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京城二中這破貴族學校真是講究的很，校服不是按照傳統的**L碼分配，而是還要每個人量身定製。
次日中午，顧煙吹著口哨插著兜，心裏把這學校從頭嫌棄到了尾。
終於繞過三棟教學樓和兩個食堂，顧煙到達體育館，見到了負責統計尺碼數據的教務處老師，拎筆懶洋洋地簽了到。
很明顯，她今天又睡過頭了。
現在時令已正式入秋，京城的氣候也漸漸降了溫。
京城二中今早上統一測量冬季校服尺碼，順序是從九班倒數往前測的。而早上顧煙人到學校的時候，整個九班都測完了。
於是，她隻能改排到全年級最後一個去測，也就是高一零班的最後頭。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她眼前，跟她主動打了個招呼：“嗨！奶茶妹！”
“……什麽？”顧煙嘴角抽了抽。
顧煙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有點騷的傻笑笨蛋是誰，但還是大發慈悲地也回了一句“嗨”。
“看你天天在學校喝奶茶，順手給起的。”肖泊亦聳了聳肩，笑道：“你要是不喜歡這名兒，我就自己一個人這麽叫。”
顧煙：“？”
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別理他，”餘緋不知什麽時候從自己身後出現，把肖泊亦扯得離顧煙遠了些：“他這人愛亂起外號，見一個起一個，往後習慣就好了。”
“你好奶茶妹，正式介紹一下，我是零班公認的班草，肖泊亦。”肖泊亦伸出手，滿眼自信放光芒。
顧煙看看他的臉，內心：“……”
她真的有些擔心這個人的精神狀態。
餘緋向顧煙解釋：“雖然他平時做事說話比較毛躁，但本性天真純善，人也很熱情。剛剛要是說了什麽不合適的，麻煩你多擔待些他。”
顧煙擺手：“沒事兒。”
不過，她在這時候也忽然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她去零班還餘緋的外套，似乎就是這個傻乎乎的肖泊亦幫的忙。
“早上睡過了，沒測到？”餘緋看顧煙一個人來，心下便有了答案。
“尖子生的腦子還真好使。”這事兒也沒什麽好瞞的。
剛好現在零班同學全測完了，負責測數據的老師喊了顧煙的名字。
顧煙立即喊了一聲到，到房間裏量尺寸。
她對自己的身材一直很滿意，胸是胸，臀是臀，腰是腰。
記錄數據時，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忽然探過來，大著舌頭說：“哇噻奶茶妹，你的腰圍居然才56！”
“別亂看。”下一秒，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被某個人的胳膊一夾。
顧煙抬頭，是餘緋。
“你們怎麽還沒走？”顧煙詫異地往外看了一眼，零班的其他同學都走完了。
“這不是餘緋他唔——”肖泊亦話剛說一半，又被餘緋按住了嘴。
“我們下節體育課，這就走了。”餘緋鬆開肖泊亦。
“哦，”顧煙舉起手朝二人揮了揮，“拜拜。”
說著，她沒有逗留，直接朝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上樓梯的時候，顧煙不知是為什麽，特意挑了東麵的樓梯走。
路過零班，裏頭空空如也，的確是如餘緋所說，他們班下節課是體育。
想起來，老師好像說過，馬上要開運動會了來著。
不過顧煙是從來不參與這種集體活動的，再說她本身就不喜歡體育。
顧煙沿著走廊一路向西，再回九班的時候，腿都走酸了。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零班到九班的距離，居然是這麽遠的——這次不能怪京城二中給每個班分配的占地麵積大。
餘緋那樣的好學生，在北風巷幾次差點被欺負，之後大概不會再來了。畢竟人都趨利避害，換做是她自己，也不會閑到亂蹚渾水。
京城二中的課業原本就緊張，之後還有期中考試，她和餘緋在學校裏能碰見的概率更是尤其的低。
說到底，即便她和餘緋有了那麽幾次接觸，但他們依舊是天差地別的兩人，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
大抵經過昨夜一場，他們往後就真的分道揚鑣了。
此時正是午休時間，顧煙趴在自己的位置上左右睡不著，狀態有些萎靡。
這份萎靡，一直持續到晚上。
