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火光燭天

沉沉夜色,暗淡了刀光劍影,柔和了水色煙光,晚風徐徐,浩浩然地送來夜色的靜謐。在這沉寂的夜色之中,裴府上下卻是掛起了數不清的淄花白帶,在夜空中撕裂出慘白濃黑的悲涼。

主宅已然是布置出一個靈堂的模樣,青白的燈光搖曳出別樣的淒厲光焰,陡然散落一身的淒冷。裴修與夏鸞身著淄衣,麵色慘淡如紙,滿目含淚,那原本滿頭的烏發也添上了不少霜白,似乎蒼老了十數歲一般。

邊上那些個管家丫環的,披麻著白,雖說隻是陪著夏鸞在這棺材前哀哀欲絕,但想想主人家素日的喜樂景象一朝化為煙灰,心裏不由也生出了些傷感悲痛,不時地拭去落下的眼淚。

夜色越發得沉寂,隱約有晚香玉的花香味兒徐徐傳來。這一小半天的放聲大哭,卻是讓夏鸞她喘不過起來,不由猛然咳嗽了幾聲。

那些個丫環見是如此,急急取來一盞溫溫的茶水,喂與夏鸞喝了,方是讓她好些。邊上的裴修,聞得那劇烈的咳嗽之聲,也猛然從木胎泥塑的呆愣中驚醒來。茫然地抬眼望去,卻見得自己的夫人臉色煞白,顯是傷心過度,不由長長的歎息一聲,便是緩緩走到夏鸞身邊,低聲愴然說這些安撫的話兒。

兩人既是做了十多年的恩愛夫婦,自是情深意重的。夏鸞在裴修的勸慰下,哽咽良久,又好是一陣子哀聲,方是漸漸消了眼淚。隻是這一抬眼,那滿臉滿腮的珠淚卻是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裴修又深深歎了數聲,抬眼卻見著這滿堂縞素,那些個管家丫環也是一般的悲涼,不由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悲涼的聲調拖開微微的顫音,隻道:“罷了,你,你們都,都下去吧。”

那些個管家丫環見著兩人似乎緩過氣了,心誌也清明著,相互窺視了幾眼,雖是擔憂著,卻也不敢違逆,隻唯唯諾諾地應了幾聲,就遲疑著下去了。

裴修與夏鸞見此,對視一眼,眼眸中都不禁閃過一絲淡淡的傷感,仿佛三月輕愁的柳絮,不著痕跡。

對視良久,裴修方是勾起一絲冷淡的笑意,淡淡道:“這裏的丫環管家都下去了,倒是不會牽連著了。隻是不知他們卻是如何的……”

說到這裏,裴修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冷光,腳尖微微一頓,身影便極詭異地晃動,往那樹枝之上抓去。

樹枝上的人影陡然高高躍起,如同一條極滑的無骨蛇,詭異地滑動,不過瞬息之間,卻已然翻轉出流水一般多變的軌道,硬生生自裴修那奇特的身影下,稍稍逃竄出來。

隻是這人影正是微微透氣,心裏隻閃過一絲鬆懈,一種酥麻的感覺便是湧上心頭。

不好!

他的腦中閃過這一絲警惕,卻已是晚了,這瞬息之間,他卻連那稍微動彈的氣力都無一絲。

淡淡掃視了這人一眼,裴修語氣淡漠,冷然道:“雖不知你是哪一方的人,但你卻來得不是時候。罷了,想來你回去卻也不得什麽好下場,倒不如我送你一程……”

話音才堪堪落地,身後冷眼看著的夏鸞突然想起什麽,不由急走幾步,道:“修,你且等等。”

說著,夏鸞淡淡一笑,俯身在那人身上稍稍聞了聞,心裏越發地確定下來。她淡淡挑眼,想那裴修遞過一個顏色,自己便取出一個瓷瓶,對著那人冷笑道:“罷了,他日我或是會放你一馬。但今日卻是不行,隻得將你這般處置了。”

