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千,吾愛有三。星,月與卿。星為心,月為念,卿為心心念念。

——妖僧檀玖

驕陽似火,蟬鳴聒噪。烈日下的地麵被烘烤得冒出了層層白氣,兩個年輕的身影一前一後,慢騰騰的,行走在這燙腳的土地上。

天氣實在炎熱,太陽光又格外猛烈,背著書簍、提著行李的蒲景年早已喘不過氣,流下大把汗,說:“姐姐,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走在他後麵的正是蒲和衣,此時已換成了男子裝束,她一麵給蒲景年搖著扇子,一麵說:“走過這林子,還有一條河,恐怕要到傍晚才能走出這座山。”

“不是吧?還要走這麽久!”蒲景年腳底一滑,險些將一簍書都掉出來。

蒲和衣連忙騰出手將那書簍擺正,說:“你小心些。”

蒲景年直唉聲歎氣:“早知道我們出門前應該雇一輛馬車的,也不至於到現在跟駱駝似的,駝得要命,還有一大段路沒走完。”

蒲和衣說:“你這次是上京趕考,難道要雇車一路開到京城嗎?就是你想,我們也沒那麽多錢。”

蒲景年苦瓜著臉。他此番為了上京趕考,不得不備好行裝出遠門,然蒲和衣擔心他路上遇到危險,好不容易說服了從外祖母家回來的父母,換上男裝與自己一路同行。

許是蒲和衣生得比較中性,打扮成男子後,竟然也看不出什麽破綻。

隻是……跟來了一個“女鏢師”,除了打打扇,分點口糧,好像也沒其他的了。這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麽妖魔,若不是蒲和衣堅持,蒲景年都想獨身前往京城了。

“姐姐,你會不會什麽縮地法?讓我們少走幾步路,快點下山?”蒲景年問道。

“我要是會縮地法,還用得著在這給你扇扇子嗎?”蒲和衣晃著扇子,目視前方,眼眸驟然含光,“景年,你快看,那裏有一片樹林。”

蒲景年抬頭一看,果然瞧見不遠處有一大片青梅林,果實顆顆飽滿,青翠誘人,他仿佛已經嗅到了那酸甜的味道,立馬興奮地咧開嘴,背也挺直了不少:“那我們快點到那裏坐坐吧。”

蒲和衣點頭說:“好。”

二人快步進了樹林,蒲景年將行李丟在一邊,踮起腳要去摘一個最矮枝頭上的青梅,蒲和衣則坐在一棵樹下小憩,舉起扇子遮擋葉間隙中落下的斑駁的殘光。忽而瞧見蒲景年的靴子旁有一條被泥沙掩住、露出了一小部分的繩索,長長的,覆蓋了些細土,延伸至樹林深處。

蒲和衣臉色一變:“景年,別動!”

“嗯?”蒲景年茫然地回過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將一顆青梅捏在手中。他聽見姐姐厲聲一喝,腳步下意識挪動了一下。

樹枝晃動。

瞬間,一張細密的大網從天而降,將來不及逃走的二人兜頭罩住。

“哈哈哈!”附近的灌木叢沙沙作響,緊跟著躥出幾個動作猥瑣的山賊來,個個手裏掄著根鐵棍鏟子,對著二人垂涎一笑,“居然一下套兩個,這次買賣賺翻了!”

“你們是什麽人?!”蒲景年驚怒交加,抽出小刀要割破大網,卻被一個絡腮胡子的山賊迅疾劈手奪了去。

絡腮胡將刀放在手掌上細細觀察,嘖嘖道:“小夥子刀還挺鋒利的嘛,正好拿回去作殺豬用。”

蒲景年火冒三丈:“快還給我!”

“喲,小子,嗓門挺大,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搶了刀的絡腮胡一個勁的嘚瑟,走路大搖大擺,“你落到我們黑風山的手裏,就是倒了大黴!還敢讓我還你?哈哈哈!馬上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這送上來的買賣,我們怎麽可能白白放過!”

“老大,這人手上有佛珠哎,上麵有好多種顏色,會不會是珠寶?能賣很多錢!” 一個山賊注視著蒲和衣腕上的佛珠,指著說。

“哦?”絡腮胡走近一瞧,果然見一長串星月菩提子,還伴著幾顆不同顏色的鼓珠——紅中帶藍,黃裏透棕,黑白相間——玲瓏剔透,每顆菩提子表麵布滿均勻的黑點,狀如繁星托月。與另外幾顆顏色鼓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絡腮胡眼中流露出一絲貪婪,“這、這麽多寶物,那豈不是……要、要發了?發了!哈哈哈!”他大笑著,伸手要去搶,然而還沒碰到那佛珠,眼前就晃過一道金燦燦的亮光,險些被這刺亮瞎了眼睛,隨即伸出的手感到一陣針紮般的刺痛,他“嘶”的捂著疼痛的手,怒視著蒲和衣:“你剛才做了什麽?”

