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奴婢。”
門外傳來杏月的聲音。
念兮鬆了口氣,神情稍稍放鬆,才驚覺後背全是冷汗。
蘭芝也在,“門關住了,小姐,你……還好嗎?”
兩個丫鬟都不知道門裏的情況,以為念兮有什麽事情,才插上了門。
念兮道,“你們先在外麵等一會兒。”
杏月不明就裏,“顧大人關心小姐,怕你嫌熱,方才在樓下特意買了乳糖真雪叫奴婢拿上來。這吃食容易化,顧大人叮囑過,若是碎冰化了,小姐就不愛吃了。”
念兮盡量放平了聲調,不叫外麵人發生異樣,“我怕是癸水提前了。”
癸水到了,這冰飲便不適宜再吃。
“車上有換洗衣物,奴婢這就去拿。”
“奴婢去打盆水來。”
兩個侍女走後,門外再沒了聲響。念兮斂起麵上表情,瞪著裴儉,嫌惡道,“你還不走?”
剛才聽到顧辭的名字,裴儉攥她時不由用了幾分力道,此刻見念兮手腕泛紅,他一言不發,往後退了幾步。
裴儉也對如今的局麵厭煩透頂,冷聲開口,“那日在角門,我已經全都告訴你,他不久後會去北境。你要跟著他去嗎?”
念兮不答反問,“顧辭是日後的冠軍侯?”
裴儉抿了抿唇,點頭應是。
念兮目光清冷,“這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你不要意氣用事。”
從一進門,裴儉便被念兮殷紅的臉頰和唇瓣激怒,做了許多不理智事,如今他冷靜下來,企圖跟念兮講道理,“你還有家人。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不會拋下這裏不顧一切跟顧辭走。”
“既然已經知道結局,何必再錯下去?”
“早點與他了斷,免得你將來受傷。”
念兮不明白,自己當年為何會對麵前的男人著迷?
堂而皇之的說著為她好的話,究其內裏,仍舊逃不脫男人的劣根性——
女子是男人的所有物,哪怕自己不想要,不喜歡,也不容他人沾染。
念兮抬眸,滿是諷刺道,“他將你當最好兄弟,你不救他嗎?”
裴儉麵色微變,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卻還是被這話刺激到,“在你心中,我就這麽卑劣不堪?”
他企圖像剛才那樣攥住她的手,念兮卻不肯再叫他如願,踢倒了桌前的玫瑰椅,往後退開。
“那不就行了?誰說他一定會離開。”
她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叫裴儉無可奈何。
他揉了揉眉心,略帶疲倦地開口,“念兮,我現在不是丞相,沒有那麽大的權力與能量,更不能保證將來的事情。目前的局勢,朝堂上下人人都覺得大梁要完,我軍必勝。要扭轉乾坤,很艱難。”
說著,他話鋒一轉,“若是他注定要走,為何還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念兮本來聽得認真,直到這裏,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更好的選擇,你說你自己嗎?”
裴儉薄唇緊抿,沉默以對。
念兮眉眼彎彎,語氣輕快,“裴儉,你真的不懂女人。我能與你蹉跎十三年,為什麽不能分給顧辭一點時間?他那麽好,還有那樣傳奇悲壯的未來,我隻會更憐愛他。”
外麵的鑼鼓震天,合上窗戶的房間像是罩了層隔音罩,聲音悶悶的傳進來,愈發顯得房間安靜沉悶。念兮實在不想再耗下去,“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我喜歡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連和離都經得起,還怕什麽分別?”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這一刻,我是快活的。你自去追求你的功名利祿,我過我的快活人生,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我最後再說一遍,別再來打擾我。”
裴儉死死盯著念兮。
他今日來,原本是想與她好好談談。
身為她曾經的丈夫,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勸誡她,顧辭不是一個好的歸處。
可他搞錯念兮真正的需要,或者說他從來都不了解。
她要的,甚至不是看得見的未來。而是顧辭那種幼稚而盛大的,虛無縹緲的熱情,風吹就散的愛意。
她隻要當下。
她想的比誰都明白,他根本勸不動她。
裴儉沒再說什麽,更不想聽她說什麽喜歡顧辭的鬼話,沉默半晌,轉身走了。
裴儉走後,念兮急忙打開窗戶,可龍舟賽已經結束。
顧辭特意為她學的掌舵,她卻連一眼也沒有看到。前世今生,她的端陽節再一次被裴儉毀了心情。
念兮餘光瞥見桌上的首飾盒,想也沒想,猛地將盒子往牆上砸去。
……
顧辭再回來時,臉上的油彩已經洗去,也換了裝束,恢複了往日的清貴模樣。
念兮整理好情緒,看清他的穿著後問道,“怎麽這麽快換了衣裳?”
“出了好多汗,怕熏著你。”顧辭走過來,熟稔的牽過她的手,笑問道“有沒有看我比賽?”
念兮麵上不動聲色,答非所問,“你對結果滿意嗎?”
顧辭把玩著她的手,眉眼不抬道,“沒拿下頭名,有些失望。”
念兮這才注意到顧辭情緒中的失落。
她朝他看過去。
顧辭,也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那眼神炙熱真誠,滿滿的全是她。
念兮剛才與裴儉說的不是氣話。無論顧辭會不會走向前世的結局,至少當下,他們擁有彼此。
至於前路,誰又能真的清楚?
念兮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輕靠在年輕的胸膛上,聽著那一聲聲蓬勃有力的心跳,她柔聲道,“在我心中,你就是第一名。”
“你是英雄。”
顧辭低頭,額頭抵著她的,輕笑了聲,“連龍舟都掌不好的英雄嗎?”
念兮搖頭,很認真道,“你是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是拯救我的英雄。”
顧辭微微一頓,雙臂回抱著她,很用力。
“我隻想當你一個人的英雄。”
“好。”
顧辭在她發頂落下虔誠的一吻。
在念兮看不到的地方,眼睛盯著牆角敞開的首飾盒,那裏麵躺著一對熟悉的白玉耳璫……
他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就比如直到龍舟比賽結束都沒有打開過的窗戶。
用完午膳,顧辭帶念兮去劃船。
坨山毓秀,紫霞生煙。峰巒如黛,花木蓊鬱。山下的凝碧池,湖水清澄明澈,由山上泉水所聚。微風送涼,清靜和美。
小舟在湖中輕**,念兮被顧辭摟著,靠在他懷裏,鼻尖是獨屬於他的陽光氣息。
天地遼闊,四周蟲鳴鳥叫,太過愜意舒服,她也漸漸熟睡。
顧辭任她靠著,手臂輕環著她的腰身,防止她忽然跌落,隻是手臂上的青筋,隱隱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身側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直到她熟睡,他才低頭看她。視線細細描摹著她精致的眉眼,念兮睡了多久,他便低著頭看了她多久。哪怕身子發麻,都沒有動一下。
最後,他輕輕在她額前印下一吻。
世間萬物,都不及這一刻心上人在懷來得美好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