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是仰麵摔的,全身就剩兩隻腳落在地麵上。
想使勁都使不上。
顧辭呢,就起個托舉的作用,半日也不見將她扶起來,念兮身子懸空,不得不出言提醒。
一聲“顧大人”,總算叫人清醒。
顧辭嗯一聲,手腕使力往上一抬,念兮順勢而起。蹣跚往前走了幾步,總算穩住身形。
不過她細腳伶仃,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摔一回。
顧辭下意識跟上前兩步,護在她身後。
他是打算給念兮時間想清楚,來此處也隻是想遠遠的看看她,可是沒奈何,手腳有自己的意誌。
由不得己。
舒暮芸就站在這兩人身後,將方才那一幕瞧的真真的。
冠軍侯神兵天降,將溫小姐接住,如今又緊跟在她身後。
他身形高挑頎長,俊美如儔,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原本是威赫凜凜,氣勢迫人的大將軍,可那雙深色的鳳眸在望著溫小姐背影時,卻流露出一種奇異的喜悅,深深的,克製且貪婪。
還有些瘮人。
但總歸念兮是不怕的。
不但不怕,她還敢將人晾在一旁。
比如現在,她回身施禮,客氣道,“多謝冠軍侯仗義出手。”
禮數十分周全。
卻叫顧辭一愣,俊美的麵龐上閃過一絲迷茫。
那時曲水,他與念兮初次相遇,他幫她放風箏,也不曾見她這般客套過。
如今他們竟已生疏至此了嗎?
很多時候,人都有下意識的舉動。
好比這會兒,顧辭就想不起來他的那些大度理智,要給念兮時間雲雲,他隻想跟念兮解釋清楚。
至於解釋什麽,那也不重要,總歸是不能叫兩人疏遠才好。
念兒不理他,必然是有什麽誤會在其中。
可念兮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反而轉過身去,對一直候在此處的舒暮芸道,“舒小姐,可是有事?”
舒暮芸尋念兮哪裏又有什麽事?
不過是方才席間,眾女都明裏暗裏捧著念兮,她心中不忿,有心想刺一刺罷了。
但要刺什麽呢?
念兮的人品相貌,性情交際,無一不優,便是剛才拿來說嘴的冠軍侯,此刻也站在她們身後,一眨不眨地盯著念兮的背影,卻連個眼風都沒有給過她。
於是隻好扯出一個笑,“……那飲子我喝著挺好,想帶一份回去給母親嚐嚐。”
念兮也跟著盈盈淺笑,應好道,“稍待片刻。”
說完,她便邁步朝裏間走去,一下也沒有回頭。
一時間,就隻剩下顧辭和舒暮芸站在原地。
舒暮芸去顧府做過客,那時顧辭來請安,他們見過。
“君侯怎在此處?”
舒暮芸的左側臉更線條柔美,婉轉可親,是以她斜側過身,露出玲瓏身線和完美側臉,柔聲問道,“也是來買飲子的嗎?”
誰知過了半晌,也不見人回答,隻好強忍羞怯,轉頭去看。
便見顧辭緊蹙眉頭,一張俊美英挺的臉龐上怏怏,明明是神威天下的大將軍,此刻卻似落寞苦惱。
還不及細看,顧辭已經抬腿往前,他人高腿長,兩步便越過她去。
竟是半點也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舒暮芸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難堪直往心裏衝。
她既想立刻離開,又想看看他接下來做什麽,正踟躕間,顧辭已被人攔在門外。
“顧郎君,本店是女店,不招待男客。”
攔人的侍者當然認識顧辭。顧郎君出手闊綽,從前時常送小姐吃食玩意兒,便是她們也跟著沾光。
可再熟悉也不行,小姐吩咐了,男客不許進店。
顧辭這會兒已完全沉下臉。
到底是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的將軍,雖已收斂,但身上的殺威難遏,一瞬間,侍者膝蓋發軟,連頭也不敢抬。
就在她以為顧郎君要衝進店裏時,顧辭卻轉身走了。
侍者鬆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顧郎君的脾性是最好的。
又從裏間拿過給舒暮芸的食盒,“舒小姐,這裏是金橘泡引,盒子提前裏放了冰,您提回去飲用也不會影響口感。”
舒暮芸一時還有些晃神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冠軍侯有話要跟溫念兮講,可她竟是理也不理,還將人拒之門外?
好大的架子!
冠軍侯一定氣得狠了。
阿娘說了,女子最忌恃寵而驕。
這溫念兮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竟然這般做張作致?冠軍侯人中龍鳳,如何會遷就如此不懂事的小女子?
她且要看看,溫念兮能猖狂到幾時。
舒暮芸接過食盒,倒將方才顧辭無視她的事忘了一幹二淨,也乘馬車走了。
不遠處一群看熱鬧的小姊妹還未走遠。
一人問,“如今這是唱的哪出?到底是不是顧郎君移情?”
“移情?!我兩隻眼睛都睜圓了,瞧著他是移不了一點。”
“可恨裴相今日沒來。”
眾女聞言,心中一陣可惜。
曹西棠笑著總結,“這下咱們可有熱鬧看了。”
……
蕭南夕如今的日子是愈發好了。
晏清救駕有功,封了伯爺。父皇又賜了婚期,隻等著公主府修葺好,她便能出降,給晏清做媳婦。
宮裏頭母妃獨大,朝堂上有太子哥哥,身邊還有晏清,蕭南夕隻覺得十分圓滿。
現在她想去哪都可以,日子不要太快活。
這日在京中一家有名的酒肆用膳,聽到鄰桌有人在說什麽溫小姐,冠軍侯,不禁豎起耳朵細聽,這一聽,乖乖可真了不得,顧辭這天殺的,竟然移、情!
蕭南夕素來仗義,又與晏清情濃,心中更加同情可憐的念兮。
忿忿道,“什麽了不起的事,世上三條腿的男人多了!又不是隻有顧辭一個!”
“咱們不能看著念兮傷心,”她看向茯苓,“要不給她也挑個侍衛?我看她就喜歡個子高相貌好的。”
茯苓也很喜歡念兮。那時候公主寂寞,念兮是公主唯一的朋友。
所以對顧辭移情一事,她同樣義憤填膺,且深信不疑。
“男人就是這樣,升官發財,就會嫌棄糟糠之妻。”
一直沉默的晏清這時候開口,“我不是,我沒有。”
蕭南夕衝他甜甜一笑,“要不我說給念兮也挑個侍衛!侍衛總是最好的。”
怎麽說呢?
能伴在文淑公主身邊數十年的人,思路多少跟尋常人有些差別。
公主的想法,至少在茯苓和晏清看來,是完全沒毛病的!
且晏清還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