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用力點點頭,抬眼看著他,直到確定他心情已經有放鬆的跡象才放下心,往他懷裏鑽了鑽,沉沉睡去。

次日陸維鈞找了個機會和老爺子提了提此事,老爺子大為震驚,可是事已至此,沒有轉圜餘地,確認了陸維鈞和陸桓之兄弟兩人都沒有受傷之後,他心情稍微鬆緩了一些,又聽說陸桓之病倒在醫院,想了想,還是命人備車準備去一趟。

陸維鈞讓心腹代替他主持兩個會議,便不去公司,陪同陸戎生去了醫院。

陸桓之用了最好的退燒藥,可是依然神智不清,醫生說他受了太大刺激,需要靜養。

陸戎生看了看他沒有血色的臉,歎了口氣,對陸維鈞道:“他雖然心狠,但是敢走進去從一個瘋癲狀態的艾滋病人手裏救他媽,還算良心未泯。”

陸維鈞點點頭:“如果換成媽,未必會救她兒子。”

“看著一個大活人從麵前跳樓,這驚嚇的確也不小,聽醫生說昨晚他夢魘了,一直咕噥什麽別過來,我想,他應該是夢見蕭洛了。”陸戎生頓了頓,又道,“也罷,他以前利用人家,蕭洛走到現在這一步和他的指點密不可分,他心裏有懼怕,也是教訓。”

陸維鈞握住老人的手:“希望這一次他能有實質上的改觀。”

陸戎生歎息:“但願,但是我不敢再冒險,他這輩子的前途陸家不會再作鋪墊,頂多讓他當個富貴閑適的公子哥。”

陸桓之動了動,兩人收住話,凝目看他。他翻了個身,卻猶自未醒,睡夢之中雙眉緊緊皺著,過了一會兒,眼淚緩緩從緊閉的眼中流出來。

“桓之?”陸維鈞坐到床邊,搖了搖他的肩膀。

陸桓之朦朦朧朧醒來,看到爺爺和兄長,半天才認出來,嘴皮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怔怔的流淚。

“你怎麽了?有話就說。”

陸桓之搖搖頭,想止住眼淚,卻無能為力。

小時候受到的冷落和苛待讓他心理太不平衡,想得最多的便是出人頭地,站上金字塔頂端,於是他開始不擇手段,最後一切成空。

其實,一個人真正需要的並不多,名望,財富,權勢,隻是錦上添花。蕭洛臨死前說的那番話徹底震醒了他,可他醒悟得太遲了,遲到後悔也毫無意義。

自始至終他一言不發,想道歉,可是他欠了那麽多,道歉有用嗎?

陸戎生默然拍了拍他肩膀,囑咐他好好養病,便起身離去。

本來歡快的過年氣氛便因為這件事覆上了陰影,直到秦風趕回來,老爺子心情才好了一些。

本以為秦風見到陸維鈞夫婦二人會不愉快,可是看他的舉止,似乎真的放下了,老爺子稍稍放了點心,由於愧疚,對他尤其疼愛,見他獨自一人,又開始操心他婚事。陸謙帶著陸維鈞和林若初去應酬的時候也捎上了他,一是讓他漸漸達官貴人拓展人脈,二是看看那些人帶的家屬裏是否有適齡女子,可是他雖然不再表示出對林若初的癡戀,但是對別的女孩也沒什麽興趣,對於不少年輕女孩的示好隻是滴水不漏的應付過去,沒有任何發展的勢頭,老爺子很是失望,卻也不好催促他。

陸家和楚家關係極緊密,每年雙方都要互訪,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陸維鈞早就給林若初打過招呼,她也清楚,作為陸家長孫媳,招待客人是她的職責,即使她不願看到楚遠征,也不能因為自己讓陸家難辦。

楚家人來的時候,並不見楚遠征的影子。魏晴領著楚驍和楚維維進來,傭人連忙上前接了禮物。見陸老爺子露出疑惑的神情,魏晴微笑道:“遠征今天去基層部隊慰問官兵了,這是任務,沒法子,他說改日再來向您賠罪。”

林若初舒了口氣,扭頭看了看林知閑,見他神情平靜,放了心。

拜了年,眾人坐下聊了會兒天,老爺子讓幾個年輕人自便,林若初終於得了空閑,走到花園裏看著那幾樹開得正好的梅花,清冽的香氣讓她微疼的太陽穴舒緩了許多。

正入神,不防一個毛乎乎的重物忽然落到頭上。她大吃一驚,伸手去抓,發覺是笨蛋,扭頭一看,隻見楚驍剛把笨蛋從她頭頂收回來,一邊笑吟吟的逗弄著小狗,一邊說道:“林妹妹發什麽呆呢?別告訴我地上落了點花瓣,你就想葬花了。”

林若初瞪他一眼:“去你的!”

