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通訊器裏戈工道的指引，莊續騰駕車趕到雇兵醫生這裏。這裏明麵上是一處紋身整容的店鋪，實際上就是一處小型手術中心。店鋪老板將地下室改成三個獨立的手術室，能夠為願意花錢且不願留名的傷患提供基本的急救服務，也能為願意花更多錢的顧客提供包括影從植入在內的定製服務。

車子繞過建築停到後院，周圍有高牆阻攔，沒有閑人關注。戈工道站在門口，手裏拿著水瓶小口喝著。他朝莊續騰招招手，將他叫到近前。

“人送進去了，正在搶救，道爾有醫護經驗在手術室裏跟著。凱麗在裏麵一個人坐著，你去陪陪她。手術時間不會短，你最好能讓她喝點水，若是能吃點東西就更好了。”道哥指著他們的車子，說道：“我去車裏聽廣播，說不定中間人那裏會有新的消息或者機會，有事來外麵找我。”

“道哥，你也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我感覺很快就會有委托行動了。”

“嗯，不錯，你還能保持敏銳。”戈工道點點頭，說道：“有人讓拾荒者送死，肯定要自己行動，必然會有影響。但是委托不一定會來自何方，或許是漁翁，或許是官府。聽消息吧，除非有特別好的機會，否則咱們今天就以這邊的事情為主。”

莊續騰點點頭，拍拍道哥的胳膊表示感謝，便推門走進大廳。

所謂大廳，其實就是地下室的走廊，隻不過為了能讓手術車並排通過而相對較寬，加上一排長椅。凱麗坐在長椅中間，低頭蜷縮，兩隻手攥緊褲子，就像個孤苦伶仃的玩偶娃娃。

她聽到莊續騰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來，拭幹淚痕的眼睛裏終於有了點光，然後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巴克正在手術。”

“醫生有沒有說情況如何？”莊續騰解下背包放在地上，在她身邊坐下。

凱麗用手指抹抹臉頰，舔了幹澀的嘴唇然後說道：“醫生說巴克現在還活著就是個奇跡，急救的措施很到位，咱們來得足夠快，說不定還有機會。”

莊續騰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曲麵不鏽鋼壺，擰開蓋子遞給凱麗，說道：“喝點吧，軍團果汁，補充體力才能承受更多的挑戰。”

“好的。”凱麗接過瓶子，不假思索仰頭就喝。錢老板保密配方的軍團果汁可以同時補充水分、能量和營養，讓身體快速進入舒服滿足的狀態，因此也能一定程度上舒解焦慮，讓心情平和一些。

“這個東西挺好的，我覺得好多了。”凱麗將瓶子遞回來。

“都喝了吧，裏麵是一個人一天的分量。”莊續騰等她喝完，拿回瓶子再問道：“醫生說要多少錢了嗎？”

凱麗搖搖頭，說道：“沒有治療完成之前還不知道。我那裏有錢，包括上次你帶過來的以及這次你給的造車錢。道爾說這件事和鎮子上沒有嚴格阻擋拾荒者有關，他會讓鎮子上拿錢出來。如果還是不夠，我再想辦法，包括找你借。我現在隻想著巴克能活下來，其他的都……”

“我明白，我想讓你稍微放鬆些，別因為憂愁傷了身體。”

“奈客……”

“嗯？什麽事？”

“別說話，就這樣陪著我好嗎？”

莊續騰點點頭，安安靜靜坐在凱麗身邊。時鍾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兩個人可以聽到隔壁手術室裏忙碌的腳步聲。這一天當中，凱麗經曆了多次情緒上的大起大落，越是專注地想要撐著便會越疲勞，而且莊續騰的確能令凱麗安心和放鬆。過了一會兒，在疲憊和放鬆的雙重作用下，凱麗閉上眼睛，居然坐著睡著了。

莊續騰想了想，伸出手輕輕撥過凱麗的頭，讓她緩緩歪倒，靠在自己肩膀上。他想讓凱麗有個更舒服的睡覺姿勢，沒想到她立刻醒了。

左右看了看，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睡夢的恍惚，隨後又撫著胸口大口喘息。凱麗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擺擺手，對莊續騰說道：“謝謝，不用拍後背了。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裏的場景和現實幾乎一模一樣，我都懵了。”

“你擔心巴克的情況，心理壓力太大，會有這樣的夢也很正常。”

“不是，那個夢不一樣。”凱麗說道：“在夢裏，我也是在手術室門口等著，你陪著我。過了一會兒，你太累了，就倒在我肩膀上睡著了。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裏麵出來一排墓碑。”

