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等待

不要走,不要走……

黑暗之中,一道女聲像是從遙遠的前世飄來一般,虛無而飄渺,似有若無,亦真亦幻,似月下孤簫,空靈清逸,若星光細語,纖柔綿婉,卻散發著無盡的哀傷與不舍。是誰?

慕容九怔愣的回眸,卻什麽也望不見,可是,這聲音好生熟悉,恍如前世今生,傳遞著千年相隔的信息。

然而,等她側耳傾聽,一片靜謐,並沒有任何聲響。

她很詫異,深深的夜,這聲音來自何方?

靜思中,忽然有一股幽香,在空氣中氤氳。聞香看去,院子裏,一簇簇白色的花兒,綻放在綠叢之上。

淡淡的月光下,花兒秀雅清絕,韻致無限。

耶?這是什麽花,她好似從來沒見過呢?

她好奇的伸手觸摸,花枝越發妖嬈嬌美,她開心的笑了,突然想到,剛才那奇妙的聲音,莫非是花開的聲音?

隻是,花開有聲麽?誰聽到過花開的聲音?

“不要走。”哀泣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

慕容九愣住,循聲望去,隻見雪白花叢中,女子一身雪白輕紗長裙,飄渺若仙。

一片白茫茫之中,男子一身妖嬈的朱紅色,噙著笑意靜靜地從遠方走來,風吹起他的銀發,一絲絲在半空中飄揚散開。

“鸞兒。”他漸漸的走近,輕柔地喚道,輕輕的抬手,秀美的手指拈去她發絲上的花瓣,神色漸漸柔和起來,唇角漾開一絲微笑,溫暖而寧靜。慕容九突然眼睛有些發酸,她揉了揉眼,卻越發的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了。

女子抬首,開始有了笑意,她輕輕的將頭靠近了男子的胸膛,“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鸞兒……我……”男子的手卻猛然一顫,眼中漸漸彌漫了無盡的憂傷,最終還是沒有撫上女子的發絲。

“你知道我不能,再留下會……”好聽的嗓音裏卻帶著薄薄的淒涼。

“不,我不管,”女子輕揚起頭,點漆般的眸子裏耀著朦朧的月光,迷離而醉人,“此生,我非你不嫁,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陪你一起,隻求你莫要辜負我,莫要再想著拋下我。”

“地獄嗎?”男子垂下眼,臉上流過一絲悲哀和驚異,怔怔了許久才道:“好!”

許久無言。隻有風吹過花叢的聲音,嘩啦啦一陣一陣,沉靜之中憑添幾分悲涼。

慕容九怔怔的望著這一幕,隻覺得心頭澀澀的,明明花叢月下,可是,她卻越發的心酸起來。

朦朧之中,好像看到燃燒的烈火之中,女子流著血淚的雙眸,那樣不甘而絕望,然而,唇瓣輕啟,嘴角揚起的卻是笑意。

盡管聽不見聲音,可是,她卻依稀能聽見,女子喊著男人的名字,她說,我會在地獄裏等著你,生生世世不休止。為什麽?

“喂。”慕容九隻覺得心口像被人挖了一般的痛起來,這種夢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禁疑惑起來,想要上前去找那個前麵的男女問清楚。

卻不料,腳步剛抬,就覺得身子一沉,猛然間有如墜入漆黑深邃的冰窖,天地旋轉,黑暗壓縮她的視野,她看見寒冷的冰水蔓延上來將她覆蓋,淹沒她的尖叫。

她痛苦不已,以為會這樣被淹死。

突然,一股力量從腰間傳來,盡管不是很大,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了一雙小手摟住了她的腰,並且試圖將她拖上岸。

可是,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樣子,眼睛早已被冰水模糊,她想使點力氣來配合,卻更是渾身無力,反倒越發的沉重往下墜似的。

耳畔,那人的呼吸越發急促,甚至寒冷,隻是,他的氣息怎麽那麽的熟悉,氤氳的龍誕香,那麽的讓人舒心。

漸漸的,她閉上了眼睛,身子騰空而去,她感覺自己正趴在一個人的後背上,那脊背還不算寬闊,卻讓她覺得很安全很舒服,不自覺的,她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肩頭。

將頭枕著他的背,細細傾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呼吸是那樣的冷,心跳更是快的嚇人,而他的步子也走的越發的慢。

好不容易,他將她送到了岸上,卻由於精疲力竭,自己爬了幾次又軟軟的跌進了水底,被水淹沒的臉慘白一片。

慕容九霍然驚住,軒轅燁,這不是軒轅燁麽?