這話淡淡說完,夏鸞微微傾斜瓷瓶,正是要灑下些藥粉,一絲詭異的風聲陡然自她耳邊閃過。

幾支冷箭便是急促地劃過空氣。

裴修關心則亂,急急地卷袖一甩,兜住這些個冷箭,又趁勢極迅捷地的拋開,倒是避開了這一節。

此時,屋簷下立時撲下三兩個人,急急地將那地上的人掠走,數人點掠而去。裴修正是要追去,又有數十來隻箭陡然散落下來,卻是遲滯了他的腳步。

裴修與夏鸞對視一眼,嘴角眼裏卻是勾出了一絲詭異與八九分的滔天憤怒,隻抬眼看向屋簷。

屋簷下,陡然躍下一男一女的兩人。這兩人身著一般的綹紗細淄衣,行動如水,淺笑溫和,更配上一張或是俊逸或是秀麗的麵龐,倒透出了幾分金童玉女的味道。

這男子前行幾步,淡淡笑道:“三哥,聽聞近日您近日出了些事,小弟急急趕來,卻不妨見著這般的景致。隻是嫂嫂手中拿著那睡斷魂,卻是讓我信了幾分。若不是傷心著,素日裏嫂嫂卻是不這般待人的。”

這諷刺般的話一落地,卻是贏得邊上女子的一聲嬌笑。

見得如此景象,夏鸞冷笑數聲,那寒磣惡毒的眼神在那男子身上一溜,卻是生生讓他感到幾分寒意,身形卻是微微僵住了。

邊上的女子見狀,不由格格一笑,極秀麗的眼眸微微眯起,身形走動間,卻是露出幾分煙視媚行的味道。隻見她妖冶地走近那男子邊上,媚笑道:“姐姐,你素日裏卻不是這般模樣的,難道你以為我會對那可憐的外甥動手麽?雖說父親已然要我們分別提著你們人頭來,但我那外甥可是要指定要留下的呢。”

裴修詭異地一笑,眼眸中的森冷殺意卻是掩飾不住的,隻掃視過諸色人等,冷然笑道:“這般說來,這事卻不是你們做的?”

那一男一女見著如此,心裏一顫,竟然生出幾分逃竄的意願,不過下一瞬間,他們便猛然回過神來,心裏不免更添上幾分怒氣,那女子又前行一步,冷然笑道:“姐姐姐夫,何必生氣。想那外甥也不是出於你們骨血,你們如此作色,心裏倒不定想著怎生逃脫呢?”

裴修與夏鸞對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冷芒,卻又有一點安然,默不作聲地前行幾步,冷視不語。

隻那男子聽得如此言談,心裏思慮一番,倒覺得十分的貼慰心想,便勾起一絲看似極溫和的笑意,微微笑道:“若不是六姑娘的話,我卻是忘了,前幾次你們為了逃脫,什麽事兒未曾弄得?隻是那時父親尚是要生擒你們,也怪不得讓你們竊機逃離,隻這一次,你們卻是不必再做他想了。這裏,嗯……”

這話才堪堪說完,他便是覺得有些昏頭昏腦的,心裏一驚,卻是仍不住蹣跚幾步,掙紮著喊道:“你,你們……”

話才吐出三兩字,他愕然看著裴修夏鸞兩人也含笑倒下,便瞪大了眼眸,竟惴惴不能語了。

夏鸞見著這些個人紛紛倒下,不由冷笑一聲,抬眼看著那些圍在外麵的人一眼,便對著那尚是極力掙紮的一男一女,道:“當初若不是你們將此事揭了開,我們怎落得如此?此時天色晚了,我那孩兒卻是孤零零地一人上路,你們素日又是百般追著我們,倒不如和我們一並走吧。”

話音落地,一絲亮色焰火猛然灑開,不過數息的時間,便陡然將這宅子吞了下來。

烈火熊熊,卻是渲染出半天的瑰紅,裴府的下人這幾人卻都是未嚐有的好眠,此時見得如此烈火,都是茫茫趕來。

一時之間,這裏卻是喧鬧之極。

那些本懼怕劇毒而紛紛後退的黑衣人見得如此,卻是互視一眼,便振衣而起,如一隻隻飛鴻,陡然不見。

等這些個黑衣人俱是離去了,遠遠的一株樹上又突然飛起一襲黑衣,迅速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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