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見塵封

她心中陡然一驚,立即拽住了茶嵐的胳膊,“姑姑,你這是要做什麽。”

“哦,今日吃的不少呢,我想將它收起來,改日再用。”

“原來如此。”放下了手,張初儀心中一鬆。

雖然隻是一片,但是也讓她找到了上一世一些久遠的回憶,可是看她剛才的架勢,她以為她要扔了這麽難得的水果呢。

看著她將碟子放到了鋪上的沿上,且見她已經用完晚膳,張初儀立即著手收拾。

不多時,已經將杯盤全部碼到了食盒中。

“姑姑,我這就回去了。“張初儀拎著起身,斂衽一禮。

“好,你趕緊回去吧,這宮裏入了夜,可是黑的嚇人,這碟子,回頭我交給清風就是。”許是用了膳,茶嵐此時說話沒了之前的氣喘,含笑說道。

張初儀淺淺一笑,轉身告辭,及至門口的時候,突然回轉,就看到茶嵐正好拿起了那塊菠蘿。

立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心有餘悸的驚道,“差點就忘了,姑姑,這個你先別吃。”

茶嵐狐疑,“怎麽不能吃?”

放了手,張初儀眼神鄭重,“姑姑,我看方才的冬瓜湯中放的蝦米,還有一盤青菜,那些東西你都已經吃了,這個鳳梨就先不要吃了,如果吃多了的話,它和青菜,會於蝦米產生反應,輕則身子不適,重的話,還會有生命危險。”

似乎是沒有聽明白張初儀的話,茶嵐呆了餘久,麵上的疑惑先是轉為驚駭。後是了悟,最後歸於木然,手中的鳳梨也同時脫離了細瘦指骨的鉗製,輕輕掉落而不自知。

顧不得茶嵐的神色。張初儀立即將掉在被褥上的菠蘿拾起,在屋中來回的找著水源,想要清洗。誰曾想,竟是一點一滴都找不到。

正當她要出門尋找的時候。身後一道嗓音響起,幽渺虛空,似乎是從九重天闕傳來一般,驚得張初儀立即回身。

“這個鳳梨,當真會致命麽?”

以為她是被這個嚇住,張初儀立即淡笑著安慰,“這個鳳梨倒是無礙,隻有和蝦,還有綠葉的蔬菜。黃色的水果等等一些食物同時食用的時候。會產生形同砒霜一樣的東西。輕則讓人身子不適,若是過多,就會有性命之憂。”

聞言。茶嵐的身子猛地顫抖起來,張初儀心驚。立即放下手中的碟子,上前攙扶。

“姑姑!”

入目的茶嵐,貝齒緊咬蒼白的雙唇,黯淡的眼眸染了星點的眸光,身子不停的顫抖,神色似喜似悲,詭異至極。

“姑姑,姑姑,您怎麽了?”心焦的急喚,張初儀看著兩行清淚,漫過了茶嵐幹枯的眼角,蜿蜒出了兩條莫名的痕跡。

“沒沒我沒事。”茶嵐壓抑住了身體興奮的顫抖,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同時,掙脫了張初儀的懷抱。

斂眸,盯著小幾上的鳳梨,茶嵐努力的穩住自己的語調,繼續說道,“不妨事,方才有些難受,現下好了,這鳳梨就先放著,我自己清洗就是,夜深了,你趕緊回永安宮,要是宮門落鑰,可就不好了。”

看她的神色是要比方才好上許多,而且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不少,張初儀這才放下了提起的心。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

茶嵐淺笑著頷首。

重新拎起了食盒,張初儀剛要起身,就被茶嵐的話,停住了動作。

“安瀾,你怎麽知道這些東西不能混吃?”

心念飛轉,等她起身的時候,已然想好了說辭。

“那個養育我的老宮人,也曾是宮中得寵之人,見過的市麵多了去,我也是聽她提起過,至於為何,我就不知了。”

眼神清澈的望著茶嵐,張初儀見她相信了之後,方才轉身,偷舒了一口氣,開門奪步離去。

拎著燈籠,張初儀腳步飛快的衝出了那扇虛掩的舊門,連當值小宦官的叫喊都充耳不聞。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一道壓抑的低泣聲響起,聲音越來越大,及至最後,竟是嚎啕。

無邊的夜幕,藏住了傷心人眼角眉梢的淺笑,掩住了光明下的繁華長恨,更埋葬了一夜之間的蒼老慟哭。

待到張初儀方跨過了永安宮的門檻,就看到宮中尚寢局的一行人,朝著宮門走了過來。

小心行禮之後避過,她匆匆回到房間,此時,清風也已經回轉,隻差了她。

張初儀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抬眼打量著幾人的神情,幾許焦急,幾分慌亂,空氣裏湧動著不安的氣息。

“姑姑,出了什麽事?”