而那躺在岸上的小女孩,不就是六歲時的她麽?

“燁哥哥?”她驚愕的喊出聲,望見同樣很年幼的軒轅燁雙手死死的抓著岸邊的一根枯樹根,整個人被凍的像冰塊一樣,臉、嘴唇都青紫一片,那微眯的眸子似乎隨時會閉上一般,可是,卻總在支持不住的時候,又猛然驚醒,目光柔柔的望向地上的小人兒。

慕容九大聲的喊著她,拚命的跑過去想要幫他一把,然而,對方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呼聲,根本沒有看到她的影子。

“不,我不能死。”他一雙眸子隻死死的盯著地上躺著的小慕容九,一邊嘴唇哆哆嗦嗦的不住的給自己打著氣,全身被泡在水裏的他突然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借助著枯木根的力量爬上了岸。

旋即,那帶著寒意的身體幾乎是爬到了慕容九的身邊。

“小九兒。”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臉,連說出來的話也是冷得嗤嗤冒著寒氣。

她沒有回答,麵色被水浸泡的慘白如霜。他掙紮著坐起身,將她卷入懷中,想用自己本就不暖的體溫來溫暖著她。

淒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散發出迷離的光,雪一直下,如同一群冰玉雕琢的白蝶,那樣漫天飛舞,迷茫了冬夜。

冰天雪地,玉樹瓊枝,也仿佛在點綴雪中偎依的男女。

慕容九錯愕的眨了眨眼,雙手本能的捂住了嘴巴。

他那個時候的他就已經親了她麽?

哦,不,確切的說該是咬才對。

因為,她很清晰的記得,醒來之後,雙唇還有腫,甚至,對著鏡子還能看到有一道小小的被咬破的口子呢。

大概真的被咬痛了,小小的慕容九嚶嚀一聲,竟然迷糊的睜了眼。

望著她,他突然笑了。他笑了?盡管笑容如此慘然,可是,他竟笑了?

慕容九這一下吃驚不小,她一直以為他從不想給她笑臉,卻不料,那個夜裏,他就對她笑了麽?

隻因她乖乖的醒了過來?隨後,他用盡了力氣將她拉了起來,又背到了背上。

慕容九突然眼眶有些濕潤,淚眼模糊中,望著那皚皚雪地裏,不斷跌倒不斷爬起來的小小身影。

每一次,他跌倒,她都是重重的趴在他身上,似乎一次也沒從他身上掉下過。

原來,他的雙手在她腰上從未放開過,就算知道自己要摔到,他也是就那麽硬生生的倒了下去,雙手仍舊從後圈著她,護著她。

冰涼的淚水長長劃落麵頰,慕容九咬住下唇,心仿佛被一柄利刃貫穿,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她看到的和她想的不一樣?

他不是很討厭她嗎?卻又為何如此護著她?那小心翼翼的嗬護,那眼神之中的溫柔和憐惜,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哇。

可是,軒轅燁,你告訴我,這些都不是真的。

不,不是真的。這一切都是夢,夢罷了。

慕容九,快點醒過來,醒過來。

她狠命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痛很痛……

耳邊又響起他低沉而冷魅的聲音,他說,“小九兒,你是我的,永遠隻能是我的,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拉你一起的,所以,別想逃,別想逃……”

“不,不是的。”慕容九搖頭,不想聽他的聲音,眼前卻霍然出現他蜷縮在黑暗角落的身影,那一頭如銀發絲比午夜更加的蒼涼和寂寞。

“軒轅燁。”她驚住,叫他。

他抬起頭,一雙紫色眼眸空茫的望著她,那眸底卻始終無法映出她的影子。

“啊……”他的寒疾又犯了麽?