在短暫地批閱折子，啊不，是短暫地坐在書桌前看了一下今天的作業後，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顧煙放棄了與作業作鬥爭，起身拎起吉他包。
但等她晃到Pink Zoo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裏麵有另一個歌手在唱著輕搖滾。
今天星期幾來著？
在意識到自己今天不用駐唱的時候，顧煙揉了揉太陽穴，不禁暗罵一聲：今天是怎麽回事啊。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邊踢石子，一邊原路返回。
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她還能逮著空擋給撒個嬌。
想到這裏，顧煙停步，歎了今天不知道第幾口氣。
誰能想到呢，在外傳聞中酗酒打架抽煙染頭的問題學生，其實每天都在爭當媽寶女。
既然今天沒有工作，顧煙加快了腳步，一邊踢著石頭往家趕。
直到小石頭撞上前麵一個人的鞋尖。
“不好意思。”顧煙下意識脫口而出，但最後那個“思”字，卻在她看見來人時戛然而止。
——她今天的運氣，大概是真的不怎麽樣。
不過細想倒也能接受，北風巷就這麽大點地兒，騎個小破電驢兜一圈也不需要多少時間。
“喲，這不煙爺麽。”雷豹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手中盤著兩個木頭核桃，脖頸上掛著紅木串。除了臉，渾身上下的穿著都泛著一股禪意。
“您還叫我煙爺就有點兒串輩分了。”顧煙笑容有點僵：“晚上好，我先走——”
“誒！”雷豹展開山水畫扇子，將試圖邁步的顧煙給擋了回去，優哉遊哉：“怎麽沒看見你那幾個跟班兒？剛才我去紅獅理發店瞧過了，人不在，你知道他在哪兒不？”
在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方麵，雷豹一定是做的最差的一個。
顧煙懶得裝了，擺出臭臉：“雷豹，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張弛有度。獅子開個理發店，本就賺不了幾個錢，你一年還要加幾次房租，是不是太不道義了點兒？”
“喲嗬！”雷豹笑了，朝身後幾人看了看，眼睛瞪得像銅鈴：“看看！這才叫膽子大，還當麵跟我雷豹叫囂起來了！”
身後幾個歪瓜裂棗很配合地笑起來，顧煙在這時候算了一下，自己硬逃成功的可能性大概為3.1415926%。
好吧，她承認自己在胡說八道。
“好了，跟我們走一趟吧。”雷豹收了笑意：“獅子什麽時候交錢，你什麽時候回去。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說的，你就算不去學校，老師也不會管你這種問題學生的吧？”
顧煙後退一步，自認倒黴。
算了，就算隻有3.1415926%的機會也得試一下，如果逃都不逃一下也太傻逼了。
而就在顧煙準備動作的一刹那，身後猛地掃過一道白光！
由於顧煙是背對著白光的，雷豹及幾個歪瓜裂棗的眼睛被強光一晃，頓時雙目眩暈。
緊接著，是屬於重型機車的嘶鳴長叫，一聲長嘯撕破了北風巷原本肅殺的空氣，伴隨著響亮的“嗡嗡”聲及滾滾煙塵，一輛灰色摩托竄至顧煙身旁，在離她極近的地方瀟灑地一甩尾，在土石上印出清晰的紋路。
這一刹的轉變完全在顧煙意料之外，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想要避開這看起來不要命的車。
誰想，所有的細枝末節，全都發生在這一個瞬間。
還不等雷豹和顧煙本人反應過來，摩托上的人停車，伸手，迅速攬上她腰，直接一個使力，將顧煙一把撈上了車——再確切一些說，是撈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腰真的好細。
餘緋耳畔不合時宜地響起一句自己曾在Pink Zoo裏聽到的話，是一群不知道哪兒來的社會二流子，捏緊了酒杯抬起頭，透過那杯子的玻璃片看台上的顧煙，嘴裏念了一句“騷得很”。
餘緋並不認可地痞流氓的話，可當自己真正捏到那一處時，耳畔又止不住地悶響。
他的手指扣在她腰間的時候，是滾燙的。
就拿短短的兩秒鍾時間，讓顧煙渾身都顫了顫。
不過這些情緒，全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在此不做贅述。
