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靳雲渚坐在輪椅上,任官佩瑜把自己推到走廊盡頭後的院中,落日的餘暉如同一襲薄衣籠在肩頭,帶著讓人心安的溫度。

她跟她說著自己和家裏的近況,說到後來覺得口幹,便繞到前麵,蹲下身把頭枕在他的腿上。

“等你病好了,配方的事情也都解決了,我們一起去意大利好不好,”官佩瑜微微閉起眼,“子白說給我準備了一頭漂亮的小母駒,讓我下次過去陪她騎馬。”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等小七長大了也可以騎馬,但是我們得多看著她一點,我看過《亂世佳人》心裏有陰影。”

她一個人意猶未盡地規劃了半天,最後抬頭看著他,“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改天一起加進規劃裏。”

“不著急,”靳雲渚拍了拍她的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官佩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是,反正以後時間多的是。”

靳雲渚心裏一滯。

官佩瑜站起身,把輪椅往回推,“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佩瑜,”靳雲渚忽然出聲,“人要麵對現實。”

官佩瑜腳下一頓,隨後半開玩笑地說,“我沒覺得自己不現實,像子白這樣的文藝少女才是理想主義者。”

“你明白我在說什麽,”他的表情認真起來,“你知道我能活下來的幾率近乎為零,而我也會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一切都交代完畢,而你……”

“而我什麽?”官佩瑜忽然一笑,“而我應該認真聽聽你是如何安排身後事的?”

“你這樣讓我很擔心,”靳雲渚握住她放在輪椅上的手,側首看著旁邊的花壇,“既然對現實無能為力,那就索性坦然麵對,相信我,就算沒有我……”

“既然擔心我,那就努力讓我不擔心不就好了嗎?”官佩瑜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鬱怒,“就算能夠活下來的幾率很低,但也不完全是零的不是嗎?沒有絕對的事情為什麽要這麽快下定論?”

她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但她眼裏流露出的情緒裏更多的是痛苦。

從磨難中成長起來的堅強,在生疏的人麵前或許牢不可破,但是在親近的人麵前卻往往不堪一擊。

他讓她走到自己跟前,拉著她的雙手,“我知道,我會盡我所能地活下去,但是我不希望你逃避現實。”

“我沒有逃避現實,”她慢慢冷靜了下來,他永遠有讓她平靜的能力,“我隻是覺得現在說放棄為時過早,如果一切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我會盡量讓自己麵對現實,但是現在,我不希望聽到任何對結局的悲觀估計。”

靳雲渚深深地看著她,最後說了一個“好。”

他再沒跟她說對於身後事的安排,但是她很清楚他是有在計劃的。

晚飯過後,靳雲渚把Nicholas的幾個人叫到房裏商議事情,還特意支開了官佩瑜。

官佩瑜本就不想聽他說那些讓人喪氣的話,便自己在醫院裏隨意地散著步,順便聽傅子白在MSN上描述她在那邊的生活有多麽的豐富多彩。

真心快樂也好,強顏歡笑也好,官佩瑜隻希望傅子白能從容烈那一段中走出來。

官佩瑜走到小徑的一邊,找了條長凳坐了下來。

為了加強對自身身份的保密性,醫院裏鮮有病人或者家屬出來散步,每個人都在規定的範圍內活動,哪怕有時候兩個病人隻有一牆之隔,也仿佛生活在完全不相關的兩個世界。

奔波了這麽多天,官佩瑜終於有機會找一個角落靜坐獨處。

一直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晴子才打電話來問她在哪裏。

官佩瑜沒有回病房,隻是告訴了她自己的位置,然後等著晴子來找自己。

“那個研發員救出來了,”晴子帶來的消息還算讓人欣慰,“不過那個人聲明一定要親自見到您才願意提供消息,不出意外的話他明天晚上就能到。”

官佩瑜似是無意地應了一句,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事上,“查爾斯子爵那邊有消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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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剛剛完成學業,但是公爵並沒有安排他做事,而是讓他自個遊玩,他近期內可能會有出行的計劃,但是我們並不知道具體的安排。”

“也就是說他現在人在英國?”

“是的。”

官佩瑜沉思了兩秒,“幫我安排一下,我後天一早就去英國。”

“你確定?”晴子有些意外,“那地方是查爾斯家族的大本營,你一跟子爵接觸,公爵多半就會得到消息,到時候想要抽身就難了。”

“我沒有那麽多時間瞻前顧後,如果查爾斯一個月不出遠門,我就要幹等一個月麽?”官佩瑜搖了搖頭,“我等不起。”

晴子沉默。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官佩瑜站起身,“但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奮力一搏,所以請你務必要幫我。”

“所以要瞞著Kris對麽?”

“對,”官佩瑜肯定道,“這裏有Andrew他們照顧他,我放心。”

“那萬一你出事,我們該如何向Kris交待?”

“不要想萬一,沒有萬一,我一定會拿到特效藥,我跟他的生命是係在一起的。”官佩瑜握緊了拳,“請你幫助我。”

“我會的,”晴子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先幫你準備一個新的身份,然後到時候跟你一起去英國。”

“謝謝。”

官佩瑜回到房間,看到靳雲渚正在吃藥,床頭上擺著一堆顏色不一的瓶瓶罐罐,護士在一旁對著他的手臂進行注射。

他細細地觀察她的神色,而她從容地走到一邊,用水壺把水燒開後灌進瓶子裏,接著從獨立的衛生間裏拿出一次性消毒毛巾和不鏽鋼的麵盆。

等到護士注射完了退出去,官佩瑜就端著麵盆放到床邊的凳子上,把毛巾用熱水泡開。

消毒水特有的味道鑽進了鼻子裏,官佩瑜把毛巾擰幹遞給靳雲渚。

靳雲渚接過毛巾擦臉,然後看著她又端來另一個盆放在地上。

官佩瑜讓他坐到床沿,把腳伸進熱水裏。

他的腳踝如今比她的手腕還要細上一些,看得她鼻子又是一酸。

“這裏有護工。”他忍不住出聲提醒。

“我就是想親自來做,”官佩瑜撇了撇嘴,“別人做我不放心。等到你七老八十,我也這麽照顧你。”

他雖然覺得感動,但仍舊是有些尷尬,她卻固執地堅持。

“你記不記得,你剛把我關起來的那時候,受了槍傷,讓我幫你擦澡?”官佩瑜動作輕柔地拿幹毛巾把他腳上的水擦幹,“你說過,你不喜歡別人碰你。”

“研發員的事晴子已經告訴我了,我明天會親自見他然後拿到那份配方。”官佩瑜讓他重新躺好,“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畢竟這是你們這兩個月來的辛苦成果。”

她認真細致地安排著每一件事,為的就是不讓他再多加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