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各懷機心

一番說談罷了,裴煦含笑著看著那戚言形容匆忙,隻將自己揮筆而就的一方紙箋交予裴煦一覽後,又是將其雙手呈與那老人細細地看了,方是急急退下,將這一應的行醫施藥交予家中的那些個禦醫細看,以求得無礙。

那老人看著這戚言持著方子,掀開那簾子自去了,心中一番思慮了些,才是沉吟著揮揮手,讓著身邊的那兩個戚家人退下,口中卻是淡淡地道:“你們且退下,橫豎我這裏也是無事,家中事務繁雜,你們卻是盡去處理罷。這裏就留於我與裴先生說談一二,嘮叨些陳年舊事。”

裴煦聞言微微抬眼,看著那兩個中年男子,身著的俱是綢羅錦緞,氣度亦是不凡,他早是心中有所猜測,此時聽聞這般話,便是確定下來。這兩人便是現今戚家朝中的中堅勢力,掌握的權勢卻是極大的。

心中這般想著,裴煦麵色卻是不見如何變化,隻含笑起身略略行禮送了這兩人幾步,便是在兩人的話語中回轉過來,重新坐回到原處,隻端起那茶盞,輕輕地啜飲一口,方是放下。

那老人看著裴煦行動爽然自若,神色閑淡溫然,心中一發得動了幾分心思,恍惚間,腦中便是浮現出一個人來。當年自己最是得力的女兒,行動言談之間,卻也是這般閑雅淡定,因著這女兒品貌才氣俱是一時之絕,他方是想將其嫁入皇家。

隻是,卻是想不得就是這個女兒,曉得此事之後,絲毫不曾顧忌別個。隻自與情郎遠走他鄉,便是身後那些殺機追蹤也是不曾放在眼中。..

若女兒看上的不是那祁家人,自己或是能保全這女兒。但若是祁家人,便也不能怪得自己心狠手辣了。何況她這一走,隻將那皇後之位送與祁家。每是想到這般,老人便是心中又是歎息又是齎恨。

且不論這般心態如何,但究竟還是使他略略將幾分骨肉上的親情放於裴煦身上,又是思慮著這裴煦行至周國。原是為戚言邀來,更未曾損害戚家,思慮著裴煦身後的夏國,他倒是猛然從腦中閃過一絲靈光,當下裏隻微微擠出滿臉慈愛笑意,凝視著裴煦道:“人老了,卻是不中用了,就是這一雙老花眼,看著先生的身上倒是有幾分眼熟。嗬嗬,卻是不曉得先生是何方人氏,祖籍何鄉?”

裴煦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地光芒。麵上卻是一片淡然的笑意,隻故意略略露出一絲冷厲之意。半晌。才是收斂了笑意,低首啜飲一口清茶。口中不鹹不淡地應道:“晚生乃是夏國江陵郡人氏,至於祖籍,倒是聽聞乃是江南這邊的,具體如何,卻是因著家中長輩亡故,未曾提起。”

“原是如此。”那老人聽聞裴煦這一段棉中帶刺地話,卻也隻是一笑,隻緩緩地撫須道:“說著這話,倒是使我想起我的一個女兒來。她自幼嬌生慣養,心性天真,卻是為了所謂地情愛之念,擅自跟一個男子私奔了,待得我曉得消息之後,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噩耗,使得我這一家子半年未曾開顏。”

“竟是有這等事?”裴煦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精光,口中卻依舊是不緊不慢,半日才是皺眉道:“這卻也是貴家小姐的命數。聽聞老人家之言,素日必是極盡痛愛之事的,她雖是心有所愛,憑著貴家的權勢,隻要是兩情相悅,自然是無所不可地。偏偏她卻是私奔了去。這也罷了,私奔後,以貴家的權勢,竟是搜尋不得。偏偏在那最後的關頭得了信息,卻已是回天乏術了。若是當時不曾聽得這等噩耗,自然心中認定天涯各一方,俱是平安周全的,但聽得如此,卻是兩廂不安了。”

聽著裴煦這般說來,那老人眼中眸光微微閃動了些,心中思慮,麵上卻依舊是哀戚之色,隻歎息道:“若不是當時的一個劫後餘生的丫鬟前來報信,我等自然也是不曉得這等噩耗竟是發生在我戚家。隻是可惜了我女兒,大好的年華,卻活生生地被那男人拖累了下去,最後連著屍骨也是俱無。”

這般感歎了一句,那老人便也不語多說什麽,隻大有深意地看著裴煦凝神沉思,心中不免略略生出幾分快意來,正是欲開口說些什麽,便是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想起,隨後便是戚言的聲音:“老祖宗,那藥卻已是熬了半碗,孫兒便是進上來了。”

聽著這話,裴煦便是曉得今日的話已是斷了,當下隻啜飲一口清茶,看著那戚言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黑漆嵌貝描金蓮紋地盒子,將其打開,裏麵卻是一盞青釉描雲鶴鬆石蓋碗。

將那蓋碗雙手呈上,那戚言方是垂手躬立在側,半日那老人將這半碗的藥俱是喝了個點滴不剩,方是接過蓋碗,收攏退了下去。

裴煦低首微微一笑,伸手便是又彈了彈脈搏,閉目思慮半日,才是慢慢地道:“這脈相原也是穩當的,這般藥再用三日,晚生便是可用其餘地手段拔除血脈之中的餘毒了。”

“這般便好。”那老人矜持一笑,渾濁地眼神微微透出幾分亮光,倏忽便逝,隻又道:“隻是老朽地病,卻是勞煩先生這般耗費心神了。”

說著話,那老人卻是想得起身略略行禮做謝。裴煦看得真切,卻是忙忙將這老人扶著坐下,口中雖是不住的勸慰,心中卻是雪亮:

看來這戚家卻是不曾想過要與自己相認了,否則豈會這般做作。分明是做於他人看得事。

心中這般想著,裴煦口中卻是極妥當地,隻笑著道:“老人家不必如此,這等禮數若是晚生經著,怕是要折壽得很。況且那戚大人卻也是與晚生相交了些時日,些許小事,卻不必如此了。”

老人聽著裴煦如此話說來,淡淡一笑,已是曉得自己的意思這裴煦俱是清楚明白了。當下裏,他也不再多說別個,隻又是與裴煦說笑著閑雜的話兒,半日,才是道了乏,喚來那戚言,與裴煦寒暄幾句,將他送至戚府之外。

及至裴煦踏上車馬,吩咐那趕車的三四句,自己卻是閉目養了半日神,方是歎息了一聲,心中不斷籌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