“誒,哪兒去?”楚驍見她抬腳就走,笑眯眯的跟著問。

“我找維鈞。”

“他啊?和秦風還有維維在書房,三個談生意呢,你去了他也沒空陪你,來,咱倆聊聊,和我一起肯定比和那個無趣的家夥有意思多了。”

“他哪兒無趣了?”

楚驍拉著她在花園小亭裏坐下,把笨蛋放在桌子上,笑看著小狗膽怯的趴在桌子邊沿卻不敢往下跳的可憐樣,說道:“以前我,他,池銘,許朝陽——他以前和維鈞一支部隊,後來犧牲了,你應該知道的,許晨的哥哥——咱們四個是鐵哥們兒,天天一起……”

林若初接嘴:“橫行霸道。”

“嘿,怎麽和哥哥頂嘴呢?在兄長麵前要禮貌,知道不?什麽橫行霸道,行俠仗義還差不多。”

“呸。”

楚驍用力點了點她的鼻子:“聽我說,別調皮!咱四個一起玩,形影不離的,大家給了個雅號,四——”

林若初又接嘴:“四人幫。”

楚驍瞪她:“你討打是不是!什麽四人幫,四大天王好不!”

林若初沒憋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楚驍繼續瞪她:“別打岔!當時咱們幾個一起聊天兒,那家夥一直冷著臉,我們說得再高興,他也最多嘴角翹一翹,就這樣……”說著,他學習陸維鈞淡淡一笑的模樣,顯得十分正經,可是他這家夥不正經慣了,驟然露出這種表情,反而更加好笑,林若初笑得更加厲害了,笨蛋見她高興,也高興了起來,膩過去舔她的手,小尾巴搖得特別歡實。

楚驍揪住它的尾巴把它弄過來,一邊揉一邊道:“他說話也少得可憐,基本是啞巴,偶爾開口,一般是把我們三個噎死,特別的討嫌,而且他這家夥又較真,認定了什麽事,非得和你講一大堆道理不可,我記得有一次維維任性想要什麽玩具,媽說不能太溺愛孩子,因此沒給,她就哭個不停,誰都勸不住,本來也沒啥大不了,小姑娘使使小性子很正常,可維鈞覺著她吵了,於是把她揪住,也不哄她,直接和她講了半個多小時道理,態度倒也不凶,可是講得她哭都不敢哭了,後來有半個月看到他,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溜得飛快。”

林若初用力點頭:“就是!他根本不會哄人,就說句‘乖’,‘沒事了’,看到沒效果,就開始給你講道理,講到你沒脾氣為止。”

“跟你說,下次他再這樣不知好歹,你直接揍他,可別被他白白欺負了。”

“他不怕疼,再說他那麽敏捷,如果想躲,我連他衣角都沾不到。”

“唔……瞧你這小身板兒……”楚驍拿起她的手看了看,“那麽瘦,太弱小了,太弱小了,要不要我教你幾招?強身健體,還可以……”

陸維鈞的聲音在他背後陰沉沉響起:“楚驍,你竟然教我老婆打老公?”

楚驍悚然一驚,心想怪不得笨蛋在自己懷裏鬧騰得厲害,原來是主人來了。再一看林若初抿著嘴憋笑,臉漲得通紅如番茄,頓時明白了過來:“嘿,有敵情你也不和我說一聲,胳膊肘往外拐……”

陸維鈞手肘壓在了他肩上,做出親密哥們兒的樣子,卻暗地用了力,楚驍“嘶”的抽了口氣,使了個法子把他推開,在他肩上錘了下:“靠,走路沒聲兒的,踏雪無痕呀你。”

陸維鈞緩緩踱到林若初旁邊,捏了捏她的臉:“別聽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的廢話,他是寂寞過頭了,見不得別人好好做夫妻。”

楚驍翻翻白眼:“哥一向比你受女孩子歡迎好吧?隻要我想要老婆,站在軍區門口一吼,多少妹子爭先恐後的來,警衛連看到這架勢肯定都棄槍逃跑。”

陸維鈞淡淡道:“可你畢竟沒有老婆。”

楚驍立刻被噎住,憋紅了臉,指著他對林若初道:“瞧瞧,他就是這樣討嫌的,林妹妹你任重道遠,還得好好**。”

林若初拉住陸維鈞的手:“聽見沒有?你欠**呢,今後給我乖乖的,我現在可是有後台的人了,不許再欺負我。”