蒲和衣說:“我沒做什麽。”

“胡說!”絡腮胡暴跳如雷,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大喝道,“你要是沒有做手腳,那我怎麽還沒碰到這佛珠,就突然手疼!”

蒲景年將蒲和衣拉到自己身後,隔著大網對氣得胡子都歪了的絡腮胡惡聲惡氣道:“呸!你個有眼無珠的臭山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還想搶劫?我姐……我兄弟通身就這菩提佛珠最為值錢,這可是羅緣寺普施方丈圓寂前親賜予我兄弟的,乃是佛門聖物,豈是你這等醃臢凡俗之人能輕易觸碰的?不遭天譴才怪!”

絡腮胡氣得哇呀呀大叫:“你個毛頭小子也敢罵老子!老子偏不信邪,這天底下還有我張老三碰不得的東西!”他朝左右手“呸呸”了下,噴了點唾沫,而後搓搓手,就要動手拿,忽然後麵一個山賊喊:“老大,夫人差人請你回山寨吃飯。”

老大身子一頓,轉過身:“到飯點了?”他仰頭一笑:“哈哈哈,也好,吃飽了肚子再說!”他看一眼蒲和衣手腕上的佛珠,心想反正人已在自己手上,插翅難逃,不如及早回去飽餐一頓,而後再慢慢處理這些財物。當下,他大手一揮,下令:“小的們,把人連東西一並帶走,我們回山寨!”

“得嘞!”小嘍囉們將網換作麻繩,給蒲和衣與蒲景年上綁。

蒲景年對著一個山賊啐了一口:“你們這群殺千刀的土匪,謀財害命,上天遲早會派神明來收拾你們的!”

“好你個狗東西!”那被啐了一臉唾沫星子的山賊被激怒,發起火來要打蒲景年,卻被一旁的人攔下,說:“哎,別在這裏動手,鬧出動靜來了反而惹人嫌。等到時分財物時,要什麽沒有。”又瞄了瞄蒲和衣的佛珠,“這佛珠真的碰不得嗎,要不……”他蠢蠢欲動,也想試著觸摸,旁邊一人說:“你幹什麽,我們快走吧!”

“知道了。”那山賊悻悻然收回手。

天上仙宮,瑞氣繚繞,大量白雲匯聚之處,矗立著一座座巍峨宏偉、金碧輝煌的殿宇,氣勢磅礴,靈澤豐厚,金黃色的陽光灑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耀眼的亮光,白玉砌就的欄杆泛發著柔和純淨的光澤,到處都充滿著聖潔的氣息。

一名衣袂飄飄的白衫男子立在雲端上,負手,默默思考著什麽。彼時,一位風度翩翩的粉衣男子踏雲而來,對他嗬嗬笑道:“到源仙君,沒想這次仙帝會將解決三大毒瘤的任務交給你,可見是有多看重你啊!”

“哪裏哪裏。”到源仙君嘴上謙虛,可心裏還是耐不住洋洋自喜,“盛陽仙君管理人間文書,功德非淺,這次仙帝不過是看我可憐,區區一個閑職之仙,到現在都無有建樹,才隨便派了個任務。”

盛陽仙君名杜若,是到源仙君在天庭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天庭裏和到源仙君最合得來的人。

杜若捋著胡須道:“到源仙君仙風道骨,法力高深,不愧是佛心舍利轉世,簡直是我仙輩的楷模!隻是重合,此次下界,除了解決人間三大毒瘤外,還有一件極為要緊的事莫要忘了……”

“知道,”到源仙君遆重合嘴角不自覺上揚,“尋找魔骨舍利的下落麽,我一直都記著的。話說這都三百多年過去了,人間也沒個動靜,仙僚們上窮碧落下黃泉,搜遍了六界,也沒發現它的蹤跡,興許是被五濁毒世的俗氣所沾染,蒙蔽了聖光,不容易找出吧。但隻要它離我有相遇之時,我定會與之有所感應,到時帶上天庭來即可。”

