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莫斯不由得向後撤了撤身體,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個披著迷霧的少女,少女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少女擺擺手:“算了不賣關子了,一點都沒意思,我姓袁。”

“袁輝月!”提拉莫斯低聲驚呼,這張臉,與輝夜有些相似的臉!他終於想起,但是卻不明白這個少女前來的目的,為兄長報仇嗎?提拉莫斯習慣的摸向腰畔想要尋找佩刀,然而腰畔空空如也,他這才猛然想起熏香時已經摘下了佩刀,此時心裏不由得叫苦不迭。

輝月纖細蒼白的手指一粒粒撿著棋盤上的棋子,頭也不抬地說:“我不是來殺你的,來下一盤棋吧。”

提拉莫斯望著推到自己麵前的一盒白子,沉吟片刻鎮定了下來,畢竟他也是經曆過宏大場麵的一代王者,而且是滿懷野心的王者。提拉莫斯四世撚起了一枚棋子,落在棋盤的中央。

輝月淡淡一笑,一粒黑子落在了棋盤的一隅。燈花簌簌落下,燭火忽的一閃,棋盤上已經零零星星布了十幾枚棋子。

“我猜國王陛下一定是想要我的力量吧。”輝月提走一枚白字,忽然開口。

提拉莫斯捏著棋子的手僵硬的懸在半空中,嗬嗬一笑:“你是想說你特地送上門來嗎?”他毫不掩飾的承認了自己的目的,他一向不是個喜歡遮遮掩掩的人。

“沒錯。”

輝月同樣直白的回答讓提拉莫斯一驚,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少女。輝月微微低著頭,撚著一粒黑子,黑色的棋子讓她的手指顯得更加的蒼白,黑子落下,白子已經沒了活路。

提拉莫斯四世也不禁由衷的感到佩服,就算是落英別院的先生也不能簡單的幾手就將自己完全堵死。

“這盤棋,你輸了。”輝月淺笑。

提拉莫斯聽出了輝月的一語雙關,眯起了眼睛,帶著危險的意味:“你認為我會敗給你?”

輝月搖頭,笑容令人捉摸不透:“我不認為能夠武力上戰勝你,但是我知道你絕對達不到你的目的。”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一個像是剛出鞘的寶劍,鋒利無比,一個卻像是一團霧氣,捉摸不透。

“父親,我們來救您出去。”布倫塞絲蹲下身,握住辛都拉的手臂。

辛都拉收斂了初見女兒的驚訝,換上一臉嚴肅:“我不需要你們救我出去,這裏是皇城大牢,是你們說來就來的地方嗎!太胡鬧了!”

布倫塞絲以為是父親怕牽連自己所以不肯出去,趕忙解釋:“我們已經計劃好了,龍在這裏代替你,隨後我們走遠了他再離開,趕快換衣服吧。”

“我說了我不會出去的!”辛都拉甩開布倫塞絲的手。

布倫塞絲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對自己,一下子怔在了那裏。辛都拉也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不善,長歎一聲:“布倫塞絲,你可明白我隻要一跨出這道牢門,就再也回不到陛下身邊了,你難道要我放棄整個家族嗎?”

布倫塞絲低下了頭,父親說的沒錯,走出這道門,自由有了,但汙名卻不能被洗脫,整個赫裏家族也會迎來厄運,可是她又怎麽忍心看著老父親蒙受著冤屈在這裏受苦。

辛都拉慈愛的摸著布倫塞絲的頭:“快些離開吧,布倫塞絲你應當明白,隻要活著就必須有所承擔,我不能放棄整個家族,想想你的哥哥姐姐們吧。”

責任嗎?布倫塞絲沉默,背負著責任一定很累吧,可是卻不能夠放棄,而且還要為此樂此不彼的承擔著,布倫塞絲向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至少現在的她還不能理解。

昏暗的房間裏,提拉莫斯一臉的驚駭,他寬大的手緊緊地扼著輝月纖細的脖頸,臉上的驚異不可言狀,他的掌心下絲毫感覺不到有力量的湧動,莫非她跟輝夜一樣也被施加了封印?不,絕對不可能,盡管輝夜有封印,但是他他還是能夠感覺到有力量存在的,隻是隔了一道牆無法觸碰,而這個少女感覺就像是空的,什麽力量都沒有。

“你的力量呢!”提拉莫斯低聲咆哮。加緊了受傷的力道幾乎要捏碎輝月的脖頸。

輝月依舊從容地笑著:“聽說過還魂屍嗎?”由於脖頸被扼著,輝月的聲音很是詭異奇怪。

提拉莫斯四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怕:“難道……”

輝月掰開提拉莫斯的手指,暗紅的痕跡盤踞在她蒼白的皮膚上,但是很快就暗淡消失不見了。輝月輕聲一歎:“想必你也知道還魂屍是什麽,但是卻沒有人了解它。”輝月眼中蒙上一層悲戚,“身體仿佛就是一個容器,我們的靈魂居住在裏麵,充斥在靈魂與肉體之間就是生命,生命耗盡了,靈魂就會脫離肉體,可是我的靈魂又回來了,但是沒有了‘生命’這層介質就沒有人能夠碰觸到我的靈魂,而蘊藏在我靈魂裏的力量你是絕對無法得到的。”

“那我就把你的靈魂逼出你的體外!”提拉莫斯狠狠地說,說著他一把摸過牆上的掛劍,刷的一聲抽了出來,寒光浮動。

“怎麽逼?用武力?”輝月冷笑,“除非我自己願意,你是逼不出我的靈魂來的,更何況,逼得出來,你也未必抓得住。”

“什麽意思!”