“燁哥哥……”她的心跟著痛起來,想要上前幫他,卻突然一個激靈,猛然驚醒過來。

“姑娘,你醒了?”一位清秀伶俐的丫頭微笑著走了過來。

慕容九身子坐的筆直,依舊是瞪大了雙眸,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直到此刻,她還無法從夢中回過來。

“姑娘,姑娘,你被夢魘著了嗎?”那丫頭彎下腰,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問。

慕容九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似乎聽到柔柔的聲音響在耳邊,這才緩緩側眸,漸漸清楚的看清了那丫頭的樣子。

“你,你是誰?”她愣愣的問。

猛然,在銅雀樓的一幕如閃電般劃過腦海,她整個人頓時如被雷劈一般,忙朝身下一看,月白的裏衣幹淨而整潔,身體……除了疲乏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異樣,但是……

她迅速環視了下房間,不是那種大紅大紫的散發著香氣的閨房,倒更像是鋪陳簡潔而奢華的寢殿。

整個臥房隻有黑白灰三種顏色搭配,簡潔明了的設計風格充滿了異域風情,低調之中卻透著一絲別樣的奢華。

“姑娘,你別怕,這裏是安全的。”那丫頭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微微笑道。

“嗯?”慕容九疑惑的望向她。

“嗬,我叫柳綠,是主子讓我來伺候姑娘的。”柳綠道。

“主子?”

“是啊,你不認識嗎?嗬,是主子將你救了回來,主子還說,你們是舊相識呢。”柳綠道,一麵伸手扶住慕容九,“姑娘,剛才是做噩夢了嗎?聽你一直喊著什麽,我叫你,你也醒不過來。這下全身都汗濕了,一定很難受吧?不如,柳綠去準備點熱水,姑娘先沐浴一下呢。”

“不。”慕容九卻輕輕的推開了她的手,經過了銅雀樓這件事,她本能的對人多了一份警惕。

“能否讓我先去見一下你家主子?也好謝謝他的救命之恩。”

“哦,此刻恐怕不行,主子現在不在府裏呢。”柳綠有些為難道,“但是主子臨行前交代過了,他說等姑娘醒了,就讓姑娘暫時在府中安心住下。”

“那你們家主子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個可說不準。”柳綠搖頭,“主子的行蹤哪裏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過問的,不過呢,根據以往的情況來看,應該不足半月就會回來的。”

“哦。”慕容九輕輕應了聲,雙眉微鎖,也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柳綠望了她一眼,輕輕笑道,“姑娘,你放心,我家主子不是壞人,我也不是壞人。不然,你看,我像壞人嗎?”

柳綠說著在她眼前晃了一個圈兒,隨後,雙手捧著自己的小臉,對著慕容九咧嘴一笑,那笑容純真且可愛,完全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慕容九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也沒說你們是壞人。”

在確定自己被救之後,她的心裏好受多了,再看看這裏的環境以及柳綠,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畢竟,柳綠那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是很難與壞人二字沾上邊的。

再次細瞧,望著她眼底真誠的笑意,讓她不由得想到了宮裏的冬兒,也不知道自己出宮以後,那丫頭過的怎麽樣,但願軒轅燁以後能夠善待她。

“好了,姑娘,別發呆了,快起來,柳兒去幫你準備熱水,不然呀,身上的汗剛被風幹,再禁不住風吹的,不然會很容易著涼的哦。”柳綠笑說,烏溜溜的大眼睛突然又轉了兩轉,狡黠的道,“若姑娘再病著了,柳綠隻怕會挨罰的呢,主子臨行前可是將您交給我了,說是少一根頭發都要拿柳綠是問呢。”

說罷,竟然彎下腰,仔細的在慕容九睡過的枕頭上查找著什麽。

慕容九怔愣,“你在做什麽?”

話音剛落,就聽柳綠突然哇哇大叫起來,一麵直起身子,手裏撚著兩根長發,“怎麽辦?兩根耶,主子說一根就要罰柳綠,這下掉了兩根,柳綠該如何是好哇?”

額……慕容九當即滿頭黑線,惡寒淋淋哇。

這丫頭……還真是夠誇張的呢。

不過,經她這麽一鬧騰,她的心情頓時好多了呢,剛才的噩夢以及銅雀樓的不堪刹那間像是烏雲被烈日遣散了一般,心裏霍然的舒暢明朗了許多。

然而,柳綠卻好似沒鬧夠一般,竟然將發絲遞到慕容九跟前,“姑娘,你看,這可如何是好啊?你說主子回來,會怎麽懲罰柳綠呢?一根頭發二十鞭子?還是三十鞭子?那……姑娘若是這些天天天掉頭發的話,那麽,柳綠豈不是要被主子的鞭子打死麽?”