緊接著餘緋猛踩油門，摩托如離弦之箭般衝過雷豹等人。
短短幾秒，開出幾十米，揚長而去。
顧煙是在坐上車的那一刹，意識到這個人大概是餘緋的。
她說不清自己是如何判斷出來的這一點，對她顧煙來說，餘緋身上並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能足以令人辨別出和旁人差異的特征，也沒有佩戴任何能表明出身份的飾品，就連衣服都不是校服，而是一件高領衝鋒衣。
可就是他攔腰抱起她的那一刹，顧煙就知道，這個人隻能是餘緋。
在確定徹底擺脫雷豹等人後，車子漸漸停了下來。
餘緋摘掉頭盔的那一刻，她也正好回頭，頭頂恰好頂在了餘緋的下巴上。
這一下可不輕，硌得他生疼。
顧煙意識到這一點後，立即微微後退了一些，而後看見他自上而下滾動的喉結。
咕咚。
大概是有樣學樣，她自己也咽了口唾沫。
餘緋看著她。
她瞪著餘緋。
滴答，滴答，滴答。
“咳！咳！”顧煙這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於是率先開口笑笑：“我去……餘緋你可以啊，居然會騎摩托，好學生挺深藏不露嘛。”
不給餘緋說話機會，顧煙跳下車，跺了跺腳，眼神飄忽：“那什麽，之前我帶獅子他們救你，這次你又救我了一次，咱倆扯平嚕！”
餘緋沒接她的話，隻是說：“你住哪兒？給你捎回去。”
“不用了！”顧煙拒絕得很果斷，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為什麽不用？”餘緋抱著頭盔，一雙長腿自然地點地，身形頎長如他，一身黑衣立於夜色之中，好看極了。
對哦。
顧煙愣了愣：自己一向厚臉皮，搭個順風車怎麽了？
於是她重新回到餘緋車上：“北風巷1號，沿著旁邊這條路拐兩個彎，道路盡頭就是。”
等他坐穩，餘緋竟從不知道哪兒掏出一個粉色頭盔：“剛才情況緊急沒顧得上，現在要戴好。”
“喲，果然是好學生，這麽遵紀守法。”顧煙伸出單指，勾起那個粉紅頭盔：“巷子安全，從我做起是吧？”
餘緋笑了笑，捏緊車把：“走了。”
路上無人，他開得很慢。
顧煙側著坐在他身後，忽然指著一排店鋪中的一家：“看！那家紅獅理發廊，是獅子開的。哦還有那個喵喵小賣部，是大貓家的家族產業……噯你等等，我買袋洗衣粉。”
餘緋停車，跟著顧煙進了喵喵小賣部。
“我們煙煙來了啊。”坐在收銀處的，是一位微胖的阿姨，穿著樸素，身上掛著幹淨的紅色圍兜：“這個十五塊，煙煙給阿姨十塊就好了哦。”
顧煙遞過去二十，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謝謝阿姨！”
餘緋看著對方笑眯眯地收了那張所謂的“十塊”，一愣。
二人走出好遠，顧煙才解釋：“大貓的媽媽眼睛不好。”
餘緋點了點頭，沒說話。
機車繼續行駛，餘緋瞥到一眼“黑羽汽修店”，隨口道：“那邊呢？不會是那個寸頭帥哥家的吧？”
“是啊！”顧煙星星眼：“你猜的真準，就是老鷹家的店！”
餘緋失笑：“我隨便蒙的。就覺得像。”
很快，北風巷1號的斑駁門牌映入眼簾。
這棟小樓有些年頭了，外牆似乎新刷過鏽紅的油漆。至於藤蔓，則是攀牆亂爬的，看樣子沒有專門修剪過，但望過去倒也有些淩亂的美感。
顧煙看看家裏亮著的燈，確定自己臨走時，是把燈全關了的。
“我媽媽好像回家了呢。”雖然不久前經曆了一些不友好的瞬間，但顧煙此刻的心情很不錯，甚至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好。
她跳下車，拍拍餘緋肩膀：“今天謝謝你，你也早點回家吧。”
餘緋撐著車，低頭看她。
她的眼睛尤其好看。一般來說，若是一個人愛塗紅嘴唇，那麽旁人看她的第一眼，就一般都會被其唇妝吸引。但顧煙不同，餘緋第一眼看見的，總是她的眼睛。
那雙集齊著嫵媚，野心，傲慢，活力，以及一點點黯淡的眼睛。
就在這一刻，顧煙家門口長年失修的路燈，忽然亮了起來。
“欸？”顧煙循著光源抬頭，二人此時的位置剛好在路燈下麵。
而餘緋站在光之下，恰恰好被昏黃的光線所籠罩了全身，周身散發著用殷實和愛共同滋養出來的溫和。
顧煙呆了呆，忽然自動後退了一步。
餘緋的眼神隨著她動而動：“怎麽了？”……
唉。
顧煙說不出話，隻能內心歎氣。
——這可真是太他媽的溫暖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