫌棄得多,但戚和辛性格好,走到哪都是最討人喜歡的那一個。

就像現在,戚和辛從家小區出來,路過保安亭都會有人探出頭來跟他聊幾句。

戚雲蘇等了一會兒,戚和辛才過來,上車後笑容比跟保安聊天還客套。

“最近怎麽樣?”戚和辛說。

“年末比較忙,你呢?”戚雲蘇回。

“都忙,你找我有事?”

“沒什麽事,剛好路過這邊。”

“嗯。”戚和辛張望車廂,“車不錯,那個小年輕呢,還談著?”

戚雲蘇點頭,問道:“你還是一個人生活?

“多自在。”戚和辛摸摸音響,碰碰裝飾,邊說,“我一個粗人,有酒有肉有錢就行,別的不在乎。”

戚雲蘇還是點頭,然後說:“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

“我還行。”戚和辛笑了笑,“跟你說,這段時間經常夢我們到被罰站,咱媽罵我不成器,罵你不入流,哎呦太慘了,醒了我都在哆嗦。”

戚雲蘇笑得淡,思緒都在回憶。

似乎是前一年的清明去掃墓,帶夏陽跟戚和辛見過麵,當時戚和辛也沒有對哥哥有一個同性戀人表達出多少驚訝或者好奇,就像偶然碰到好久不見的前鄰居,得體禮貌地聊一聊近況。

跟現在一樣,不尷不尬聊一聊最近在忙什麽、年後要忙什麽的話題。

也不是關係不好,他們不吵架不打架從小這麽過來,不然也沒必要堅持維係兄弟親情。

戚和辛是做建築承包,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包工頭。人看上去是挺油頭滑麵的,一直獨身,沒有成家,住在老城區十幾年沒搬過地方,並不缺錢,所以並不會跟戚雲蘇有金錢往來。

所以,他們之間是真的很像前鄰居。

戚和辛上車聊了幾句就以還要忙結束見麵,然後帶上“過年一定排出時間給我,咱兄弟倆吃頓飯”的約定。

離開戚和辛家樓下,戚雲蘇開著車漫無目的轉了很久。

從老城區的林蔭道路穿進繁鬧的市區中心,從傍晚到深夜,似乎看盡了城市麵貌,記憶隨著街景和車流一幕幕晃過。

淩晨兩點,旁邊駛過一輛消防車,戚雲蘇就跟在後麵開到了消防支隊的停車場外。

好像是無意識地跟到這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該想什麽。

好像是接受自己活著要比接受自己死了還要難。

最早在下狠心決定結束生命的時候,隻是想著差不多可以了。

三十年人生盡了該盡的職責,為人子的孝,為人兄長該立的榜樣,他都照著做。生在單親,自小穩重,成績拔尖,工作出色,最後盡心盡財力在他媽媽病重時到處奔波。

碩士畢業,三年芯片工程師,兩年培訓導師,三十歲穩步走到管理層,當時的他覺得活夠了。

自殺沒成功躺病**很久了才接受暫時死不了這件事。

後來每天聽“活著真好”的感慨,聽到最後接受了自己根本不想死的事實,並且開始發現活著真好。

突然死了,又突然發現自己重生,好像也沒辦法輕易為自己感到得慶幸。

還在恍惚,看見夏陽從消防車下來,他一身消防服,招著手,一邊脫頭盔一邊跑過來。

“我就說是你的車。”夏陽倚在車窗外,“怎麽回事?想我想到睡不著了?”

前麵消防車陸陸續續下來人,也不走,就在那兒起哄吹口哨。

夏陽揮手趕他們,俯身鑽進車廂內親了一下戚雲蘇的額頭,問他:“要不要進去喝杯茶?”

戚雲蘇抬頭看著夏陽,半響,伸手搭在夏陽的後頸上,抬身吻上夏陽。

主動舔纏,綿綿親吻,碰在夏陽舊疤上的手漸漸抓緊。

“活著真好。”

分開唇端,還貼著喘息的時候戚雲蘇說。

手在那片疤痕上摩挲,又問:“你為什麽會受傷?”

不是遇到危險就能穿越嗎?

“不知道,可能是那次大火燒得太猛,來不及跑。”夏陽很不在意的語氣,湊過去繼續親。

鑽著車窗,一身厚重的消防服,他也不嫌累,吻得忘我。

那邊站著三個隊友憤憤地打趣:

“大半夜的要不要這麽猛!”

“值班呢要不要敬業一點!”