楚驍大喜:“這才是一家人嘛!別學著封建的那一套,新時代的女性都要馴服老公的。你的堅實後盾在這兒,別怕。”

陸維鈞替她攏了下頭發:“楚驍,我祝你今後找一個新時代女性。”

林若初看著楚驍那張就像被硬塞了兩個雞蛋噎得難受的臉,笑得肚子都痛了。

楚驍咬了咬牙,把笨蛋遞回給林若初,撣去衣衫上沾的狗毛,說道:“一個不敬兄長,一個重色輕友,不和你們兩個不像樣的家夥多說了,我去找林教授,你們自便。”

林若初微微一怔:“你找我爸爸做什麽?”

楚驍臉上的戲謔之色已然斂去,肅然道:“替整個楚家致歉,我知道這事不可原諒,但是,謝罪是必須做的。”

林若初想了想,問道:“今天他沒有來,是你……”

楚驍勉強一笑:“林教授在,爸來了是對他的羞辱,但是陸家也不能直接把爸拒之門外,畢竟和氣是傷不得的,所以這事我就幫著做了。這樣挺好的,還算氣氛不錯。”

“謝謝你……”

楚驍瞪她一眼:“少來,你少頂點嘴我就謝天謝地了!”

陸維鈞看著他返回房裏,沉默片刻,把林若初拉進懷裏,替她擋著風,柔聲道:“在外麵這麽久,冷不冷?”

林若初搖頭,笑盈盈道:“穿那麽厚,不冷的,再說我有個小暖爐呢……”說著她把笨蛋舉到他麵前,小狗汪嗚叫了一聲,鼻子拱了拱他的臉,正撒嬌,壞蛋踏著雪跑來,對著笨蛋大聲叫了幾下,笨蛋掙紮著想下去,林若初把它放下,它立刻委委屈屈的縮到壞蛋身後,壞蛋樂滋滋的站起來扒拉林若初,兩人這才明白這狗是來爭寵的,把它教訓了一頓,笨蛋躲在旁邊看著,開心的搖尾巴。

直到壞蛋老實的趴在了地上,林若初才站起來,陸維鈞笑著捏了下她發紅的臉:“和狗較真幹什麽?”

“誰讓壞蛋欺負它?”

“這兩隻天天在一起就是這樣折騰的,再說了,壞蛋未必能欺負到它,小的這個狡猾著呢,你沒瞧見剛才它幸災樂禍的模樣,它知道會有人幫它收拾大的。過段時間它長大了,就不定誰欺負誰了。還有,它們再怎麽鬧騰,晚上還不是擠一起睡?好了讓它們兩個鬧去,剛才我和秦風他們商量了,晚上咱們出去吃,然後帶你逛逛去。”

“都要去嗎?”

陸維鈞湊近她曖昧的笑:“怎麽,小豬隻想和我一個人去?”

“切,一點都不稀罕你。”她掙脫他的手,徑直往房裏走去。

到了晚上,五個人去了一家開在四合院兒裏的私房菜館吃東西,食物滋味極美,尤其是一道沸騰魚做得很地道,陸維鈞由於胃病緣故一直飲食清淡,即使現在痊愈了,林若初也不許他吃刺激性過強的食物。秦風也伸筷子過去,楚維維目光一轉,蹙眉道:“你骨折還在恢複期,不許吃這個!”

林若初愣了下:“你骨折了?怎麽回事?”

秦風笑了笑:“也沒什麽大事,上次和維維去項目現場查看,中途去外麵吃飯,被一車給撞了下,現在已經好了。

陸維鈞皺眉:“怎麽不早說?我忙著公司的事沒空聯係你,你好歹打個電話,一個人在醫院扛著幹什麽?”

秦風道:“就是不想說,萬一你口風不緊給外公透了消息,他鐵定又大老遠的飛過來,多麻煩,再說維維有照顧我。”

楚驍目光落到他身上:“維維照顧你?”

楚維維忙道:“那車向我衝來,他把我推開,替我擋了下,否則躺醫院的就是我了,我不照顧他,還是人嗎?話說秦風,你趕緊的好起來,就因為你住院耽擱了一下,現在還沒把款打到我公司呢,我差點發不了年終獎,愁死了。”

秦風笑了笑:“你別哭窮,去年賺了多少你自個兒心裏有數,再說我拖欠誰的款也不敢拖欠楚大小姐的不是?”