說著,她雙手環抱於胸前,做出害怕驚恐的模樣,一邊央求著慕容九,“好姑娘,為了柳綠,您可千萬得保重自個兒啊,這頭發我先藏起來,可不許再掉了哇,不然,柳綠可真就是死的冤枉了。”

慕容九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這丫頭,有她說的那麽誇張的嗎?

她笑笑,又好奇的問柳綠,“你家主子很喜歡鞭打別人麽?”

“嗯?”柳綠稍稍偏著頭,略微沉吟,“主子他隻會鞭打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若犯了錯,直接殺掉算了,不會費那麽多事的。

“額……”慕容九當即悲噎住,這算什麽回答?有人會鞭打自己喜歡的人麽?

“嗬嗬,不過姑娘放心,主子是不會鞭打您的。”柳綠突然莞爾一笑,眼神之中透著幾分孩子氣的頑皮。

“哦,這麽說,我是你家主子不喜歡的。”慕容九也跟著她的話應了一句,然而,話一出口,她當即自悔失言。

連麵都沒見過,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呀?何況,還不知道她家主子是男是女呢?這樣冒冒失失的一句話,未免遭人笑話。

豈料,柳綠卻瞪大眼睛,忙一本正經道,“不不不,我家主子是喜歡姑娘的,而且是很喜歡的那種呢。”

不然,這清芷軒豈是什麽人都能住進來的?而且還直接住進了主子的臥房?

“嗬,看來你家主子定是個良善之人。”慕容九道,“這次,多虧他出手相救。”

慕容九如是說著,腦海裏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夜,雖然,當時中了藥,腦子不是很清楚,但她依稀記得自己逃出了銅雀樓,並且撞到了一輛馬車上。

後來,應該就是那馬車的主人救了自己吧。

耳邊似乎一直響著低沉而溫柔的聲音,他說,姑娘,別怕。

後來,她還真就沒怕了,許是撐不住暈過去了吧,但是,那種溫暖的氣息卻讓她一直記得。

“良善之人?”柳綠錯愕的眨了眨眼,隨即嘻嘻笑道“柳綠倒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評價主子的,嗬嗬,真不知道主子聽到這樣的評價,會作何反應。”

“嗯?”慕容九訝異,“難道不是麽?”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的人應該是有一顆善良的心的吧。

柳綠見她認真的模樣,不由笑道,“好了,姑娘,主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到時候姑娘見了就知道了,先別說什麽謝恩的話,反正主子這人從來不吃虧,到時候你不說,隻怕主子也不會輕易的……”

“怎樣?”慕容九一愣。她現在身無分文,若說謝恩,當然是口頭上的客氣話了,但萬一對方真的獅子大開口,那可如何是好?何況,她現在還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被人家的丫頭好生伺候著。

“嗬,說了這半天,您還是快快起身,幹淨的衣服我都幫您備好了,就放在屏風後麵的春凳上,對了,熱水估計有點涼了,我再幫你換點來。”柳綠卻突然岔開話題。

說著,一溜煙的又出了門,但是動作卻麻利的要命,慕容九剛下床踏了鞋子,就見那丫頭又一手提著一大桶水走了進來。

慕容九見狀,忙上前要幫忙,卻被她攔下,“姑娘,這些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著,將兩大桶熱水提到了屏風後麵,倒進了大大的浴盆內。

望著屏風後麵倒映的嬌小身影,慕容九無聲的笑了,想不到自己劫後餘生,還能遇到像冬兒一樣能幹又體貼的人。

“姑娘,過來洗吧,水都準備好了。”柳綠在那頭喊著。

慕容九起身走去,見柳綠站著侯著自己,便道,“你先忙去吧。”

“不行,柳綠還得伺候姑娘呢。”

沐浴還要人伺候?她可不習慣,就算曾經當皇後那陣子,她也沒有那樣過。

“不不,我自己來就行了,讓你忙了這半日,多謝。”

“可是,姑娘你確定你能行嗎?你的手?”柳綠視線落在慕容九的雙手上,此刻,她的雙手還包紮著厚厚的一層紗布。

慕容九當即鬱悶起來,但還是堅持,“放心,沒事的,已經不痛了。”

“可是,傷口沾水會感染的。”柳綠不放心,“主子說了,等他回來,要看到姑娘一雙完好如初的手,就是連道疤也不許留,不然,就在柳綠的臉上刻上同樣的疤的。”

“啊?”慕容九吃驚不小,“你家主子真的會那樣做嗎?”