“唉”回答她的是一聲長歎,清風皺了眉,垂眸無語。

一旁的淩葉看著困惑非常的張初儀,粉唇輕動,終是欲言又止。

“日後我們打掃的次數又加了一次。”從不主動開口說話的凝霜,此刻卻出聲,解開了張初儀的不解。

“為何?”有這麽壓榨人的麽?張初儀壓下了心中猛然升騰的怒氣,壓抑著嗓音沉聲問道。

“為了我們的十三皇子唄!”淩葉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換來了清風的瞪視,她卻滿不在乎的哼了哼,轉過了頭。

“十三皇子怎麽了?”張初儀詫異的追問。

“之前十三皇子不是生了病麽?誰知道禦醫開了藥,乳母也按時按量喝下,可是小皇子的病情就是不見好,娘娘心憂急怒之下,將宮中凡是伺候皇子的宮人內侍,全部狠狠的訓斥了一遍,因著我們是負責皇子居所打掃的人,所以又被加了一次。我心想著,若是皇子的病還痊愈,我們隻怕就更不好過了。”

原是這麽回事,這不就是明擺著的遷怒?她們都已經將那個寢殿打掃得纖塵不染,就連蚊子趴上去都要劈叉,竟還給加量?

雖然每日裏的活計,做熟了之後,也並不算累,可是這樣被憑空增加工作量,仍是讓張初儀心生不爽。

張初儀握緊袖中的拳頭,暗自吐了口氣。

這裏不是她所熟悉的環境,更不是她上一世人人平等的社會,更不是可以炒老板魷魚的時代,而是幾百年前的深宮大內,這兒有著極度森嚴的等級製度,在這裏,她們沒有丁點的人身權利,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興許都不把他們當人看,不過是個工具玩意兒而已。

罷了,為了她進宮的目的,還有她即將實施的計劃,她忍!

心電轉念間,張初儀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望著愁眉不展的幾人,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安靜的開始準備待會打掃要用的東西。

少頃,三人也開始收拾自己,這晚,她們異常安靜的完成了清掃,再不複往日的輕鬆愉快。

“殿下,臣等告退。”劉健與謝遷齊齊躬身抱拳,低聲告別案桌後的朱祐樘。

“兩位先生慢走。”朱祐樘淺淺頷首,目送著兩人相攜退出了文華殿。

“秦羅,周大人那裏可有消息?”打發了殿中侍立的宮人離開,朱祐樘沉聲問著身後的秦羅。

“殿下,周大人說已經遞了折子給陛下,具體的決定還要等明日早朝才能有個結果。”秦羅說完,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才靠近了朱祐樘,嗓音壓得極低,近乎耳語。

“殿下,周大人據實查證,判定尹旻父子11條罪狀中,9條為莫須有,判定尹龍流放戍邊,尹大人致仕,二人均無生命之憂,在獄中也並曾遭受折磨。”

本想著太子殿下此時該放心了,誰曾想秦羅抬眼,就看到朱祐樘仍舊愁眉不展。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秦羅問的忐忑。

“不曾,這個結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搖搖頭,朱祐樘負手,踱步往外走去。

“那殿下為何還這般憂愁?”秦羅立即跟上。

“唔,吾隻是想起何伴當先前說的事情,小十三的病越發嚴重了。”朱祐樘回了一句,隨即沉吟片刻,果斷下令,“晚膳稍後再用,吾現在先去永安宮,看看小十三。”

言罷,加快了腳步,速度快的秦羅差點就跟不上去。

望著眼前形色匆匆的朱祐樘,秦羅心中歎了歎氣,殿下,那個孩子就算再小,也是個皇子,你何必這麽關心?

要說關心,您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三皇子吧?

雖然心中如是想著,可是何鼎仍舊神色恭謹的緊跟著朱祐樘,來到了永安宮。

到得永安宮,才發現端妃此時正在仁壽宮陪著太後,而因著皇子生病,是以並未帶去,朱祐樘明白了始末,隨即看向眼前的洛霞。

“洛霞,小十三在何處?”

“回殿下,十三皇子正在寢殿中由乳母照顧著。”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寬仁溫厚,是以洛霞的神色並不畏懼,蹲了身子寧聲回答。

“那吾去看看小十三。”說著,朱祐樘轉身就走,弄的洛霞錯愕不已。

眼看著朱祐樘的身影即將消失門口,洛霞立即起身追上,驚道。

“殿下,十三皇子如今正病著,您此去,怕是怕是”

一隻跨過門檻的雲靴頓住,朱祐樘回首,一向溫和的清俊麵容上,難得染上了寒意,冷冷說道,“怕什麽?”