楚驍慢條斯理道:“諒你也不敢,誰欺負我妹妹我就把誰給斃了。”

楚維維一邊得意的笑一邊舀了一碗湯遞給秦風:“這是豬骨和牛骨吊了很久的濃湯,吃啥補啥,對你有好處。”

楚驍盯著她:“你從來沒給哥哥我舀過湯!”

楚維維怔了怔,說道:“哦,那幾天當他的看護,習慣了,還沒改過來。”說著她也給楚驍盛了一碗,“好了,尊敬的首長,請喝湯。”

“這還差不多。”

楚維維又問林若初:“對了,你考研感覺怎樣?”

“哦,維鈞已經托關係幫我提前查了分,還不錯,超過往年的線不少,應該沒問題的。”

楚維維意味深長的看著陸維鈞:“A大男生比例高哦……”

陸維鈞挑眉看了看林若初:“我老婆是有品位的人。”

楚驍眯了眯眼:“林妹妹什麽都好,就眼光不大好,跳進你這火坑還能有什麽品位?”

林若初咽下嘴裏的大蝦,擦了擦嘴,說道:“楚驍你心態真的不好,不過話說回來你孤家寡人一個也怪可憐的,要不還是找一個肯要你的吧。”

楚驍咬牙:“在場的也隻有你們兩個是結了婚的,你寒磣我不要緊,怎麽可以把人家也捎帶著寒磣一次呢?”

楚維維笑:“我和秦風都是有事業的人,平時忙得不可開交,哪兒有空寂寞。”

楚驍指了指肩膀,又很快反應過來今天他沒穿軍裝,收回手,說道:“我難道沒事業?我保家衛國鐵血軍人一枚。”

“呸,機關混著的,好意思。”

楚驍憤憤的咬了一口肉,用力嚼了吞下,頗為不悅:“嫁人的那個不說了,維維你還沒嫁人就開始忤逆你哥哥,今後出嫁了誰知道會變成啥樣。還是小丫頭的時候可愛,成天跟在我後麵當小跟屁蟲,我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多好。”

“那,我不嫁?”

“你敢!”

楚維維攤手:“瞧吧,你這人呐,脾氣真是奇怪,我嫁了你不爽,不嫁你也不同意,什麽人啊,都是寂寞出來的,要麽給我找個嫂子去忙活,要麽申請去野戰部隊帶兵,人啊,千萬不能閑著。”

楚驍鬱悶之極,幹脆不說話了,一個勁的吃東西,最後撐得連車都懶得開了,楚維維又喝了酒,秦風便開車送兩人回去,陸維鈞帶林若初先回了家……

到了軍區別墅,魏晴同警衛員一起接了出來,謝了秦風,又請他去屋裏喝杯茶再走,秦風借口時間太晚,婉拒了。

楚驍捂著肚子往客廳走,魏晴不由得蹙眉:“多大個人了,竟然不知道節製,真是不像話。”說著又命人去拿消食的藥來。

楚遠征從書房出來,站在樓梯口望著楚驍,他會意,吃了藥立刻上樓,到了安靜處,楚遠征沉默半晌,問道:“若初……她怎麽樣?身子好點了沒?還有沒有傷心?”

楚驍道:“還是很瘦,但是氣色好多了。”

“還瘦?得補補……”

“維鈞待她那麽好,自然是什麽好的都找來給她補養身子,但是你知道,畢竟都懷了五個月,這忽然沒了,身體虧了很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好的。看她那樣子,比前段時間情緒好些了,可是如果那孩子還在,過一個多月就是預產期,她也不可能多高興。”

楚遠征頷首,又問:“維鈞對她好?那孩子以前私生活挺荒唐,真的收心了?”

楚驍笑了笑:“爸,這個你真不必擔心,雖然看起來是他在主導,林妹妹聽話,可是她如果皺下眉毛,維鈞馬上就狗腿了。”

楚遠征“哦”了一聲,說道:“你出去一天也該累了,早點去睡吧。”

“好。”楚驍站起來,沒走兩步,楚遠征又叫住他,“若初和維鈞婚禮因為那件事拖著沒辦,他們有什麽打算沒?”

“維鈞想辦得風光一些,林妹妹又喜歡那些夢幻的,您知道西式的婚禮都在室外,天氣太冷的話,穿婚紗林妹妹肯定受不住,正好她又考研究生,初試過了還得準備麵試,把這一切都搞定了,五六月份的時候剛剛好,再說定做新婚紗也需要時間。”

楚遠征笑了笑,可這笑又迅速轉為哀傷:“她肯定不想我去觀禮的。”

楚驍輕輕一歎:“好了,爸,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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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寶寶放正文還是放番外呢?詳細點還是簡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