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層層設防

春時細雨,猶若一枝沾了雨露的薔薇,經了數陣風,這一瞬兒晴,那瞬兒雨,微微細細,綿綿密密,總是透著一分說不盡,道不明的薄愁淡憂。

才支起那綠紗窗兒,自移塌近窗,聽得外間那竹林蕭蕭,芭蕉點點,裴煦抬手翻了一個小小的煙綠凍石蕉葉杯,再將那身側小幾上的梅子青如意雲紋鳳頭壺提起傾倒了半杯微碧的綠蟻酒,隻略略啜飲了一口溫酒,便覺心肺身軀上慢慢湧出湧起幾分熱意。

低首再啜飲數口,那裴煦才是慢慢抬眼,看了那正在端端正正地凝神批改奏章的鳳曦一眼,嘴角便是微微勾起一絲笑意。

仿若心有靈犀,那鳳曦此時恰恰停了筆,正抬首看向裴煦,見著他正笑吟吟著凝視著自己,目光柔和,神色溫然散淡,便也是露出一絲極溫然的笑意,起身慢慢走到裴煦身邊,坐於他右側。

見著鳳曦前來,裴煦也不多言,隻提壺往那蕉葉杯裏傾了八分滿的溫酒,遞至鳳曦唇邊,笑著道:“天色陰霾,寒氣甚重,你且先吃一杯酒罷。”

聽得這一句話,鳳曦神色越發得柔和,隻將那綠蟻酒盡意嚐了數口,方是伸手從裴煦手中取下那蕉葉杯,放於邊上小幾上。

那小幾上除卻三個五彩小蓋鍾外,尚有三四個蓮紋素色碟,那碟子下麵放著一個同素色的鏤空魚耳小爐,裏麵燃著上用的銀碳,因著碟子上的精細小點俱是溫熱。1?6?K小說網.電腦站

此時那鳳曦略略看了那小點一眼,隻隨手拈起一塊內造的仙傳茯苓糕,遞與裴煦唇邊。笑著道:“這卻也是,這茯苓糕今日看著尚好,煦你何不嚐一塊?”

裴煦微微一笑。張口咬了一口茯苓糕,才是微微斜在榻上。抬眉笑道:“今日地政務卻是處置妥當了?”

“已是妥當了。”鳳曦笑著將那不過龍眼大的茯苓糕盡數喂與裴煦,便是又將邊上一個五彩小蓋鍾端來,掀開那蓋兒,一股細致綿軟的鮮香香味便是湧了上來。細細一看,那小蓋鍾裏卻是春筍雞絲粥。鮮香不油膩,正是裴煦所喜地。

見著如此,鳳曦正是想用那小小巧巧的白釉清水蓮葉紋長匙勺起,卻是被裴煦奪過。隻微微抬眉往那鳳曦麵上一看,裴煦便是將那小蓋鍾接了過來,隻吃了一勺,便是道:“那有份熬得極好地口蘑野兔絲粥,看著倒還好,你卻是先吃罷。我們再說話。”

那兔肉粥最是補中益氣,健腦增智,鳳曦素日心力過甚。吃那個倒是正正好。因此,鳳曦便也微微一笑。隻將那小蓋鍾一一掀開。從中取了一份,自緩緩進食。

天光如水。屋內一片寂靜,過了一盞茶有餘的時辰,那粥食隻剩一二分,裴煦便也放下,抬眼見著鳳曦神色淡淡,便是自從右側的書桌上提壺傾倒出兩盞略溫的清茶,遞與鳳曦一盞,自漱口盥洗了一番不提。

這一番作罷,裴煦才是笑吟吟著看著鳳曦,溫聲道:“那先前收的信箋上說,周國已是層層設防,隻將那周都團團圍住,想來那心思已是差不多定下來了。你卻是想如何處置?”

“還能如何?”鳳曦早已是取來一條素文細褶棉斤,輕輕擦拭著裴煦麵上微微沾染上地水珠,口中卻是淡漠冷然,隻道:“雖說是那周國已是差不多定下了心思,但究竟名不正言不順,想來此時,雖是層層設防,但若真真動手,卻也要有個由頭。”

說到這裏,鳳曦倒是想起一人來,隻起身取來一紙信箋,遞與裴煦,笑著傾壺倒了一杯溫酒,啜飲一口,方是道:“說來倒是這個戚言難得,與那祁瑾一般說了一個下午,便是能圓轉如意,兩人一力將這設防一事處置妥當。不過,那祁瑾也是難得些,雖說是直露些,但能想得刺殺這一道,也是難得的了。”

聽得鳳曦這般說辭,裴煦將那紙箋上所述之事細細看了,神色間便是微微有些笑意露出,隻抬眼微微瞄了鳳曦一眼,笑吟吟著道:“那祁瑾所想,不過是順流而下,比不得那戚言,識人處事,目光深達。說到這裏,我卻也有些遲疑,是否真真放他們一馬了。”

“這有什麽。”鳳曦對此倒是淡淡然處之的,隻微微瞄了那紙箋一眼,便是道:“那兵荒馬亂之時,不過聽天由命罷了。若是他們識得世情,自然是能逃脫出來,若是不然,便也不能怪我們太過絕然了。那些大家貴胄的,哪裏是能就此斷絕血脈。”

裴煦微微一笑,卻是不欲多言,他雖有宗族之念,但到底上輩子經曆極多,倒也不是鳳曦所想的那麽鄭重。便是這一世的父母血仇,他執意相報,不過也是因著占據這個軀體,心中多有些愧疚之意罷了。因此,想留下那戚言、祁瑾兩人,大半卻是因著這兩人實是不錯,頗讓他動了些憐才之念,方是如此的。

看得裴煦的神色,那鳳曦也是略略猜出裴煦的心思,當下也不多言,心中略略打算一二,便是將此事放在心上,隻預備著日後對這兩人稍微寬泛些罷了。反正,大勢所趨,這戚言祁瑾兩人也不能翻出什麽大浪來。

裴煦鳳曦兩人心思這般一動,倒是將這祁瑾戚言輕輕放過,隻略略轉了轉話題,說起另一遭重要地事來。

“說起來,那武幗邊上埋下的釘子已是送出信來,說這武幗極是好大喜功,探聽得朝中的風向,一發得攪得天翻地覆,隻將那兵將日日操練,軍營之中,人人疲憊,已是一片怨怒之氣。”裴煦想了想,倒是將方才所見地事說了出來,神色間微微鬆懈了幾分。

那鳳曦聞言不由撫掌大笑,道:“人人都知那以逸待勞之策,人人盡曉操練乃兵家大事,但這等臨陣操練的,卻是生生未曾聽聞過。看來,下一著,我們卻不須想著別個,倒是應將大半地心思放在這武幗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