她不禁好奇,這主子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能**出如此靈動可愛的丫頭,自然是平日裏沒少寵著她的呀,可是,聽這丫頭的口氣,這人似乎又格外的暴戾的。

“當然了,主子下手那可是從不留情麵的。”柳綠很認真的點點頭,一麵很自然的幫慕容九解起了中衣的腰帶。

“那,那好吧。”慕容九遲疑了一會,終究還是紅著臉點頭。

接下來的幾日,一直都是柳綠伺候著她,不得不說,這丫頭真不錯,幹事利落體貼之外,還是個能隨時逗人樂的開心果。

因此,雖然這宅院裏人丁冷清,慕容九也沒怎麽覺得悶,每日裏園子裏逛逛,或者翻些書看看,日子倒也過的很快。

手上的傷好了,而且照柳綠說的,真的沒有留下一絲的疤,甚至於比受傷之前更加的水嫩細膩了呢。

就連柳綠那天幫她拆紗布之時,都豔羨的稱道,“姑娘的手可真好看,這是柳綠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手呢。”

慕容九淡淡笑笑,她曾經的確有過一雙漂亮的手,纖細如柔荑,指甲粉紅圓潤,猶如露水珍珠,手指更是細膩如玉,不見任何細紋。

隻是,經過了太多之後,那雙手早已被磨出了粗糙的老繭,甚至於指甲都光禿禿的,甚是醜陋。

她終於知道,再美麗的東西也需要精心嗬護,不然都有凋落的一天,就比如愛情也一樣,花開絢爛,愛人如斯,若沒有兩個人兩顆心的細心灌溉,愛情之花也終究會凋零的。

“主子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一定要善待呢。”

“哦!”慕容九一愣,“你家主子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啊?”柳綠當即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卻很快笑而不語。

半個月很快過去了,但這一次柳綠顯然猜錯了,她家主子並沒有回來。

慕容九焦急等待的心又一次落了空。

不是這裏不好,而是這裏太好,柳綠將她照顧的是無微不至。

可到底這裏是別人的地方,寄人籬下,甚至於連主子的名字相貌什麽都不清楚,她漸漸的不安起來。

她提出想先行離開,再給主人留下書信賠個不是,他日若有機會,她再登門道謝。

卻被柳綠給攔住了,這一向歡歡喜喜的丫頭那日竟然抱著她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起來,說是如果她走了,主子回來非得將她的皮扒了不可,到時候,沒有了皮,她還不醜死了,那麽醜將來就嫁不了人,嫁不了就生了孩子,生不了孩子將來就當不了奶奶了。

慕容九被她繞的一陣迷糊,心想著,她就算生了孩子也得先當娘再當奶奶吧?

隻是,容不得她深究那麽多,柳綠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把慕容九鬱悶的不行,隻得哄著她,好吧,她留下可以,不過,最多十天。

柳綠忙點頭,眼裏的淚竟然奇跡般的止住了,一邊還拍著胸口打包票,說是她家主子這次出門可能遇到了點事給絆住了,多則十天少則三天,定能回來的。好吧,暫且再信她一回,慕容九無奈點頭。

就在慕容九小住清芷軒的這段時日,北倉國又經曆了一次巨變。

右相夏權佑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即心慌意亂、臥病在床,本想著派出殺手想要將軒轅燁殺死在宮外,想要通過這最後一擊來挽回局麵,卻不料,軒轅燁安然回宮、毫發無損。

當被人抬著進宮麵聖之時,望著軒轅燁尊貴榮耀的高坐龍椅之時,那樣的王者氣度讓他霍然明白,什麽是真龍天子。

直到此刻,他也才真正的想明白了。

原本想著軒轅燁不過一個傀儡皇帝,他日隻要有機會將他鏟除,這北倉的天下就是他夏家的了,豈料,到頭來,機關算盡,卻不想自己成了別人的棋子。

軒轅燁給他無限的權力給他無限的榮耀,讓他足以和當朝最有權勢最能對皇位構成威脅的朔王相抗衡。

他的野心也在不斷膨脹,他一直以為這小皇帝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取而代之是遲早的事,而真正讓他擔憂的卻是朔王。

皇帝沒有子嗣,若除了軒轅燁,那麽,首先繼位的最大可能不就是朔王麽?

