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的時間突然不夠用了,這種變化打了莊續騰一個措手不及。不管是學習廚師的技能,或者試圖讓海森堡閉嘴,這兩件事都麵臨著無法完成的尷尬可能。
一夜過去,他也沒想出好辦法,擺在眼前的似乎隻剩下一條路:突然襲擊,寄期望於一擊得手還不會被發現,然後偷偷溜出去,同樣要希望沒人發現。
將生命完全寄托在縹緲運氣上的事,能不做就不要做,莊續騰當然也懂這個道理。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思路被困在這種解決途徑裏,根本原因是他認識到海森堡不會完成教他廚師全套知識的承諾了。
是你先不守信的——莊續騰心裏是這麽想的。海森堡不守信,那就是一個破壞了對中間人承諾的幫派成員,可殺;海森堡讓他這個雇兵陷入到危險的境遇中,可殺;海森堡……
莊續騰找了很多條殺人的理由,這可太簡單了,如何下手才是困難的部分。他在72石柱大殿裏麵想,他在狹小的地鋪上想,他在夢裏還在想。可是直到醒來,他還是沒有太好的辦法。
每當遇到這種彷徨無措的情況,他便會用媽媽的話來解決問題:先看看手頭能做什麽,做好它,你的處境就能變好一點兒。
“先把手槍弄出來,這樣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隻要我不死——那就有了收獲。”
來到工作台時,海森堡已經在那裏了,這有些反常。之前,如果海森堡醒得早,他一定會把莊續騰叫醒,不“耽誤”他任何一點實踐的機會。現在海森堡自顧自工作,說明他已經開始將莊續騰拋之腦後,不再想著繼續投資了。
“大人,我來了。”莊續騰站在海森堡身邊,細聲細語地說道:“我有些關於造槍的疑問,能不能請教你?”
“你要是沒學會,那你就是學不會,不用再來問我。本來就不是每個廚師都能學會造槍,這要看天分的!沒有這個天分那就沒有成功的可能,你這麽回複露西,她不會怪你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露西給我這個機會,雖然她說了不會太逼迫我,但我想好好學習報答她。海森堡大人,咱們在野猴幫的地盤,露西是個中間人,最好不要提她的名字。”
“你都提了,我為什麽不能提?這裏是你的地盤還是我的地盤?”海森堡皺起眉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壞脾氣,突然暴起訓斥莊續騰:“我給你三次機會,你用完了嗎?沒用完就去練!給你說了三次之前別來找我,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還是你覺得可以用一個中間人壓我?我怕她嗎?露西露西露西!我就這麽喊了,能怎麽樣?誰也不會聽到的!”
他的確喊得很大聲,回音都出來了,就像喪鍾的鍾聲那樣。莊續騰縮著脖子,做出因訓斥而害怕的表現,其實豎起耳朵仔細聽,的確沒有任何人回應——他就想知道這個。
“那……那我去幹活兒了,大人。”莊續騰咬咬嘴唇,夾著尾巴返回自己工位。
海森堡看著他的背影,嘀咕著:“現在我明白為什麽露西那娘們選你做廚師了——這性格真好使喚。”
莊續騰回到工位上,拿起最後一塊鋼條,放在手掌中摩挲。他的雙眼一直停留在鋼條上,思緒卻在其他地方。
海森堡剛才那一通咋咋呼呼,算是掐滅了莊續騰最後一絲留他一命的念想。本來過去找他說話時,莊續騰還想著將話題往露西那邊引一引,看他是否能有警覺。沒想到還沒等自己引導話題,海森堡自己就曝出來了!