“你洗過手了嗎!

最後一句讓夏陽笑了場,他才放開人。

戚雲蘇紅了臉,低頭找濕紙巾擦手。

夏陽手扶在窗沿上,說:“我除了嘴巴哪都沒有碰到你。”

“我走了,隻是剛好路過。”戚雲蘇沒抬眼,口氣冷冷淡淡的,著實不像才主動親過人的樣子。

“你撩完人就想跑?”夏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們剛剛去抓豬了,一隻不知道從哪逃出來的待宰的豬,蹄子卡在下水道,嗷了整宿,結果它那蹄子繞個邊就能伸出來了你說它是不是蠢。”

夏陽說得來勁,說完一邊學殺豬聲。

戚雲蘇笑了起來,但很快就收斂下來:“去忙吧,他們在等你。”

“他們看熱鬧呢。”夏陽說,“你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順便我給你拿包吃的,老王休假回來帶了他們老家的餡餅可好吃了。”

戚雲蘇開車門的時候,臉上抿著笑。

他今天沒穿西裝,高領毛衣和長風衣依舊是精英形象的,夏陽的那些隊友遠遠就見人招呼:“戚老板晚上好。”

聲音很齊,玩笑起哄著。

“戚老板,”夏陽一手抱自己的頭盔,胳膊碰了碰戚雲蘇,“你是加班嗎?還是想我了特地出來的?”

“加班。”戚雲蘇說。

“一看就是想我了,還不承認。 ”夏陽說著,壓著聲音跟隊友喊:“你們幾個動靜小點。”

他喊完,轉頭又對戚雲蘇說:“那隻豬還關在車裏,我們天一亮還要替豬發尋人啟示,你說逗不逗。”

“如果是從運送車跑下來的,會不會不好找?”戚雲蘇很自然地回起了話。

“那就申請吃烤乳豬!”夏陽開著玩笑。

走近了,隊友應聲說:“你好胃口啊,我都豬叫聲過敏了,我肯定三天不想吃豬肉。”

夏陽接:“你最好是不吃,開飯別跑第一個。”

夏陽的這幾個隊友戚雲蘇都認識,最早是以前住院在同一間病房裏,見過他們去探望夏陽。

後來……在這兩年的記憶裏,參加過幾次他們的聚會。

他們和戚雲蘇打了招呼就各自去忙。

夏陽想讓戚雲蘇去休息室,戚雲蘇拒絕了,知道是不符合規矩的事。

最後拿了包餡餅回車上,看著那包餡餅,或者,想一想戀人的餘韻,會不自禁地笑。

重生,還是和夏陽戀愛,都讓戚雲蘇接受得非常不安,可生活和記憶同時也讓他著迷,是連想一想嘴角都放不下。

一個人待在這麽一個小空間裏,嘴裏喃喃:活著真好。過了很久,車也沒發動。

車窗卻被敲響了。

車窗下了一半,夏陽鑽進來,帶著一身沐浴後的皂香味,伸手過去按著戚雲蘇的臉頰就是一頓親。

“你怎麽還在這裏?”夏陽親完,才說,“天都要亮了,你不休息嗎?”

怕醒來,戚雲蘇心裏想。笑了笑說:“想你了。”

夏陽怔了一下:“你不舒服嗎?”

目光明顯的瞬間雀躍,頓了頓,粗糙道:“操!我居然還要值班!”

戚雲蘇說:“我沒事,就回去了。”

“不行不行,你精神還好嗎?能開車嗎?”夏陽開始覺得不對,問了好幾遍戚雲蘇是不是想起什麽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戚雲蘇臉上神色是這一段時間裏最放鬆的,他否認夏陽的擔心,也拒絕夏陽讓他去休息室的提議。

僵持不下,最後戚雲蘇搜了一下地址,決定把車停到旁邊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等夏陽值完班一起回去。

他在車上待到天亮,不覺得無聊不困也不想離開。夏陽是早晨八點結束值班的,過來的時候帶了牛奶。

袋裝的熱牛奶

不過熱騰騰帶過來的牛奶等到他們要喝的時候,涼透了。

先辦了事。

夏陽一過來就先開車門讓戚雲蘇換位置,他來開車,結果戚雲蘇一下車他又擋著人,開後座的門在那兒眨巴眼。

也不說話,就是眨眼。

戚雲蘇明白了,閉了閉眼,歎聲悶氣,然後躺進後座。

夏陽關上門。

兩袋牛奶丟在車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