所以,這次剿滅朔王,他是自薦當了先鋒,一為鏟除異己,二為樹立威信,到時候功高蓋主,將來就算另立王朝,也不算太過,誰叫新君太過無能呢。

孰料,中途他唯一的兒子竟然被殺。

該死,這招釜底抽薪、直接是斷了他夏家的根呀。

後繼無人,他就算有了天下又有什麽用?

而這一仗,唯一毫發無損、受益匪淺的便是這個他一向看不起的皇帝軒轅燁,動動嘴皮子,北倉國兩大勢力朔王和右相就這樣互相殘殺,隻剩他一人黃雀在後,坐收漁翁之利。

恨呀,真是恨呀。

大堂之上,皇上雖然封了夏寒雍護國大將軍頭銜,可是一個死了的人要一個空頭銜有什麽用?而且……夏權佑敢肯定,殺害自己兒子的凶手就是軒轅燁,畢竟當時朔王落網,那些個餘黨早已紛紛逃竄,哪還能來自找死路呀?

可是,明明知道他就是凶手,可是,他夏權佑卻不能把他怎麽樣,想到自己多日前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離那皇位也不過幾步之遠了,卻不料,有朝一日,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還落個斷子絕孫的境地。

當即,夏權佑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出,最後,還是被人抬回了相國府。

自此後,相國中風在家,不能參與政事,皇上體恤,命太醫坐守相國府,隻為照料夏權佑。

另外,朝中之事,暫由左相司墨玉代為處理,至於右相之位,皇上有心為夏權佑留著,隻盼他早日病愈歸朝。

另外,右相之事告一段落,軒轅燁並沒有閑著,立刻著手了前相國慕容天放的案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查證,終於查出當年慕容天放投敵叛國細屬他人無限,所有來往信件也屬偽造,目的就是為了離間君臣之心。

為此,軒轅燁在朝堂之上,痛心不已,直感歎一國忠相被枉死,實在是自己糊塗。

底下朝臣立刻勸慰,說是敵人有心離間,定然是早有準備,而且裏應外合,手段實在是太過卑鄙,當時是蒙蔽了所有人。

所以,此事不能怪皇上,要怪就怪敵人太陰險太狡詐。

軒轅燁當即哽聲發誓,定要將當年誣陷著一一法辦,還慕容家一個公道。底下朝臣諾諾稱是。

很快,一匹牽涉到當年案件的朝廷官員被揪了出來,當然,大部分都是右相夏權佑的黨羽,畢竟當年是他下的死手整治的慕容天放。

壞人落網,好人昭雪。

在軒轅燁昭告天下,當年相國被冤枉,此刻不但恢複名譽,恢複府邸,更是對慕容家的三個兒子加官進爵。

一時間,人人奔走相告,說是明君再世。

此舉在朝堂上下更是立刻贏得了不少的人心,都說當朝皇帝宅心仁厚,對待老臣更是體恤有加。

從此後,朝中不少人看著右相已經無力回天,不免暗中偷偷將心偏到了軒轅燁這邊,而軒轅燁也在此時,悄然的將自己培植的勢力一一安插到了朝廷。

朝廷之事漸漸穩了下來,可是,慕容九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每每看到司墨玉那張清冷的像下了雪的雙眸,軒轅燁心頭就抽抽的痛。

不過,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她的小九兒會死。

不會的,他的小九兒福大命大,怎麽可能那樣輕易的就死了呢?

她隻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她隻是閑宮裏太悶了,一個人偷偷的躲到什麽地方玩去罷了。

等她玩膩了,自然會回來的。

畢竟,外麵的世界再好,沒有她的燁哥哥在身邊,隻怕也會沒有趣味的。

所以,這段時間,軒轅燁一直不遺餘力的派人暗中查找著慕容九的下落。

一個月找不到就再找一個月,一年找不到就再找一年。他不會放棄。

隻要他還活著,他就不會放棄,他始終堅信,他的小九兒正在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活的好好的。

因為,這些日子,每個晚上,他都會夢見她。

夢裏,她小小的模樣,蹦蹦跳跳的送他桂花糕,夢裏,她歡歡喜喜的麵帶羞澀的送他繡囊,夢裏,她輕墊腳尖,偷偷吻上了他的唇……

她還是那樣鮮亮活潑。

這樣的她怎麽可能會與冰冷的‘死’字聯係在一起呢?不可能。

定是司墨玉弄錯了,前些日子他受了很重的傷,隻怕連腦子也糊塗了,怎麽能說他的小九兒死了呢?