“如此,六界的安危,就全交到重合你的手上了。”杜若拍了拍遆重合的肩膀。

“哈哈,好說,好說,別說一個魔骨舍利,就是它投胎成人,我也有法子將它製服。”遆重合不免自鳴得意。

杜若搖搖頭:“凡事還是小心為妙,那魔骨舍利注定成魔,隻是早晚的事罷了,我們既然知道了這預言,就不得不早做準備。”

“傳說到底是傳說,預言不也說了嗎,到最後,還是要靠佛心舍利。”遆重合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

相傳三千多年前,仙界原有一位法力高強的神君,地位僅在仙帝之下,頗得仙官們崇敬。後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那神君在一次聽西方法會時,突然竊走了兩顆舍利子。這下可驚動了三界生靈,十八羅漢聞訊全都趕來,將那神君團團圍住,並使出法器要拿神君性命。這神君縱然有廣大神通,又怎敵得過眾羅漢之手?在危急關頭,眼看性命不保,他當即拿出其中一枚舍利子,擋住了致命一擊。

舍利子本是佛門聖物,遇上佛門法器,兩者乍一撞,法器受損,而舍利竟然裂出了一道縫痕。神官因在舍利的保護下逃過一劫,趁亂逃離。

仙帝驚聞此事,龍顏大怒,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捉拿神君。不久,有人在東海發現了神君的蹤跡,仙界全軍出動,捉拿神官。那神官臨危不懼,與眾仙僚展開了三天三夜惡戰,最後寡不敵眾,以慘敗告終,身上也被綁上了捆仙鎖,帶上天庭。

仙帝命神君交出舍利子,但神君道自己已將舍利子藏起來了,不透露半分下落。仙帝便禦九天神雷,硬生生劈了神君三天三夜,還廢了神君的修為。可神君寧死也不說出舍利子的下落,仙帝隻好將神君的魂魄攪得七零破碎,腐化仙身,殘魂沉入海底,分散在各個角落,難以重合,算是給了西天一個交代。

可西天白白丟了兩顆舍利子,不肯罷休,仙界賠了好些重禮,羅漢請教佛祖詢問舍利子的下落,佛說了一句晦澀難懂的話,當時也沒幾個人聽得懂。

有聽得懂的仙官解釋了一下:大抵就是這失蹤的兩枚舍利子遺落在凡間,被俗氣所熏染,因此眾仙怎麽也找不到蹤跡。而它們在一百年後將會投胎轉世,其中一枚注定成魔,為禍六界,而另一枚則會與之相對,拯救蒼生,是六界的希望。

眾仙就將注定成魔的那枚稱為魔骨舍利,另一枚則叫佛心舍利。

隻是,怎麽知道它們哪個是六界的希望?哪個又是六界的絕望?

一個仙官說:“這還不簡單,舍利子失竊那天,我和盛陽仙君幾人都在場,親眼看到某某神君拿一枚舍利子擋住了一位羅漢的法器,雖僥幸保住了性命,可那枚舍利子卻因此被撞出一絲裂縫。舍利雖是聖物,可有了瑕疵後,難免會有邪氣入侵。”

眾仙官紛紛點頭,附和道:“是啊,一枚是完好無缺的舍利,另一枚則有瑕疵,若論成魔,前者怎麽也沒後者那般有可能。”

“呔,這個神君,死了也不讓人省心,自己弄了一個爛攤子,還整出什麽成魔舍利讓我們收拾。”

幾乎所有仙官都認定那成魔的會是有瑕疵的舍利子,因此他們也都祈禱著完好的舍利子能最先轉世,幫助他們打敗為禍六界的災星。

一百年後,荒無人煙的大漠上突然升起一道金黃色的光柱,直通雲霄。所有神仙都看得真切,有一枚金燦燦的舍利飛入了天上的萬花宮,而另一枚黑紫色的一看就很詭異的舍利則在世間晃來晃去,漸漸的竟逃脫了仙門眼線,失去蹤跡,沒有了下落。

由舍利轉世的遆重合幾乎是被寵著長大的,仙官們巴不得討好他,以便在將來魔骨舍利危害六界時,遆重合能多照顧自己一下。

就這樣,遆重合頂著佛心舍利轉世的頭銜在天庭裏威風了三百年,其間還被封為到源仙君,卻是一個掛了名的閑職,每日無所事事,遊**在宮中,和人下棋作樂,過得自由自在。

有個仙官嫉妒了:“堂堂仙君,成日裏無所事事,虛度光陰,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