留他不得。基本的理智已經給了他答案。這不光是為了露西,也是為了自己。他學了廚師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不能讓一個大嘴巴知道。喔,莊續騰現在明白露西當初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了:如果秘密讓一個不能守密的人知道,那麽解決他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辦法。
莊續騰不再糾結是否要殺人的事情,他的精神便卸去一大塊負擔。即使還沒想好周密計劃,至少不用精神內耗了!本著先走好眼前路的宗旨,莊續騰可以將專注更多投放於手槍製作,而他實際上隻有最後這一次機會了。
如果這次成功,他可以偽裝成失敗,偷了鋼條繼續練習;如果失敗,他就無法保證偷來的鋼條便能成功,會憑空增加太多不必要的暴露風險。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對成功率毫無助益,他現在需要的是專注、專注、更專注。
“法術是本體,鋼條隻是承載工具。所以要鋼條遷就法術,絕不能讓法術遷就鋼條。”
雖然不想求助巫妖大師,但莊續騰依舊從他的話裏得到啟發。仔細回想一下,之前兩次他嚐試時,他更多專注於控製鋼條的轉動軌跡,一定要符合嚴格的幾何鏡像反轉,無意中讓鋼條成了主角。很可能在這期間,法術產生了誤差,一點點微小誤差積累起來,導致最後功敗垂成。
“要更加關注法術的控製。”莊續騰想清楚這點,便從頭到尾梳理法術,以它為最重要的關注點,對操作過程進行調整。在原來的幾個旋轉換位的關鍵點上,改變鋼條運動為主的做法,短暫重拾手指操控法,哪怕揮幾下“千斤重錘”也是必要的,必須確保法術優先原則。
將整個過程在腦海裏過了十遍,完全爛熟於心之後,莊續騰開始了第三次嚐試。
三十分鍾後,他放下手槍。
對,放下手槍,不是手槍的殘骸。他成功了。
這是一把海森堡技術手槍,隻能去黑市的品質,咬人很疼。這裏咬人很疼不止是能咬死對手,咬自己也很疼。
莊續騰偷偷把手槍戴上,立刻覺得胳膊被砍了一刀,差點就喊出聲來。他立刻咬住自己另一條胳膊,這才把嗓子裏的聲音壓回去,可是疼痛還在繼續。這手槍,仿佛在一下接一下用鋒利的爪子刮他的手臂骨頭,那種難以抓撓和緩解的疼痛,真不是給正常人用的。
對了,這手槍的主要用戶是野猴幫,他們就不是正常人。在各種藥物的長期作用下,他們的肌肉和神經早就適應了刺激,這種疼痛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是撓癢癢,說不定還很舒服。
根據道哥的說法,開槍的時候會比持槍的刺激還要大得多。這豈不是說,用這槍,可能會先疼死自己?
莊續騰趕緊把槍卸下,輕撫胳膊緩解疼痛,同時看著手槍傻笑。不管怎麽說,他做出一把槍,這就等於四千歐元左右的浮盈。至於咬人疼不疼,那不重要,應該問顧客是想疼一會兒然後活下來,還是想白白被人打死?
“我的思路是對的……喔,巫妖大師說的沒錯,就該以法術為核心。隻是我怎麽感覺這種基礎知識應該由海森堡教,而不是我自己另想辦法呢?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他就這麽吝嗇?”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來自巫妖大師的對比已經宣判了海森堡的死刑,這也算是最嚴重的傷害了。莊續騰試過海森堡的思路,便又想著巫妖大師的法陣。那個“骨矛術”更複雜,的確有些難度,但也不是不能完成。
於是,趁著海森堡去排尿,莊續騰到他桌上拿了鋼條,還把自己製成的槍放進成品箱裏。等海森堡回來,他就苦著臉,故意拿出第二次失敗的槍,將它和第一次失敗的殘骸放在一起展示出來。
海森堡隻是嘴角抽了兩下,眉毛揚了片刻,說了句“正常情況,早有預料”,便走了。
他認為莊續騰還需要時間去發掘高等馴化影從,不可能立刻開始製作下一把槍,便少了些關注。莊續騰一看到海森堡專注於趕進度,當然會立刻開始再次嚐試。
法術在鋼條上燒蝕,鋼條隨著法術起舞,兩者配合得非常默契,整體進度要比海森堡的構型更快,這可能就是巫妖大師提到的“更自然、更正確”了吧?
法術更加複雜,工序也多,但完成時間一樣,這便是順暢帶來的快樂。莊續騰又完成了第二把槍,它咬人不疼。從外觀上看,它和海森堡的槍械幾乎一模一樣,符文法陣蝕刻圖案在蝕刻上的差別,不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基本看不出來。更絕的一點是,通過翻轉和疊壓,一些法陣被藏在兩層鋼印中間,隻有完全拆了它才有可能一窺真容。
從死靈法術的角度講,脆弱的核心需要保護,最好藏在不易被破壞的內部,這才是主要的,保密隻是附帶的好處。
戴上這把手槍,一股冰冷沿著胳膊向上蔓延,就像調皮的寒風鑽進袖口一樣。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不適。其實手臂涼颼颼的也不能算“不適”,這在夏天炎熱的時候還是種享受呢!
真想開一槍試試……
可惜現在不是好機會。
莊續騰默默藏起槍,開始在垃圾裏翻翻撿撿,做出認真工作的樣子。現在有了槍,殺人的難度降低了,那麽接下來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如何從這裏出去。
對哦,在海森堡的計劃中,要怎麽把他隱秘地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