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劃清界限

a市的醫院外是幾顆蒼老的鬆樹,秋天至,樹木黃,一束束針一樣的葉子在晚風中把守崗位。

沈雅馨對著這美景盯了好久好久,直到她幾乎忘了病房裏還有另一人的存在。

歐陽澈歎了口氣,看著她不語的姿態已經保持半晌,可誰也沒開口說話。

“雅馨。”

他承認,這樣的沉默會讓他心慌。

沈雅馨轉過頭來看著他時,神情裏意外地沒有千般百般的責備憤怒抑或是垂憐,淚痕雖在,淚水卻已隨風逝幹。她一聲不響地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在這麽多相處的日子裏,說話的份兒都是沈雅馨杠著,她可以天南地北死纏爛打地自說自的,縱使歐陽澈沒給好臉色,卻絲毫沒有打擊她少得可憐的自信心。可是就在她沉默的時候,歐陽澈才恍覺他們之間,好像隻剩無止盡的陌生與疏離。

“離婚那件事,我還欠你一聲道歉。”

他雙手湊從褲兜裏拿出來,緩緩地說話。沈雅馨對他的好他何嚐不知,歐陽澈亦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不過絕對是一個主見十足的男人。對他而言,沒有愛情,自然造就不了一段婚姻。所以與沈雅馨結婚的初始,他難以接受。

但他或遠遠不知,如果對不起三個字要勾起那傷她至深的回憶,她寧可不要。尤其“離婚”二字,她聽著刺耳,難受。

沈雅馨依在床頭,靜靜地注視著他,說話沒有高低起伏:“我隻問你一件事。”

歐陽澈張張唇,始終說不出話,隻能點頭。

“聖誕的那天,你陪她出去了對嗎?”

所謂的她是誰,二人心知肚明。歐陽澈不曾想過膽小怕事的她有一天也會坦坦****地問,而他所有不堪的背叛此刻頓變得無所遁形。其實這一刻,他突然想說不。

可他沒有。

或許不忍再在她麵前說謊,歐陽澈艱難地點點頭,視線閃躲著她的。

沈雅馨勾唇,無聲的淚往回吞。

“那你在酒吧與人動手打架,最後渾身是傷進醫院……也是因為她?”

沈雅馨發現自己真真是自作孽,盡挑些自己聽著難受的話來問。可她想知道,真的很想,當是最後的致命一擊,還是連環突擊都好,她都不在乎了。

歐陽澈凝著她透徹明亮的雙眼透著一股知道真相的執拗,罪惡感紛至遝來。

幾乎用了一世紀的時間,她才看到他緩緩地,輕輕地……點點頭。

心酸了,碎了,也死了。

“為什麽?”她仰頭看著他,啞著嗓子問。

歐陽澈坦誠道:“是她以前的男友,有點不識相,說了不該說的話。”

“原來是情敵啊。”難怪打得這麽賣力,瞎了也想拚命。

他見沈雅馨臉上異樣的笑容,清湖般的黑眸看似平靜,可眉宇間的淒涼一絲一絲地噴瀉而出。心裏乍不安。

“出去吧。”

“雅馨。”歐陽澈有點無奈,明明當初不當一回事的東西,他不明白此刻心裏的愧疚感何來。是可憐她了嗎?

“謝謝你對我坦誠,不過從今以後我們再沒有瓜葛。”

歐陽澈暗眸裏淡冷的光暈微閃,提醒道:“你是喬思的朋友。”怎麽可能不見麵?

“喬思是喬思,你是你。”

“……”他一瞬無語。

沈雅馨抬起頭來,看著他淚眼閃著堅定的光芒:“我向來軟弱也怕事,也從來不知道恨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滋味。愛一個人已經很累了,恨……或許更累……歐陽澈,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恨你,我選擇原諒,選擇放棄……”

“你要是覺得我沒用,我也不能說什麽。那是真正的沈雅馨。我改變不了,也不想改變。隻是希望……”說到這裏,她幾乎崩潰地哽著音道:“你留給我最後一點尊嚴,離我遠點……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他不說話,她別過頭,破碎的嗓音下了最後一張通牒:“你走吧。”

她坐在**,鬢邊發絲幾縷垂落,溫軟地覆在那張淚眼朦朧的容顏上。這一刻的悲傷倏地變得永久……

歐陽澈張張嘴,才發現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哽著:“對不起,你……好好休息……”

門在關上的當兒,沈雅馨瀕臨崩潰的情緒點一下飆高,再忍不住吼一聲大哭了起來。

手指攥緊枕頭,硬生生地掐住,直到最後嗓音都啞了,破了,她開始無力地趴在床頭有氣無力地發喘。

為什麽呢?

為什麽偏偏是她,付出了那麽多,卻落得一場空……

歐陽澈走到醫院樓下,剛好收到方伊琪的電話。

“澈你還沒回來嗎?”她軟綿綿的聲音在那頭響著。

他閉眸,“還沒。”

“喬思的朋友沒事吧,那個沈,沈什麽的。”

“沈雅馨。”他蹙眉糾正。

“怎麽這麽敏感呐?還好沒事,真是嚇死人了。”

“…………”歐陽澈沒有說話,今夜突然什麽心情都沒了。

方伊琪想了想,“澈,咱吃宵夜去吧。剛剛沒好好吃晚餐,人家現在餓著呢。”

從認識方伊琪以來,她的致命武器便是撒嬌,軟綿綿的一句話,都可以讓男人的心當場融化。歐陽澈並不否認,他對這女人的嬌媚也是無招架之力的。

而沈雅馨呢?

是眼淚吧?隻要看到她的眼淚,總有一種慌亂的錯覺。可是她好像從來不曾把它當武器。

“澈?”

“澈?”

方伊琪叫了好幾聲,他才恍然回到現實,有點驚秫。自己最近的思想明顯地有些偏差。他心煩意亂地扶額,不清楚對沈雅馨的這份罪惡感究竟會延續多久。

“嗯,你說什麽?”

方伊琪不悅了,嘟嘴道:“你怎麽沒認真聽我說話?我說,咱去吃宵夜好不好啊?”

“今天累了。你自己將就著吃吧。我晚點回來。”

“可是……”

“掛了。”

他把手機丟進褲兜裏,從口袋裏燃起一根煙,重重地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