莊續騰想象那個場景確實很滲人，換成他也會相當害怕。“噩夢已經過去，別再想它了。”

“你聽我說完。”凱麗說道：“那些墓碑都是黑色的長條石，有新有舊，上麵的字全都模糊不清，可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很清楚上麵寫的都是誰。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我的父母，我的叔叔，我的舅舅，最後一個就是巴克的。這些墓碑朝我撲來，一下子繞到我背後去了，好像要把我壓死。我嚇得大叫，但是你仍在我肩膀上睡得很沉，也不醒、也不救我，然後我就把自己嚇醒了。”

“看來在你夢裏，我是個冷酷無情且漠視別人痛苦的壞蛋。”莊續騰安慰他道：“我媽常說夢是反的，你也別擔心了。”

“那就好……”

很顯然凱麗被夢嚇到了，她再也沒有困意，強打精神一直盯著手術室。又過了半個小時，道爾和醫生走了出來，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嚴峻，但是沒有顯露出悲傷或者憐憫，那就不是最壞的消息。

“情況暫時穩定住了，但是距離脫離危險還很遠，需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誌了。”醫生扶了扶眼鏡，說道：“他的頭部外傷製造出的淤血已經清理幹淨，這一部分不需要太過擔心。隻是鬼影能量彈打穿了他的胸椎，將來會是一個難點。說得直白些，就算最終他能夠活下來，十有八九也是癱瘓的。如果幸運的話，或許手還能用。如果情況一般，可能肩膀以下都失去活動能力。”

凱麗捂著嘴，看向道爾，後者點點頭，確認了醫生的說法。“情況不容樂觀，但也不是完全悲觀，一切都還沒確定下來。考慮到他之前的傷勢，現在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醫生摘下眼鏡邊擦邊說：“一會兒你可以去裏麵看看他，隻是不要碰他，也沒必要說話，他還沒醒。然後你就去交錢，我才會繼續下一個階段的治療。”

“不是全部治療完畢再給錢嗎？”莊續騰問道。

“你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來，我就給你們解釋一下。”醫生戴回眼鏡，說道：“如果我不能穩定傷勢讓人死了，那你們直接拉走，一分錢不用給。穩定傷勢之後，我會告訴你們情況，不管你們想不想繼續治療，這一部分的費用要結清。結清之後，我會告訴你以後可能會用到的治療手段和大概費用，你們交上押金，之後就是多退少補。總體上來說，我這裏沒有沛城醫療中心的設備好，但是花費會比它低很多，因為我這裏用的都是很實在的東西。還有不明白的嗎？”

“我交錢。”凱麗說道：“我能先去看看巴克對不對？”

“對。”醫生點點頭，一屁股坐在長椅上，然後指了指道爾，說道：“這老頭子有分寸，讓他帶你進去就行。我有點累，在這裏休息一下。交錢在樓上，完成之前別來找我。”

於是道爾帶凱麗進去，莊續騰就在外麵繼續等他。這時，醫生打了個響指，對他說道：“嘿，不知道你叫啥，但我看你帶著煙嘴。有煙嗎？給我一根。”

“隻有這種短雪茄。”莊續騰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根。

“雪痕牌？你還挺會挑呢……算我賺著了。”那醫生接過雪茄，然後伸伸手，說道：“雪茄剪和點火器呢？”

莊續騰隻是為了咬鈦合金煙嘴，雪茄是裝樣子的，他沒雪茄剪那種東西。而且他也不懂什麽“雪痕牌”，這一盒雪茄全是他去拿訂製的煙嘴時，錢老板送給他的。於是他從腰帶扣裏抽出工具匕首，再給他兩根防風火柴。說道：“湊合湊合用吧。”

“更有感覺了。”醫生淺淺地切掉茄帽尖，然後斬個十字。防風火柴在匕首側麵一劃，火焰亮起，他便借著火苗烘烤雪茄頭。等第一根火柴快要熄滅時，他引燃第二根，再用這團火苗點燃煙葉。

吸、含住、緩緩吐出，那人顯然在享受。“不錯，是真貨，醇化得正好——你是個有品位的人。”醫生顯然誤會了什麽，但莊續騰肯定不會傻傻地指正他。“你就是道哥的新搭檔，叫做奈客是吧？”

“是我。”

“我聽過你的名字。你要小心點，有人不想讓道哥重新崛起。”那醫生說道：“有人覺得道哥不死不活是種非常好的宣告，所以就會對道哥身邊的搭檔下手。看在這支煙的份上，我就給你說這麽多。”

莊續騰直接從口袋裏掏出煙盒，裏麵還有五根。“要不，你再多說幾支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