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祁家投帖

行遲遲,那翠蓋垂纓素輪車極是平穩地行駛著,兩側馬將其團團圍住,護衛左右,倒是一發得隔離了人聲人群。

裴煦獨自坐在車內的坐塌之上,略略沉慮,便是低首取來邊上的流雲紋影青方形壺,斟了一杯熱熱的羔羊酒,啜飲了一口,頓覺身體微微生熱。放下那酒,裴煦隻又拈起邊上的素梅糕吃了數口,便是不再多吃別個,沉慮下來細細地思慮起今日之事來。

今日那個戚家的老頭子,雖說是被他的言辭行止所惑,但實際上卻也是不曾直截了當的說個明白。將他的話與先前所看得的族譜畫卷所相互鑒證,便是能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來。

什麽自幼嬌生慣養,心性天真,卻是為了所謂的情愛之念,擅自跟一個男子私奔了,待得曉得消息之後,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噩耗,使得這一家子半年未曾開顏。

這說得不過是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劇本,家族的恩怨導致子女的悲劇罷了。羅密歐與朱麗葉兩個家族尚隻是政敵一般的存在,也已是如此的下場。戚家與祁家卻不隻是這樣,經過自己手下搜羅下來的各報,這兩家可稱是血海深仇。且不論別的,就是這三十餘年的時間,這兩家相互暗下殺手,便是核心的直係血裔也是喪生十餘人了。

這等血仇,若不是尚有皇家壓製。又是顧忌著一旦發作,便是兩敗俱傷地結局,想來也不會是這一山兩虎的形勢了罷。

今日暗中透露信息,不過也是想將自己的視線放在那祁家的身上,以求得驅狼吞虎之效罷了。隻是這老人後麵說得那個劫後餘生的丫鬟,卻不知是否真真有這人。還是假托著一個名聲?

裴煦想到這裏,不由略微頓了頓,細細地回想起那老人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態舉止,想了半日,才是猛然一驚,卻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當年他這一世地父母能隱姓埋名這麽多年,不露絲毫,必然也是有所憑借之處的。若是他們未曾料到有這麽一天。未曾想到可能為這兩個家族所追捕到,未曾留下後手,必然是不可能的。

那這個劫後餘生的丫鬟便是最大的可能。這戚家的老人不知出於何等目的,卻是將這個高密一般的暗諜供了出來。

由此想來,這個所謂地丫鬟必然也不是那戚家的人,而是與祁家有關的。看來這老人倒是真真是想使得自己將那祁家視為仇敵了。

這一計,裴煦雖是看透,但也不得不落入其中,畢竟不論其他的,那祁家原也是裴煦心中料定的最為可能的仇敵。這個世界。卻不像前世的現代社會,講究的父係血統,說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地水。

那戚家或是會激怒一時,窮極搜羅,但絕對比不上那祁家投入的精力,耗費的心血來的多。那說起來。倒是他祁家的血骨之中混入那戚家的血,他們能看得順眼順意?

想到這裏,裴煦地眼神微微一冷,修長而略帶蒼白的手指輕輕地扣了扣那小塌,麵上卻是露出幾分笑意來。

罷了,這事卻也不能僅憑一麵之詞而下定論。

橫豎自己卻也不相信那戚家未曾在其中湊上一角,隻不過是直接或是間接,輕的與重的區別罷了。

心中這般想著。裴煦提壺又是將那溫酒吃了一杯,便是聽得外頭一陣籲地齊齊呼喝,那車馬便是停頓下來了。

抬起眼來,裴煦略略將自己的重心放低。隻穩住身體,掀開那淡青彈墨綣髦簾,自踏下車來。

這一下車,外頭那略帶著寒意的風便是拂上身來,使得裴煦不得不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鶴髦,方是慢慢向那裏麵而去。

邊上的管事侍女等忙忙隨著上來,或是扶手或是說談,倒是好生熱鬧。

裴煦素來不喜這般繁雜地聲響,當下裏他隻瞥了身邊的那個管事一眼,正是欲出口遣開他,那個貫會察看眼色的管事忙忙堆出一臉的笑意,將那一應地羅話丟開,陪著笑臉,道:“大人,看小的這腦子,竟是忘了還有一件大事未曾稟報。”

“哦?”裴煦原是淡淡應付一兩句的,聽聞這話,卻也隻微微挑眉,麵上卻是不露絲毫神色,淡淡地詢問般地應了一句。

這一句話落在那管事耳中,卻是如聞天籟,忙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利索地說了個剔透幹淨:“也就是半個時辰前,那祁家送來了一張請帖,說是邀宴大人的。大人或是不曉得,這帖子在周國卻是價比千金的,因著帖子上摻金,還有個雅稱,喚作嵌金帖。”

聽著這般話,裴煦隻是微微一笑,腳步卻也不曾頓一頓,隻徑自往那書房而去,口中淡淡的道:“那帖子可是送到書房了?”

“小的早是托了雲嵐姑娘送入書房了。”那管事聽得裴煦這般問來,忙笑著回道。

裴煦聞言也不多言,那雲嵐原是夏國隨著來的侍女,最是穩當妥帖的,自然不會出什麽問題。隻將那管事打發了,裴煦便是掀開那青紗綢簾,自踏入書房之中。

這書房離著臥室極近,不過隔著一間屋子,裴煦且先進了臥室歇息半晌,又啜飲了半盞茶,進了些點心,方是去書房。

才進了書房,裴煦抬眼看了看周遭,見著一應擺飾俱是如往常一般的清朗軒闊,隻那雕花嵌貝紫檀木大案右側的青碧玉獅鎮紙下壓著一紙信箋,在光線下微微閃爍出點點金光。

裴煦慢慢行至大案邊上,將那鎮紙移開,取來這帖子細細地看了一番,嘴角便是微微露出幾分笑意來。

這帖子說得不是別個,卻是周國最為著重的社交宴會之一,祁家的冬前夜宴。這宴會素來便是極盡苛刻地挑選著一應的參與者,與戚家的秋日夜宴,周國立春大宴並稱於周國三大宴。此番邀請裴煦來,卻不是為著裴煦身為夏國使者的身份,而是為了他在文名上的赫赫聲名。

先是戚家,後是祁家,難道這兩家卻是想在自己身上維持一貫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