“你知道人為什麽不能飛嗎?因為生命過於沉重,而靈魂卻是很輕的東西,謝卻了生的包袱,就可以自由飛翔。”

“你去哪裏了?”

輝月一回到旅社就正對上了四雙詢問的眼睛,隻有布倫塞絲一人側坐在角落裏神情似乎很是低落。

輝月滿不在乎的笑笑:“也沒去哪裏,為什麽布倫塞絲的父親不在這裏?”輝月掃視一圈並未看到有辛都拉的影子。

“赫裏大人不願意隨我們們出來。”龍解釋說,他回頭看了眼布倫塞絲,她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團雪人。

“為什麽?”輝月詫異。

“因為背負了家族的命運,父親相信事情總會有明了的一天。”布倫塞絲抱著雙膝,輕輕開口,其實她並不傷心,也不低落,隻是不明白父親所說的那種責任。

輝月點點頭:“你父親想的也沒有錯,我們能做的就是祝福他了,我們明天一早就打算離開了,布倫塞絲,希那利,你們就沒有必要送我們離開了。”

希那利豁地抬起頭:“為什麽?”

輝月淺笑:“本來你們就應該留在你們的國家,現在哥哥不在了,自然不會再有人為難我們了,你放心就是了。”

希那利黯然:“輝夜是我朋友,你是他的妹妹,這些日子,我也早就把你當成了好朋友,無論如何,我與小白明日再送你們一程吧。”

輝月點頭:“謝謝你們,哥哥能夠認識你們,真好。”

第二日,眾人聚在旅館的門前,進行著離別前的告別。麗絲自然是要留在翡斯蘭的,而紮卡德執意北去,拒絕任何人的送別,背著行囊,留給了眾人一個堅挺的背影。麗絲望著紮卡德的背影越來越小,在心中默默地為他祈禱。此時一別不知何日相見,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重逢。

輝月一行人安然出了城門,城外的道路兩邊遠遠地橫著蕭索的村莊,寒冬的風依舊肆無忌憚的吹著,揚起了四人寬大的鬥篷。灰色的天空上不時有幾隻黑色的鳥撲閃著翅膀拚命地飛,拚命地飛,可是無論如何都抵達不了天的盡頭。

隻聽一陣急促的馬聽聲傳來,一騎人馬迎麵而來。為首的正是伊米爾。馬隊奔至這一行人身邊,伊米爾忽然勒馬停了下來。希那利也看到了伊米爾,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片刻,伊米爾別開目光掃視了一眼輝月,他立刻猜到這就是輝夜的妹妹,由於他昨日不在宮中,所以並不知道昨日提拉莫斯作出的改變,右手已經不自覺地攀上了腰側的佩劍。

伊米爾的動作並沒有逃過希那利的眼睛,希那利也同時握緊了袖中的鎖魂。

輝月隻是淡淡的看了伊米爾以及他身後的眾騎兵一眼:“看來我們擋了人家的路了,希那利,我們讓開一下吧。”

“希那利,你不記得你霍華德家族的榮光了嗎?”伊米爾忽然開口。

希那利的腳步停滯了一下,背對著伊米爾,頭也不回地說:“伊米爾大人,我當然記得我家族的榮光。”

“那你怎麽會跟這些逃犯在一起,幫著他們逃脫追捕。”

希那利冷笑:“我家族的榮光並不是要我與圖謀不軌的人同流合汙。”

伊米爾被希那利嗆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原本就疤痕遍布的臉變得更加的猙獰。

“伊米爾大人,有些事根本不必隱瞞,我知道國王陛下想要的是什麽,現在輝夜已經死了,隨意還請你不要阻攔我們離開。”

伊米爾挑起眉梢:“怎麽,你要離開你的國家?”

“我不會離開我的國家,布倫塞絲也是。但是我同樣不會拋棄我的朋友。”

“這位大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那尊敬的國王陛下是想讓我當哥哥的代替品吧。”輝月的眼神冰冷,帶著嘲諷。

輝月的話一出口,不隻伊米爾,就連布倫塞絲,希那利與龍都大吃一驚。伊米爾吃驚的是這個少女竟然猜到了國王的想法,而布倫塞絲三人吃驚的是他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國王不會因為輝夜的死而那麽輕易竟會放棄他的計劃的。

“但是你或許不知道,國王已經改變了他的想法,就算我離開暹洲他都不會有絲毫的意見,所以你還是回城複命吧,不要因為我耽擱了你的時間。”輝月微笑,顯得那麽善良,好像就是在擔心伊米爾一般。

伊米爾唰地抽出佩劍:“國王陛下從未向我說起他收回了命令,所以作為國王陛下的直屬騎士,我必須履行屬於我的命令,將你帶回翡斯蘭。”

輝月眯起了眼睛:“真是個頑固的家夥,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麽抓住我呢?”

伊米爾被問怔了,但很快就冷靜下來,長劍搭上了輝月纖白的脖頸:“你必須跟我回去,就算是國王陛下已經放棄了他的計劃我也必須帶你回去確認。”

輝月右手伸出,一柄長劍憑空出現在了她手裏。伊米爾驚駭,這就是創造的力量嗎?隨時隨地的創造出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