哼,真是可惡,若不是因為那家夥還有用,若不是因為他傷未好,他定要好好的處罰他,看他還敢亂說話不成。

住了三日又三日,慕容九真有些無奈了,每天掰著手指頭算著,還有幾天到第十天。

反正,她心裏決定,到了第十天,無論柳綠怎麽哭,她都不能心軟了,她要離開,那是一定的。

隻是,這一次柳綠沒哭,而是在第九日的傍晚,突然笑嘻嘻的跑了來,興奮的拉著她,說是主子回來了。

“回來了?”慕容九不覺一怔,等了太多天,等的心都焦了,然而,這一刻,聽到他回來了,她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姑娘,我幫你梳洗一下,等一下就去見主子。”柳綠興衝衝的將她拉到了梳妝台前。

“額,等等。”慕容九忙止住她,她現在這樣不是好好的嗎?要梳洗做什麽?

“麻煩你現在就帶我去吧。”

柳綠一看慕容九,促狹的笑道,“怎麽?姑娘就這麽急著想見我家主子呀?嘿……若主子知道姑娘這樣,隻怕會高興壞了。”

慕容九當即臉一紅,這些日子,從柳綠口中,她也得知,這家主人是個男的。

“死丫頭,瞎說什麽呢?”慕容九忙啐了她一口,笑道,“我隻是先早點道謝,早點離開,也省的你一天提心吊膽的跟著我呀。”

“哎呀,姑娘,誰一天提心吊膽了?柳綠可是很開心的跟著姑娘呢,柳綠喜歡姑娘,嗬嗬。”柳綠調皮的笑了笑,一麵拿著木梳為了她梳了幾下發。

再瞧慕容九的模樣,青絲如墨,白衣翩翩,嬌美的麵上墨色的眸子沉邃著兩傾碧波,微微一笑,仿若清風拂過蓮池的一絲漣漪,既不失女子的柔美,卻又多了分男子的灑脫。

“好吧,姑娘不管怎樣都美,我家主子見了定會喜歡的。”柳綠說著就拉她起來。

慕容九滿臉黑線,這丫頭敢情前世就是個紅娘,動不動就想撮合她跟她家主子,哎!

路上,四季薄荷翠綠盛開,空氣涼薄,慕容九一路都在想著,這個救了她卻又讓她等了這許多天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姑娘,別著急,馬上就到了。”柳綠一邊走一邊笑道。

“哦。”慕容九嗤笑,她有表現的那麽明顯嗎?而且,柳綠那是什麽眼神?好像她多麽急切的想見她家主子似的。

好吧,她是想快點見到,可又不是像柳綠口裏的那樣,哎,這丫頭混淆是非的本事還真不小。

果然,沒走多久,柳綠就帶她進到了一處寢殿前。

慕容九睜大了眼睛,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也沒見柳綠帶自己來過呢,想不到這裏還有如此奢華的寢殿。

白玉鋪麵,琉璃紅牆,宮燈綿延。

“姑娘,柳綠就送到這兒了,主子就在裏麵。”柳綠送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哦。”慕容九望了一眼裏麵,隻覺得有股子神秘而又熟悉的氣息傳來。

正怔愣間,柳綠輕輕的推了她一把,“姑娘之前那麽著急,怎麽這下子又不急了呢?嗬嗬,姑娘快進去吧,隻怕姑娘不急,主子也早急了呢。”

說罷,一抿唇,笑嘻嘻的轉身走了。慕容九隻得硬著頭皮向裏走去。

與外麵的奢華不同,裏麵倒是簡潔大氣,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排排繡著紅蓮的屏風,還有屋頂房梁上蜿蜒而下的紅綾,隨風飄**。

門,不知何時被關了起來,慕容九心下本能一顫。

“請問,有人在嗎?”

“過來。”慵懶而低魅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來。

慕容九當即凝了凝眉,心下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根據柳綠這些日子的描述,她總覺得這家主人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就是:不是正常人。

“哦。”她輕輕應了聲,繞過層層屏風,終於看清楚慵臥在白色狐裘軟榻上的傾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