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計議已定
夏夜寧靜,一絲絲一縷縷的雲彩隨意飄散,群星璀璨,點點星光如情人眸中閃動的波光,靜謐雋永。一輪彎月,在夜空中勾起一道弧度,落下一層清輝,落在清泉池塘上越發得照得人眼清亮。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此處雖無那梨花,但荷香甚清,卻也是極佳的風致。才堪堪進了那晚膳,鳳曦與裴煦略略說談一二,見著那窗紗裏透出的月華極是澄淨,便也是動了幾分興致,竟是揮退了各色護衛,兩人說說談談,在那柳下塘邊隨意散淡。
這般走了一刻鍾,眼見著裴煦有些倦怠,鳳曦自是與他尋了個不遠不近的地兒,令人搬來小塌高幾等物,處置妥當了,方是與裴煦一般坐在邊上,吃了一盞茶。
略鬆懈了幾分,裴煦倒是覺得身上懶懶的說不得什麽話,隻微微眯著眼,與鳳曦溫聲笑道:“這雲江城一事,霍雍做得極是幹脆利落。這事可是他向你提起的?所以你才是故意張揚其事,又是拖延行程的?”
鳳曦微微一笑,將裴煦發上才是沾上的柳葉兒拂去,笑著道:“他卻是提過這事,道盛名之下,那江雲城的或是可能在那時鬆懈些,隻是江岸阻隔,無法乘機行事。我曉得這事後,便是令那天一閣在此的主事將此地的一應天象水文等交予他細細斟酌。這霍雍倒也是極有才幹的,不多時便是想出那般的計策,果真是難得的將帥之才。”
“原是如此。”裴煦淡淡一笑,眉宇舒展開來,卻是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隻低眉啜飲一口清茶,道:“難怪你一改往常,既不迅捷。又不潛行,臨江賞月。順流觀景,好不自在,未曾想得竟是打著這等主意。”
“那幾日你身體不甚康健,我卻是沒著那閑情雅致去賞花觀月。若不是這病症甚小,隻著了些風寒。我卻是想讓你稍後再行了。哪裏還能讓你在思慮過甚地?”聽得裴煦這話,鳳曦不由微微皺眉,半晌才是舒展開眉宇,笑著道:“因此,這船上俱是與你散淡著,想著到了這裏,自然是清楚的,方是未曾與你說此事。”
裴煦聽得這話,隻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溫聲道:“我不過隨意說著罷了,你羅唕那麽多做什麽。但這江雲城已是破了,若是你這夏帝接下來一事無成。可是生生墜了向日的名聲。”
“這事我已是有了計較。”說到這裏,那鳳曦抬眼見著風聲略急。不由皺眉。道:“這池塘月色景致雖好,但近海臨江。多是風寒露重地,你才將養好了身骨,萬不可再受風寒了,還是現行到內室,我再與你說罷。”
裴煦低首看了看身上那件深青淺繡飛魚卷雲紋紗披,極輕透保暖的麵料貼服在周身,就是麵上略覺得寒噤,實則半絲寒意俱無。略一想,他抬首正是欲說,卻見得那鳳曦正低首看來,極是細致地將那紗披緊了緊,當下便是不欲再言,隻隨聲附和了。
才進了內室,解下那紗披,裴煦自端正地坐在榻上,啜飲一口清茶,才是笑著與鳳曦道:“當初我等根據大致地情景,謀劃了十二鍾情況與對應之策,這周都更是其間重中之重,各種法子不一而足。現下看來大半俱是能用上的,卻不知你想得是哪一個?”
鳳曦此時正是將那廚下早是備下的煙雨荷塘紋白瓷盒打開,將那遊魚戲荷紋白瓷大蓋碗起了蓋子,再翻出兩個小小巧巧的遊墨魚紋白瓷荷瓣碗,用那一色的遊墨匙匙了各自小半碗,遞與裴煦一碗道:“這米湯,是自熬得化地禦田粳米粥上勺取的,內裏便也隻一些撕得極細的野兔絲,鹽津津的,看著倒好,你現下吃些,正是暖身益氣的。”
聽得如此,裴煦倒也隻淡淡一笑,自是接過來,才進了數匙,便是放下。那鳳曦見著也不在意,自也是放下,笑著道:“以你看來,我應是用著哪一著?”
“若是我看得,必是引起內鬥的方好。”裴煦略略遲疑,便是溫聲道:“這周都原是大齊古都,城牆厚重,一應守城器械俱是當代絕頂,曆久彌新,若是用那士卒人命去填,便是十萬兵將,也不過如此的。隻是,這內亂的由頭,還是細細斟酌。”
聽得裴煦這話,鳳曦淡淡一笑,溫言笑道:“那以你看來,這周都之中,現下最是著重的人物,卻是何人?”
“那自然是周帝最是看重地山中隱士——道一大師。”裴煦微微一笑,眉目微微舒展開來,倒是一發得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隻道:“人言道一大師學究天人,無事不清,尤善周天算卦,數月出山一次,隻為遇著的三人卜卦,那周帝誠心之至,日日窺探監視,好不容易得了一次機會,卻是不問蒼生問鬼神。真真令人可歎!”
“若非如此,怎會安排下道一這一枚棋子?”鳳曦笑吟吟著,神色間頗是自然,隻笑著道:“當初為了能將這道一安排下,可是耗費甚多,此時用得這一著,也算是不負向日苦心了。”
“這麽說來,你卻是將那偈語備下了?”裴煦聞言倒是有些好奇,隻笑笑著啜飲一口茶,道:“卻不知說得是什麽,若是太過了,反倒不美。”
鳳曦笑吟吟著看了裴煦一眼,眉梢一挑,倒是露出幾分微微地羞澀之意,隻道:“這你卻是你昔日所念的一首詩,隻是太過衰敗,令人不喜,我當時卻也曾與你說了幾句。因著如此,倒是記得清楚,那道一請示時,我便是將這一首寫下送與他了。”
說罷,那鳳曦自是將那筆墨取來,展開那細紙,自揮筆寫了一首偈語:
花開花落百鳥悲,庵前物是主人非。
桃源咫尺無尋處,一棹漁蓑寂寞歸。
這一筆寫罷,滿紙煙雲墨生,裴煦低首看了半晌,卻是微微露出幾分笑意來,隻看著鳳曦道:“這一下,我卻是該為著那周帝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